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202節
康熙近來身子不大好,住在暢春園中安養,娜仁自然也在這邊。 弘歷直奔暢春園來,給康熙請了安,見娜仁不在康熙殿中,說了兩句話準備告辭,康熙忽地道:“你娘娘不在,去光明書院了,你在這坐著,朕問問你的功課?!?/br> 他面色不大好看,難得精神頭不錯,倚在炕頭,靠著暗囊,手邊有一卷書,弘歷瞥了一眼,是《孝經》。 他心里倏地一動,定了定神,在炕邊的墩子上坐下,恭敬地道:“汗瑪法您說?!?/br> 康熙于是問了些四書五經的要義,又揀著史書典故隨意問了兩句,見弘歷均對答如流,面上便透出幾分滿意。 然后話鋒一轉,康熙卻問起近日賑災其中的細微瑣事來,事無巨細,想到哪里問哪里,好在弘歷辦事經心,答得也很流暢。 甚至連今歲米價幾何,京中各大糧鋪、陳米新米的價格差異康熙都一一過問,弘歷一開始答得還很輕松,后來也不免有些遲疑。 “民生——”康熙抬手拍拍弘歷的肩,意味深長地道:“對百姓而言,吃到肚子里的才是最要緊的。你還差些火候,跟著你阿瑪,好好地學?!?/br> “是。”弘歷恭敬地應聲,康熙又狀似隨口一問:“怎么來了就忙忙要找你娘娘,有什么事嗎?” 弘歷忙道:“來時見園子外兩棵梅花樹上紅梅灼灼怒放,開得極好,故而折了兩枝,給娘娘插瓶用?!?/br> 康熙瞧不出喜怒,“丁點子東西,也值得你巴巴地去獻寶。” 弘歷卻不慌,振振有詞地道:“娘娘喜歡就是好的,娘娘若是不喜歡,那些珠玉綺羅,便是再珍貴也無甚用處。” 康熙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弘歷也心里發毛,才從鼻子里發出一聲似是輕笑的聲音,“小子倒是知道怎么討你娘娘喜歡。” 弘歷從容一笑,帶出些自得來,“娘娘身邊養大的,若還不知娘娘喜歡什么,真是白活了?!?/br> “行了,去吧?!笨滴醢咽诌叺囊痪怼缎⒔洝吠霘v身上一拍,擺擺手,便是不留的意思了。 待弘歷去了,康熙才輕咳兩聲,梁九功忙捧了參茶來服侍康熙飲下潤喉。 順了會氣,康熙倚著暗囊,喃喃道:“但愿這小子這份心能長長久久地存著。梁九功——” “誒?!绷壕殴γΥ饝宦?,“萬歲爺您吩咐,奴才在呢。” “去筆墨來,朕要擬一道旨意。”康熙微瞇著眼,未多時宮人將物什捧來,康熙揮筆一蹴而就,儼然早已打好腹稿。 一封圣旨書罷,康熙從頭到尾緩緩看了一遍,沒多遲疑,取玉璽來加印,待晾干了墨跡,便卷了起來,命梁九功道:“收在炕上柜里,再回宮時隨身帶著?!?/br> “是。”梁九功應諾。 次年正月,辦千叟宴。 康熙歡喜,多飲了兩杯酒,然后便覺頭腦昏昏沉沉的,到了永壽宮倒在炕上就睡,娜仁掐著腰看著他,長嘆了口氣,對梁九功嘟囔道:“你也不勸著點。” 梁九功并不辯解,只低聲道:“難得爺高興。” “罷了?!蹦热视謬@了口氣,見太監們忙活著為康熙凈面脫衣,便道:“我去后頭睡,明兒不是休沐嗎?叫皇上多睡會,等我起來一起用早膳?!?/br> 梁九功忙恭敬地答應著。 三月,康熙親臨四皇子雍親王別院圓明園,飲宴賞花,弘歷陪侍皇祖父身側,儼然取代了當年的弘皙,成為康熙孫輩中第一人。 四阿哥對他愈發教導嚴厲,因他如今在宮中居住,又叮囑他多照顧皇上與皇貴妃身體,哄皇貴妃高興,不可行事囂張,為皇貴妃惹煩心事。 這些事都是他叮囑了許多年的,弘歷盡數應下。四阿哥又盯著這兒子看了半晌,忽地輕嘆:“也是命數了。當年,入宮陪伴你慧娘娘的人選,我本是屬意你五弟的?!?/br> “耿額娘漢人出身,五弟養在慧娘娘膝下,不會顯得王府有攀附之心,也會省慧娘娘些事端?!焙霘v輕聲道。 四阿哥點點頭,微微垂眸,一顆顆地捻過常年隨身佩帶的佛珠,道:“可你汗阿瑪屬意你,因為你額娘是滿人?!?/br> 弘歷靜默幾瞬,起身一禮,“兒子明白,阿瑪放心?!?/br> 父子倆打了兩句機鋒,四阿哥便不再在此上多言。 “你要記著,宮里這些年,是誰護持你長大?!彼陌⒏缗牧伺暮霘v的肩,嘆道:“皇宮大內,即便以王府的勢力人脈也鞭長莫及,你能順利平安地長到這么大,多虧是在永壽宮。若不是在永壽宮……我膝下可只有你一個,是滿女所出?!?/br> 弘歷再度深深一禮,這次只四個字,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兒子明白?!?/br> 轉眼入了冬,康熙的身體又不大好。 這會是rou眼可見的不好,每日睡著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 仍是在暢春園養病,娜仁放心不下,連著守了半個來月,總是提心吊膽的。 她已記不清康熙究竟在位多少年,只是今年打年初起,她便總覺著心頭沉甸甸的。 想來,真的是康熙的大限到了吧。 娜仁不認命,日日夜夜地守著,盯著殿內的琉璃宮燈一盞一盞地換,燈火從亮眼到微弱,再由微弱轉亮,殿內一個個長夜燈火通明,太醫聚在偏殿里,沒日沒夜地商討脈案藥方。 