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楊劍瓊走出大門時, 禁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依依相送的沈青葙，跟著斷然邁步上車，關(guān)緊了車門：“送我去開化坊楊府！”

    車子碌碌離開, 楊劍瓊端坐車中，閉目沉思。

    此番對面較量, 她對裴寂也算是有了幾分了解, 最?要緊的是, 她多少?能摸出些他行事的風(fēng)格，也知道了他用來拿捏沈青葙的, 是哪些事情，如此, 今后再交手時，她心里也算有點(diǎn)底。

    實(shí)力懸殊，她知道今天注定是帶不走女兒的, 然而先前在御史?臺獄，裴寂對她十分冷淡, 是那種世家貴族特有的客氣中存著輕視的態(tài)度，方才在內(nèi)里一番談話，她猜出了裴寂為何那番模樣, 他大約以為她跟沈家那些人一樣, 是賣女求榮的小人。

    真是可笑, 若不是逢著這撥小人, 他又?如何能得手？

    不過經(jīng)此一番較量, 裴寂應(yīng)該也知道了她維護(hù)女兒的決心，從此他再要如何，多少?也會存著點(diǎn)顧忌。

    只是可憐了女兒……

    楊劍瓊鼻尖一酸，壓抑了多時的悲苦驟然迸發(fā), 落下淚來。

    四下無人，她便放任著自己的情緒，默默地哭了一會兒，跟著一抬手，擦干了眼淚。

    她已經(jīng)出來了，今后，該是她扛起女兒肩頭沉重的擔(dān)子了，沒有時間?留給她去傷心。

    沈家是斷然依靠不得的，當(dāng)初沈潛求親之時，父親尚在要職，楊家正是赫赫揚(yáng)揚(yáng)之時，她雖然隱約覺得宋柳娘夫妻兩個有些過于討好，但沈潛行事妥帖，人物出眾，比起那些望族子弟格外?有一番砥礪上進(jìn)的志氣，是這點(diǎn)打動了父親，也是這點(diǎn)，讓她覺得沈潛跟他的父母，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

    后面沈潛考中進(jìn)士，又?向?她承諾不納姬妾，一生只守著她一個人，她答應(yīng)了親事。成婚之后，夫妻兩個也算和美，很快又?有了沈白洛，只是從那時候起，她漸漸覺得，沈潛跟原來有些不一樣了。

    先前他滿心抱負(fù)，一心想做出一番事業(yè)，并不屑于像沈楚客夫婦那般汲汲營營，可也許是仕途一直不太順利，沈潛開始消沉，漸漸地，又?開始到處結(jié)交豪貴，乞求提攜。

    也是那時候，沈楚客夫妻兩個開始對她不滿，尤其是宋柳娘，時常埋怨她不肯出頭拉攏，幫著沈潛求得美官。楊劍瓊知道，他們一開始求親，大約也是看中了她的出身門第，這也是人之常情，她并不會苛責(zé)，父親是嚴(yán)肅端方的性子，提攜女婿也只是在法度之內(nèi)，兄長更是古板剛正，連自己都?不屑于鉆營，更遑論替妹婿鉆營？

    楊劍瓊并不像父兄那般認(rèn)死理，沈潛盼望仕途順利，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她也愿意幫襯，可依著宋柳娘的意思，竟是巴不得一夜之間?就為官做宰，一個不如意就要抱怨發(fā)怒，這種脾性楊劍瓊十分厭惡，眼見一雙兒女越來越大，她擔(dān)心若是一直伴著這樣的祖父母，只怕要影響孩子的品性，是以后面沈潛想要去云州時，楊劍瓊十分熱心地在楊氏族中走動說和，到底促成了這件事。

    遠(yuǎn)離了小人心性的家姑，夫妻兩個又?找回了初初成婚時的恩愛感覺，沈潛也重拾少?年時的抱負(fù)，沒有再到處奔走鉆營，可楊劍瓊?cè)f萬沒有想到，一場飛來橫禍毀了一切不說，竟還血淋淋地揭出來，這些年她是多么?耳目閉塞，被人瞞得可笑。

    原來沈潛，竟是早就有了外?室，亦且有子有女，還在宋柳娘的掩飾下，把私生女兒送在她眼皮子底下養(yǎng)著，讓那個私生女兒盡日圍在她嬌柔純善的女兒身邊打轉(zhuǎn)。

    楊劍瓊睜開眼睛，冷笑一聲。

    什么?只守著她一個，什么?永不納姬妾，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沈潛從一開始看中的，根本就是楊家的門第！

    若是他良心還在，不肯賣女求榮，還則罷了，若是他膽敢與宋柳娘夫妻兩個狼狽為jian，盤算著把沈青葙送給齊云縉換官職，那就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她扶風(fēng)楊氏的女兒，絕不與這種無恥之徒同流合污！

    “夫人，到楊府了。”跟車的花茵在外?面說道。

    楊劍瓊推開車門，淡淡說道：“回去告訴裴寂，若是霍國公?府有什么?動靜，給我送個消息。”

    等楊家大郎楊劍聲趕出來時，正看見楊劍瓊獨(dú)自一人快步向?門內(nèi)走來，楊劍聲想著先前阿施傳回來的消息，急急說道：“阿妹，我這就與你一起到沈家說理去！”

    “阿兄，”楊劍瓊向?著他倒身下拜，神?色肅然，“meimei有件事情求你。”

    楊劍聲見她如此鄭重，心中一凜，連忙上前扶起她，道：“meimei有話請講，不必行大禮。”

    “阿兄，”楊劍瓊沉聲道，“從此刻起，拋下你那清高孤介的脾氣，為著我，為著你那可憐的外?甥女，我們須得舍下一切臉面，去求一切能求之人！”

    親仁坊中簾幕低垂，陰陰的天光被擋在外?面，滿室中半明半暗，白日里也有了幾分黃昏的情致。

    裴寂將沈青葙抱在膝上，低著頭，嘴唇擦著她后頸的肌膚，問她：“我不在家時，你一個人都?做些什么?？”

    “沒做什么?。”沈青葙猶自想著母親，心不在焉。

    下一息，他的手滑進(jìn)了衫子里，來回游移，聲音便低了下來：“你不是學(xué)琵琶嗎，怎么?不見你彈？”

    沈青葙急急按住了，又?被他掙脫開，一時往上，一時向?下，怎么?也不肯停，沈青葙顫著嗓子，斷斷續(xù)續(xù)道：“琵琶還在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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