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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永昌郡主扶著侍婢下了馬,款款走到應長樂身邊,柔聲?說道,“真是湊巧,我也想聽?曲呢。” 她?柔和的目光看向沈青葙,道:“久聞沈娘子過耳不忘,妙通音律,我想請沈娘子彈奏一?曲,不知道沈娘子方便不方便?” 這般以禮相待,裴寂神?色稍霽,低頭看向沈青葙,以目相詢。 沈青葙知道,今天是免不了了,與其一?直僵持,不如早些了結,早些脫身,更何況永昌郡主也算是給了雙方一?個臺階,她?此時順從,也不算忍辱。沈青葙松開裴寂的手,向著永昌郡主行?了一?禮,道:“愿為郡主彈奏。” 只說愿為郡主彈奏,不說愿為公主彈奏。應長樂把玩著鞭梢的七寶裝飾,臉色越來越沉,看不出來,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倒是跟裴寂一?樣,骨子里都是驕傲。 永昌郡主看她?一?眼,眸中盡是勸慰之意,跟著轉向沈青葙,含笑問道:“沈娘子慣用什么樂器?” 沈青葙低聲?道:“多用琵琶。” “衛先生?,”永昌郡主看向那個抱琴的白衣男子,“今日帶了琵琶不曾?” 男子且不答,只去看應長樂,應長樂沉著臉點點頭,男子這才說道:“今日帶了琵琶,我這就去取。” 不多時,他取來一?支描金嵌螺鈿的曲項琵琶,雙手遞過:“沈娘子請。” 裴寂伸手接了過來,轉遞給沈青葙,趁著她?一?低頭時,柔聲?叮囑道:“有我在,別?怕。” 這一?聲?不高不低,應玨聽?見了,無聲?地笑起來,揶揄地看了應長樂一?眼,心道,這個裴寂,是一?力要?為小娘子撐腰,決不許任何人欺負了她?呢。 應長樂自然也聽?見了,先前凜然的神?色忽地一?變,又成了漫不經心的模樣,懶懶說道:“玉裴郎放心,我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小娘子。” 又開始叫玉裴郎,這就算是揭過了嗎?豈有此理!齊云縉沉著臉,將懷里的姬妾往邊上一?推,吩咐道:“倒酒!” 康畢力笑嘻嘻地坐下來,道:“好了好了,都聽?曲吧,韋兄弟,你?也坐吧!” 沈青葙到此之時,才猛地看見了韋策,對上他黑沉沉的眸子時,霎時間心慌意亂。 下一?息,裴寂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在錦墊上坐下,又幫她?放好琵琶,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柔聲?道:“別?怕。” 韋策咬著牙,瞪大眼睛看他。 “韋策,”齊云縉飲了一?杯酒,似笑非笑,“眼睜睜看著自家沒過門的妻子被別?人強占了去,是什么滋味?我要?是你?,就上去,一?刀殺了!” 韋策轉過臉,抿緊了嘴唇。 康畢力是頭一?回聽?說此事,哎喲一?聲?笑了起來:“韋兄弟,真有此事?” “齊將軍怕是錯聽?了消息,”韋策擔心曾經定過親的事情傳揚出去,對沈青葙的閨譽更加不利,只得強壓下翻覆的情緒,違心說道,“沈娘子是我表妹,其他并無瓜葛。” “是么?”齊云縉冷笑一?聲?,“沒卵子的窩囊廢!” 韋策臉色一?變,緊跟著就聽?永昌郡主低咳一?聲?,掩住唇接連又咳了幾聲?。 韋策滿心的思緒都被咳嗽聲?打斷,就見永昌郡主咳得臉頰發紅,康畢力卻只是笑嘻嘻的坐著,無動?于衷,侍婢們?都在紅氈之外站著,一?時沒注意到,韋策忍不住低聲?提醒道:“郡馬,郡主似是有些不適。” 康畢力瞥了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你?身子不好,就回去吧,偏要?留下來做什么?” 永昌郡主低眉垂眼,沒有回答,韋策看不下去,連忙起身,向侍婢說道:“郡主有些不適,快些過來服侍!” 幾個侍婢連忙上前,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應長樂也注意到了,冷著臉向康畢力說道:“你?這做夫婿的,就是這么看顧永昌的嗎?” “只是嗆了風,不妨事。”永昌郡主微微一?笑,看向了沈青葙,“沈娘子,你?想彈什么曲子?” 沈青葙一?直低頭在調絲弦,只是任憑她?怎么凝聚心神?,依舊擋不住方才齊云縉的聲?音,一?句接著一?句,直往耳朵里鉆。 心里越來越沉,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乍然聽?見永昌郡主一?問,下抬頭看時,永昌郡主一?雙微微深棕色的眸子帶著憐憫,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沈青葙低下頭,無聲?地吐了一?口氣。 她?還是有些優柔了,不該讓這些情緒擾亂心神?的。 沈青葙閉一?閉眼,手指隨意在弦上一?撥,泠泠然的聲?音隨手而出,先前彈箜篌的曹娘子和彈琴的衛先生?立刻便望了過來。 如今彈琵琶多用撥子,直接用手指彈的是少數,單看方才沈青葙那一?撥的手法?,便知是高手。 惠妃擅長琵琶,應長樂于此道也有些心得,此時看著沈青葙,慢慢說道:“彈一?曲《雨打蕉葉》吧。” 《雨打蕉葉》,批、撥、攏、捻,左右手的指法?都很復雜,但最重要?的是,曲中那種循環往復、哀而不傷的情緒,卻要?彈奏者能沉浸其中,方能打動?聽?者,對于彈奏者的技藝,卻是要?求極高了。 那日落雨時,她?獨自守著孤窗,惦念家人的心緒瞬間涌上心頭,沈青葙的手指放在絲弦上,突然就覺得,她?很想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