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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疼是沈青葙的老毛病了,若是吃飯不及時,或者吃了不容易克化的東西,不多時總會?胃疼,這點楊家和沈家的婢??都知?道,是以夜兒和小慈都十分在意,然而沈青葙卻突然想到,在裴寂身邊那小半年?里,她?竟一次也沒有犯過?胃疼,以至于裴寂根本不知?道她?有這個宿疾。 許是裴寂把她?的衣食住行照顧得太周到了,畢竟,連她?一日三餐吃了些什?么,他都要人?記下?來,每天都要查看?,吃得多了少了,或是什?么飯菜搭配得不妥當,他立刻就會?糾正?過?來。 心頭有一剎那的繚亂,沈青葙定定神,默默吃了一口八寶蒸糕。雖然是同樣的東西,但滋味與她?在親仁坊吃的并不一樣,她?從前吃的糕甜淡合適,因著她?不愛吃棗泥味兒的,所以裴寂讓廚房把原來的棗泥配方?改成豆沙,又加了松子,更加松軟清香,眼前這盤蒸糕加的是棗泥,比起她?的口味偏甜了,也沒有那么松軟。 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沈青葙放下?筷子,道:“撤了吧。” 夜兒與小慈也只得上前撤了飯食。 沈青葙漱過?口,在臥房里坐下?時,心上猶自盤旋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想她?可以把那個人?徹底驅逐出生活,但那小半年?里形成的習慣,乃至她?的口味,終是帶上了那半年?的烙印。 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徹底拋掉。 伸手拿過?琵琶囊,打?開時不由得一怔,鳳尾琵琶上面放著一個細細的卷軸,從前并沒有的。 必定是他放進去的。 有心丟掉,到底還是拿起來打?開了,那是一幅行樂圖,畫中一男一??攜手站在滿月之下?,背景是如星辰般羅列的萬千燈火,畫中男子低眉垂目,身體向身旁的??子傾斜著,似在她?耳邊低語,分明是裴寂,他懷中的??子唇邊帶著微笑,微微仰臉看?著男子,眉目分明就是她?。 邊上一行小字,她?極熟悉的王右軍體,裴寂的筆觸,道是:執手白頭,永不分離。 是正?月十四那夜,他在金明門的燈輪下?,向她?許下?盟誓的情形。 一股遲鈍的恨意夾雜著莫名的感觸涌上來,沈青葙扯住小相一端,正?要撕碎時,卻又突然想起,長安的風俗是絕不能撕毀容相的,道是容相上存著主人?的神魂,損毀了對主人?,乃至對親人?都是不利,那手,便有些下?不去了。 到底不得不重又卷起來,找了條帕子裹住,塞進一個不常用的箱子里。 原本只有一分煩悶,到這時候變成了五分,也許是心神不寧的緣故,夜里睡下?時,這么久以來,沈青葙頭一次夢見了裴寂。 是畫中的情景,金明門上一輪滿月高高懸掛,金明門前巍峨的燈輪如同星輝,他抬起雪氅遮住她?,又掀開她?的儺面,低頭吻住她?,聲音纏綿:“青娘,從今往后,執手白頭,永不分離。” 夢境突然一變,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場景,白色坊墻之下?,龍首渠緩緩流過?,她?手握匕首,刺向裴寂。 鮮紅的血流出來,在他身前綻開一朵妖異的紅花,跟著迅速收縮,變成了那顆紅斑,他語氣幽冷,問她?:“知?道這是什?么嗎?” 沈青葙猛然醒來。 心跳快得厲害,不知?道第幾次想到,那顆斑,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窗外已經是天光大亮,夜兒匆匆走來,在簾外回稟道:“娘子,公主讓你起來后就過?去前面。” 作者有話要說: 裴三再想吃rou的話,可真是難了,掬一把同情淚。從前的男主都是到后面吃rou,唯獨他吃得太早,后面就沒了…… 第79章 這是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里, 沈青葙頭一次走進應長樂的寢殿。 應長樂看似率性?隨意,實則對親疏區分得極為?清楚,沈青葙來了將近兩個月, 雖然?處處被她另眼看待,然?則平常見面說話都?是在會客或者?玩樂之?處, 這寢殿從不曾讓她進來過, 沈青葙猜測, 大?約唯有那些被她當作心腹的人才有資格走進這件寢殿。 因此當她一踏進這座嵌著“邀云”二字的朗闊寢殿時,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覺, 也許從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從前那個以琵琶傍身的樂師, 也許從此以后,公主府風流豪奢外衣下的內幕,就要向她揭開了。 踏上寢殿溫軟厚密的深紅地衣時, 沈青葙微微低著眼皮,將這座寢殿的模樣?迅速打量了一遍。光線明亮的前殿中, 門窗都?比常見的規格要大?,尤其窗戶便占了小半面墻壁,并沒有糊常見的明光紙或者?各色絹紗, 而是一色嵌著大?塊大?塊磨成半透明平板的蚌殼, 日色照映時, 隱隱似有虹暈流動, 望去令人心醉。 前殿幾?間屋子并沒有打隔斷, 只用屏風或架子隔出?空間,走過之?時,沈青葙看見書架上放著許多卷軸,赫然?有兵法史書之?類, 再往里走,通往后殿寢間的墻上掛著刀劍弓矢,并沒有想象中軟紅千丈的奢華模樣?,反而透著一股兵戈氣息。 沈青葙不由得想起頭一次看見應長樂時,她一身紅云似的騎裝,舉起七寶長鞭劈空砸下的模樣?。 “來了。”應長樂穿著寢衣斜倚隱囊坐在榻上,從鏡子里看見沈青葙走進來時,懶懶說道?。 她正在晨妝,一旁的穆九郎低眉垂眼,正從妝奩里為?她挑選插戴的首飾,邊上侍立著她的心腹女官宋飛瓊,又有幾?個宮裝的婢女忙著為?她挽發,又有幾?個婢女捧著要換的衣服等侯在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