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這些宮闈中的事情,沈青葙是近幾次過府時零零碎碎聽應長樂說的,此時聽見應長樂問起,她自知猶還是外人,這種?場合唯有樂師中領頭的衛先生?衛恒鶴最?合適回答,便低著頭沒有開口?,果然跟著便聽見衛恒鶴說道?:“我?等技藝如何,潞王殿下心里都有數,但潞王殿下新挑選的人我?等卻一?無所知,所以眼?下,看起來是潞王殿下占了先機?!?/br> 應長樂聽他說得留有余地,便道?:“潞王選了將近二十人,其中最?佼佼者是個擅長五弦的女子,據說在江南一?帶聲名遐邇,再有就?是一?個吹觱篥的高手,并一?個善跳劍器舞的女子,其剩下的十來個人各有所長,不過都沒有這三個出色。” 衛恒鶴思忖著說道?:“府中樂師盡有,只是舞姬沒有特別出色的?!?/br> “那?就?不比舞藝,”應長樂一?向?不喜歡看跳舞,所以府中只是隨便養著幾個舞姬,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此時她伸手拿過案上的溫酒抿了一?口?,回頭看向?沈青葙,“沈娘子,彈五弦的那?個,到時候應該是與你賭賽,你可?有把握?” 五弦是近些年新流行起來的一?種?琵琶,舊有的琵琶是四弦四相,多為曲頸,橫抱在懷中彈奏,五弦卻是五弦十品,曲頸直頸都有,豎在肩頭彈奏,宮中彈琵琶的樂師雖然多,但彈五弦的卻沒有高手,沈青葙心想,應玨之所以特地挑了一?個彈五弦的,大約也是因為此物新傳進中原不久,存著以新奇致勝的念頭吧?她思忖著,便沒有把話?說的很?滿,只道?:“我?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為,是必須勝。除了你,我?這里差不多都是舊人,技藝如何潞王心里都清楚,唯有你的虛實他摸不準?!睉L樂笑了下,慢慢飲盡杯中酒,回頭指著廳中紫檀的長案說道?,“那?柄紫玉如意,放在這里正好??!?/br> 她臉上帶笑,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沈青葙起身行了一?禮,神色嚴肅起來:“謹遵公主之命?!?/br> 這一?戰,比起應長樂,她更迫切地需要贏。應長樂無非是為著賭賽,她卻是賭上了今后的命運。 近些日子她往應長樂這里走動是懷著什么目的,裴寂心知肚明,他從?不曾阻攔過她,但她知道?,若是這次她輸了,應長樂應該不會再召見她,而裴寂,也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 他看似溫存和煦,實則將她看守得滴水不漏,他不阻攔她出門,但無論她走到哪里,身邊都有許多從?人,郭鍛和魏蟠也至少有一?個跟著她,這等周密的防備之下,連齊云縉都沒法從?他手底下搶人,沈青葙知道?,自己的力量更不可?能逃脫。 更何況一?時逃脫之后,裴寂也有的是手段讓她不得不重新歸附于他,所以她必須為自己找到一?個身份,一?個裴寂不可?能再動她的身份。 她必須贏。她需要應長樂來給她這個身份,唯有她贏了,才有跟應長樂談條件的資格,或者更進一?步,這次賭賽神武帝應該會親自做裁判,若是她勝得漂亮,也許就?有機會直接到御前供奉——到那?時候,裴寂就?再不可?能困住她。 她必須贏。沈青葙看著應長樂,慢慢說道?:“殿下放心,琵琶對五弦,我?有把握?!?/br> “很?好??!睉L樂笑了下,道?,“有沈娘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恒鶴,五貞,你們到時候有什么打算?” “殿下,”曹五貞起身說道?,“賭賽之時,我?會改彈古琴?!?/br> 沈青葙不由得看了眼?曹五貞,就?見她神色冷冷的,也向?她橫了一?眼?。 應長樂頭一?次聽說曹五貞會彈古琴,不由得長眉一?挑,道?:“你,行嗎?” “我?開蒙學的便是古琴,之后學琵琶,最?后改學箜篌,”曹五貞不緊不慢說道?,“這些年來我?從?不曾放下古琴,只不過極少在人前彈奏,除了我?家里人,沒誰知道?我?能彈古琴?!?/br> 原來如此,那?么,雖然是舊人,依舊不在應玨的意料之內,倒是又多了幾分把握,應長樂看向?衛恒鶴,問道?:“恒鶴聽她彈過嗎?彈得怎么樣?” 衛恒鶴看了看曹娘子,淡淡說道?:“技藝雖然略遜某一?籌,但也足以立身于御前供奉之中?!?/br> 這是沈青葙頭一?次聽衛恒鶴評價別人的技藝,心下略略有些驚訝,幾次相見,衛恒鶴話?語不多,人物又生?得謫仙一?般,沒料想此時一?開口?,竟是傲氣得緊。 應長樂卻知道?衛恒鶴一?向?眼?界高,能讓他說略遜他一?籌,必定也是極高的技藝了,便點頭道?:“如此也好?,不過五貞既然彈了古琴,恒鶴你彈什么?總不能你們兩個都彈琴吧?” “某擊鼓。”衛恒鶴道?。 “羯鼓么?”應長樂有些意外,不由得問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會打羯鼓?” “非是羯鼓,乃是大鼓,”衛恒鶴看向?她,神色溫和了些,“某只會一?首鼓曲,《漁陽摻撾》,便是這一?曲吧。” “《漁陽摻撾》?”應長樂越發意外,“恒鶴你要奏《漁陽摻撾》?” 沈青葙知道?她為什么驚訝,《漁陽摻撾》傳世?已久,悲壯激越,擊鼓之時鏗鏗然發金石聲,向?來是軍中鼓舞士氣的大鼓曲,衛恒鶴容貌淡雅,言談也有飄逸之致,仿佛似乎與這種?悲壯之聲沒什么相干,甚至他這副白衣飄飄的模樣去拿著兩只鼓槌,也覺得有些不相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