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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頭一?回嗎?沈青葙暗叫一?聲慚愧。當時她?見神武帝問得很是自然,還以為以前也曾有過先例,所以不曾推辭,原來竟是頭一?回!還好?從前在公主府時,為了盡快熟悉事務,她?把能尋到的所有詔書公文都翻來覆去看過讀過,也曾仿照著寫過,這些天趕路時又一?直在翻看尚宮局留檔的各類圣旨,夜里住下后還時常動筆編寫提要,熟悉字句,總算今天沒?有出差錯。 “陛下真的是很看重沈司言,”王秀半是感慨,半是發酸,“以前的女官都只是謄錄歸檔,哪有擬詔的機會?沈司言才剛來幾天,陛下就連規矩也改了。” 沈青葙心中一?動,抬手合上卷宗,看著王秀問道:“若是現在讓王典言來擬詔,王典言能辦嗎?” 王秀怔了一?下,半晌,搖了搖頭:“我從不曾寫過,只怕,只怕寫不來。” 不僅是從不曾寫過,更主要是從不曾想?著要寫,在她?看來,典言、司言,哪怕是尚宮,也都只是謄錄歸檔的職責,只要能辦好?這幾件差事就行,哪里還需要擬詔?若是今夜換她?去仙居殿,就算神武帝把這件事派給?她?,她?也寫不出來,只能告罪。 一?念至此,王秀不覺將先前的輕視收起了幾分,緊跟著又聽沈青葙淡淡說道:“與其在這里感慨,不如先練練看怎么寫,等辦得了這件差事了,再來說有沒?有機會辦差,王典言覺得呢?” 她?語調平靜,年輕柔美的容顏看上去十分平和?,可王秀卻無端感覺到了一?種壓力,這是從前對著上官時才有的壓力,剎那之間,王秀想?起她?曾在麟德殿上對著異國?王子的刁難也絲毫不曾露怯,她?曾得神武帝親口夸贊,賞賜服紫,又想?起想?起她?年紀輕輕就在公主府掌管文書,那位全天下獨一?無二的長樂公主,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應付,若沒?有真本事,如何能在公主府立足? 王秀不由?自主收起了酸意,起身答道:“沈司言說的是,我受教了。” 沈青葙點點手命她?坐下,抬眼看更漏已經快到三更了,便道:“你歸檔完就去睡吧,我再看一?會兒卷宗。” “是。”王秀連忙答應下來。 等歸檔完畢時,三更鼓也已經敲響,女官當值時就睡在里間的小屋里,王秀簡單收拾了在榻上躺下時,隔著半卷的簾幕還能看見外間的燈火明亮,沈青葙依舊端坐案前翻看卷宗,時不時還提筆書寫,王秀不由?想?到,難道她?一?路之上,每夜都是這么邊看邊寫,直到深夜的嗎?也就怪不得今天能這么順利地?擬詔。 王秀翻了個身,面朝著里面的墻,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她?出身貧苦,入宮后千難萬難才走到這一?步,原以為已經算是極能吃苦的人了,如今看著沈青葙的模樣,卻讓她?突然領悟到,光是能吃苦還不行,要既能吃苦,又能用心思考,前路才能越走越寬,若是她?再不想?法子上進,只怕,這輩子也就到典言為止了。 更鼓敲過之后,四周圍重又歸入一?片寂靜,沈青葙拿起銀針挑了挑燈芯,眼睛看著卷宗,心緒卻不由?自主飄得遠了。 哥哥檢舉了康顯通,哥哥是不會說謊的人,康顯通多半是做下了殺良冒功的勾當,只是,以募兵的身份檢舉統帥,根本就是殺身的風險,也不知哥哥如今是否安全? 心里緊張到了極點,頭腦卻格外清晰,事情?既然已經捅到了神武帝面前,除非康顯通喪心病狂不顧一?切,否則,應該是不會動哥哥的,更何況這封密奏是趙福來和?應玨一?同遞上來的,那就是說,他們兩個并?不是哥哥的敵對方,而?神武帝派去查案的蘇延賞,又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從這些情?況來看,這案子應該能查清,哥哥不會有危險。 只是,節度使畢竟是一?方諸侯,幽州又是康顯通的根基,他在那邊諸事都熟,就怕他情?急之下不按常理辦事,算算路程,蘇延賞即便明天就出發,到幽州也得二十多天,那邊的趙福來和?應玨又都是圓滑老練的人,真相?和?百姓的性命對他們來說,也許并?不那么重要。 沈青葙垂著眼皮,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她?是知道哥哥的,哪怕是賠上性命,也決不會坐視康顯通殺害無辜百姓,只是,這條辨白真相?的路,真難。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辦差,讓神武帝更加滿意,如果當真有什么萬一?,但愿神武帝會能念在她?兢兢業業的份上,多相?信哥哥幾分。 “好?端端的,嘆什么氣?”齊云縉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沈青葙嚇了一?跳,回頭看時,齊云縉一?身紫衣,右手按住刀柄,正踏著臺階往跟前走來。 從中秋之后,沈青葙就再沒?見過他,此時想?起應長樂,心頭一?陣惱怒,轉過臉只當做沒?看見,提筆繼續抄寫圣旨。 卷宗突然被抽走,齊云縉彎腰向著她?,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低聲說道:“某跟你說話呢,做什么裝沒?看見?” 沈青葙拽住卷宗的一?角,用力往回拉,齊云縉只是不松手,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一?點,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能從某手里拽出來,某就還給?你。” 沈青葙忽地?松開?手,提筆繼續寫了起來。 齊云縉眉頭一?抬,撂下卷宗,跟著一?伸手,拽走了沈青葙手里的毛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