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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練武之人,但凡有一點心志的,無人不追求更高更強。 如此,閉關苦練的風氣驟然席卷而來,真正武功高強的人都一心一意練武突破去了,哪個還有心思去恃強凌弱爭強斗狠呢? 便是有資質的徒子徒孫都被門中長輩壓著好好練武去了,在外游蕩的閑散人員除了偶爾出來歷練的,多半都是些半吊子,二流高手都少見。 已經生下孩子,連月子都坐完了的周小姐長嘆一聲,跟旁邊正在給孩子洗熱水澡的相公嘟囔:“最近江湖上好太平啊,都沒甚可寫的了。” 說是抱怨嘟囔,眼眸里卻是淺淺的笑。 現在百姓們不再輕易就被那群江湖人連累得丟了性命,周小姐已是高興了許久了。 “啊,呀——”光/溜/溜劃拉著小胳膊小腿兒公然遛/鳥的小奶娃飄在水盆上,精神奕奕地說著沒人能聽懂的嬰語,希望能跟爹娘交流交流。 可惜他爹娘都沒這個意思。 千機雙手不空地給兒子擦洗著屁股墩兒,聞言笑道:“江湖上沒甚寫的,不還有朝廷的可寫么?” 周小姐眼睛一亮,興致盎然地撐起身子,趴伏到床沿上,雙手交疊,下巴擱在手背上,仰著臉眨巴眼看他,拉長了聲調軟軟地喊:“相公~” 千機抬眸看她,挑眉笑道:“聽隔壁街李大娘說,男孩兒要早點斷奶吃輔食?!?/br> 周小姐看看兒子,再看看相公,為難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李大娘生養了十幾個孩兒,又是大戶人家的奶娘,想來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乳名星星,大名周晨宿的小家伙在七個月大時,便被爹娘丟給了祖父。至于他爹娘作甚去了?啊,據說為了他長大后的前程著想,他親愛的爹娘跟他祖父說,想要去外面大一點的地方尋摸個店鋪,將客棧開去外面。 如果成功的話,以后他就可以在外面大城市里上更好的學堂,接受更好的夫子的啟蒙授課了。 祖父感動得涕淚盈眶,抱著尚在襁褓中的他揮手送別了滿腔慈父慈母心懷的爹娘。 長大后已經在京城上學,早早識字且已經幫著祖父料理客棧生意的周晨宿看著書局小廝新送來的話本,默默一嘆。 看來他那對神神秘秘且很不靠譜的爹娘最近已經跑到南蠻之地瞎逛了。 “星星,后門送菜的該來了!”越來卻越精神的周老爺子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周晨宿應了一聲,一身縮小版青色書生袍,氣質溫文爾雅的八歲小少年踱步至后門,點收了一應蔬果rou類,也不用客棧里的小二雜工幫忙,一抬手,滿滿的幾簍瓜果蔬菜rou類就仿佛自己長了翅膀似的,跟在他身后排隊去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孫子的異常之處,周老爺子早就發現了,當時還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慌到不行,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被別人發現! 就連親閨女親女婿都沒透露半點風聲。 一直到幾年后周晨宿“隔空取物”被剛好在家的周小姐撞見,周老爺子腿都嚇軟了,沖上去就是把門堵上,堅決不能讓女兒暴露出去。 然而他女兒卻淡定得不行,甚至還自然無比地使喚兒子給自己倒杯茶飄過去。 周老爺子整個人都麻了。 等之后尋到機會,周老爺子私底下問女兒時,得到的反而是他閨女更詫異的表情回饋,一副“爹你難道不知道嗎?”的神態。 當時周老爺子的心情,總之就是多年以后都忘不了的復雜。 特復雜。 連知道女婿不是普通人,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什么什么世界的什么外星人的事,都不能震撼到他了。 畢竟孫子都忒大了,還是他一點點養大的,再對女婿的身份不滿,也不能把孫子按回娘胎不是? 等到年老,周老爺子連離世時都在對千機說:“要不是星星,我才不會認你這個女婿,成親了也不認!” 周小姐傷心不已,趴在床前落淚,也不管爹爹說了什么,只點頭全都應著:“對,不認,爹不認,女兒也不認?!?/br> 周晨宿坐在床頭扶著祖父默默流淚。 千機也頗為傷感。 等被問及他能活多久時,千機沉聲道:“自是與娘子一般無二。” 始終心有隱憂的周老爺子默默凝視他,半晌,終于一笑,老懷安慰地閉了眼。 這二十來年,雖然女婿時常帶著女兒在外面瞎逛,周老爺子卻很信任他,知道他說出的話必定會做到。 如此,女兒日后老了,在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他也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無事老生到底是男是女,活了多少歲? 這已經成為了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廷中的一個未解之謎。 第一個十年,有人猜測應當是與曾行走江湖風頭十足的道俠攜手同行的老者。 第二個十年,有人猜是年過半百的道俠后輩。 第三個十年......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及至第七個十年,這個名號已經被默契地認定為“他”并非一個人,而是一個以信息為商品的神秘組織。 否則誰人能活躍七十年?即便那位無事老生是難得的高壽之人,難不成對方還能幾歲十幾歲就寫出那些話本? 如此,當無事老生在百年后依舊存在,也就無人再驚奇詫異了。 為官做宰幾十年,已經怡然辭官的周晨宿寫下最后一個話本,自此,“無事老生”將會徹底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