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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葙心中一緊,御史臺獄,莫非是,哥哥?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正對上應玨一雙桃花眼,分明是在笑著,但那兩顆黑琉璃般的眼珠卻不見?半分溫度,反而讓她覺察出了隱在笑意背后的探究。 沈青葙連忙低了頭,不安地?向裴寂的影子里?躲了躲。 裴寂覺察到了,不動聲色地?挪了下,側身遮住他,沉聲道?:“多謝大王!敢問要?如何結案?” 應玨嘿嘿一笑,轉頭又走回榻上坐著,道?:“你?帶著沈十一娘留下,我就細細告訴你?。” 裴寂微微一笑,風姿優雅:“臣家中委實?有事,須得先行一步,大王既然不方便說?,那么臣明日自去御史臺問一問吧。” “明日都忙著朝賀陪駕,誰有功夫替你?查?”應玨笑道?,“無為,怎么,連我的面子你?都不給?” 他拖長了聲音,半真半假:“那好,那我就跟張相說?一聲,不著急結案了,左右案卷還在中書省流轉呢!” 沈青葙心中一緊,應玨說?的,分明就是沈白?洛的案子,他口氣聽起?來似是在玩笑,然而方才那一瞥,那毫無溫度的探究目光,卻讓她覺得有些慌張,總覺得若是裴寂再拒絕,他說?不定真會把沈白?洛的事情壓回去,由不得在影子里?,輕輕扯了下裴寂的衣袖。 應玨早看見?了,笑吟吟地?不說?話,只是看著裴寂。 裴寂低垂眉睫,半晌,道?:“臣從命。” 應玨大笑起?來,吩咐道?:“來人,給裴中允和?沈娘子看座!” 侍從連忙送上織錦的褥墊,擺上幾案,沈青葙伴著裴寂坐下,耳邊只聽得箜篌的調子一變,改成了《度春江》,只是彈箜篌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分明應該是宮調,卻不小心入了商調,彈錯了一個音,沈青葙于音律上最是敏銳,立時便望了過?去。 那彈箜篌的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彎眉秀目,相貌不俗,眼皮微微抬起?,看著前方的山林,似是出了神,全沒留意到彈錯,邊上一個懷抱古琴的男子卻應聲抬頭,皺眉看她,似乎想要?提醒她,終究又沒說?話。 只是一剎那,箜篌女已經反應過?來,手指急勾,剛剛露出繚亂端倪的調子不露痕跡地?被扳回去,悠悠揚揚地?繼續響起?來。 沈青葙正要?回頭,那抱琴男子忽地?一瞥,瞧見?了她,目光在她臉上一停,很快移開了。 這一瞥之間,沈青葙看清了男子的臉,長眉入鬢,溫潤秀雅,卻是一副絕好的相貌。 “沈娘子,”應玨忽地?問道?,“聽說?你?天賦異稟,過?耳不忘,能從二十人的聲音里?分辨出某一個人,可有此事?” 沈青葙一怔,他話里?說?的,分明是阿娘和?離那天的事,可那天的事關乎她的閨譽和?沈家的家丑,是以雙方都約定要?守口如瓶,應玨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裴寂也想到了此事,很快答道?:“以訛傳訛罷了,并無此事。” 應玨大笑起?來,指著沈青葙向裴寂說?道?:“我向沈娘子說?話,你?替她答什?么?也沒見?過?你?這樣的,事事都要?攔在前頭,是準備把她藏起?來,這輩子都不許她見?人么?” 裴寂還沒答話,就見?一件物事寂寂從高處疾飛著落下,眼看就要?砸在沈青葙身前,裴寂來不及細看,一把拉起?沈青葙向邊上閃開,手臂下意識地?圈住了她,以身相護。 噗一聲,東西掉在案上,卻是一只帶箭的山雀。 緊跟著一陣馬蹄聲響,應長樂出現在不遠處,笑道?:“六哥,我先射中了,不許跟我搶!” 那馬來得極快,轉眼已經到了近前,應長樂的目光落在裴寂攬著沈青葙腰肢的手臂上,勾唇一笑:“喲,玉裴郎今日改了脾性,帶著小娘子一起?來了!” 緊跟著又是一陣馬蹄聲響,一個玉冠箭衣的男子騎著一匹青驄馬趕上來,笑道?:“我什?么時候跟你?搶過??再說?我的箭法也遠不如你?。” 叫他六哥,那么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紀王應玌了。沈青葙一念至此,早看見?裴寂行下禮去,道?:“臣參加紀王,參加貴主。” “裴寂也來了?”應玌跳下馬,笑容溫和?,“正是極少見?你?出來玩。” “今天可不一樣,帶著小娘子呢,”應長樂咯咯一笑,“這是有佳人在側,要?搏佳人歡心呢!” 沈青葙掙脫裴寂的懷抱,向著兩人默默行下禮去。應玌性子溫和?平易,便向她略一頷首,以示回應,應長樂卻只是側坐在馬上,睨著一雙流光溢彩的星眼,帶著幾分好奇,幾分高傲,慢慢打量她。 沈青葙看見?她穿著鵝黃的寬袖大衫,挽著淺灰底子雙繡牡丹的披帛,八幅石榴紅裙從鞍上拖下來,隨著微風飄拂流動,如一團濃烈的紅云,游蕩在青山之間。 當初在崇仁坊前,她日常穿著騎裝,如今真來打獵了,卻是這般宮裝富麗,還真是處處都在人意料之外。 裴寂聽她打趣,也不分辯,只伸手拉過?沈青葙,與她并肩站著,衣袖半遮手背,露出十指交握的雙手。 應長樂秀眉一挑,拍馬一徑往先前沈青葙的座位走去,探身去拿那只被射下的山雀,馬蹄踏上深紅地?衣,留下一串蹄印,應璉拍手嘆道?:“哎呀七妹,剛鋪上的紅氈,被你?一踩,又得重新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