娜仁一向是待下脾氣最好的,怒氣上頭也對著好幾個太醫發了火。周遭侍疾的宮妃與皇子宗室們各個吶吶不敢言語,宜妃更是恨不得當場有個地縫能叫她鉆進去。 這日,康熙難得來了些精神,笑呵呵地勸娜仁:“阿姐你不要這么大火氣嘛,他們也盡力了。唐別卿的醫術,阿姐你還不知道?不說活死人醫白骨,也稱得上是當時第一了吧?認識這么多年了,人家一把白胡子咬著牙開方,阿姐你就不要沖他發火了?!?/br> “那是他們無能!”娜仁仍有些慍怒,然后借著燈光一看康熙的面色,見他紅光滿面的樣子,登時心里咯噔一下。 “皎皎!皎皎!”娜仁忽然轉頭喊,皎皎忙不迭地從外殿進來,“額娘,怎么了?” 娜仁面色有些沉,問:“二阿哥和大阿哥怎么還沒來?” 皎皎遲疑一下,“保清應當快了,保成……從清東陵那邊過來,正經有些路程呢?!?/br> 娜仁深呼吸一次,剛要說些什么,康熙卻按住了她的手,輕輕一笑,虛弱卻一如既往地溫和,全然不見對外人那股仿佛生而帶來的壓迫感。 “阿姐,不要急,能見與不能見到,都是命吧?!彼豢跉鈬@到一半,忍不住咳嗽兩聲,娜仁火氣上來一半,見他這樣子也不好往出發,強壓下去,一面扶著他為他順氣,一面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偏不信命!” “知道阿姐不信,阿姐也無需信?!笨滴踺p聲道,眸光似是微動,目光堅定,神態威嚴。 “叫他們進來吧。” 第181章 殿內一片死寂,原本低聲啜泣的嬪妃也在感受到不同往常的氣氛后默默吞下了哭聲。 娜仁坐在炕邊,緊緊握住康熙的一手,一如當年握住太皇太后的手一般用力。 康熙笑著,為她拭去眼淚,然后向梁九功招了招手,命道:“宣詔。” 幾位皇子心登時提了起來,顧不得場合規矩,齊齊抬頭看向康熙。 然后卻見梁九功彎腰,對康熙道了聲:“奴才冒犯了。”然后從康熙腳底上了炕,自康熙臥榻之內上鎖的炕柜中捧出一只錦盒。 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幾位年長有子的嬪妃更是,小心翼翼地,殿內連一聲粗重的呼吸聲都不聞。 然而梁九功展開錦盒內那一軸明黃的圣旨后,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之后,念誦的內容卻不是眾人所暗暗期待的“咨爾皇x子”,而是“咨而慧皇貴妃博爾濟吉特氏”。 眾人又是一驚,娜仁猛地抬頭看向康熙,卻見他沖著自己溫和地輕笑。 梁九功應也是有些著急,吐字清晰卻不失速度,很快便念誦到“宜立為皇后”。 再到之后贊頌之言,娜仁竟已聽不太清了。 她只是用力地睜著眼,緊緊地盯著康熙,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也不舍得眨一下。 康熙緩緩笑了,握著她的手,低聲道:“阿姐一生,富貴也好尊榮也罷,自有朕為你送來,那勞什子的命,無甚可信的。” 娜仁年少時,曾有高僧斷言她命短福薄,怕擔不住富貴、得不了長壽。 康熙這話,倒是頗有些少年意氣的意思在里頭。 娜仁眼睛酸澀得緊,她緊緊咬住下唇,沒發出一絲哭聲來。 康熙笑著安撫她,又招手,喚四阿哥上前。 四阿哥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面色倒是平靜,眼眶濕潤膝行至炕前,低低喚:“汗阿瑪。” “你登基之后,兩宮太后,當以母后皇太后位尊。”康熙閉眼緩了緩神,睜開第一句便是此言,然后微頓半晌,不顧這句話在殿內炸起多少水花,繼續叮囑許多。 那些國務朝政之事,娜仁聽不進去,她就怔怔地坐在那里,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德妃牙齒緊緊咬著唇,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緊緊盯著康熙,也顧不得什么規矩、尊卑,她的侍女連拉了她的衣袖幾次,也未曾將她喚回神。 “皎皎啊——”康熙總算叮囑完了四阿哥,又喚了皎皎近前,喃喃道:“你家小丫頭,是真不叫人省心啊。” 四阿哥目光微動,皎皎伏在炕邊,哽咽著道:“女兒不孝,女兒不孝,在外浪蕩多年,于您晚年,陪伴之日甚是不足……” 聽她此言,康熙瞥了她一眼,似是輕嗤著笑了一聲。 皎皎緊緊抿著唇,康熙又無奈地輕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你啊,朕一向拿你沒辦法。往后和安雋云好好的,要記得時常入宮,好陪伴你額娘。南苑行宮……或者你那書院都好,你額娘若是在宮里住膩了,要記得帶她出去散散心?!?/br> 說著,康熙又看向四阿哥,叮囑:“朕去后,宮中凡有子開府嬪妃皆可出宮由子嗣奉養,也不要拘束了你慧娘娘?!?/br> 四阿哥聞言,心中了然。 自他知事以來,慧娘娘便時常到南苑去小住,這幾年大jiejie的書院建成,慧娘娘也輕裝簡行帶人去小住過。 汗阿瑪這般叮囑,無非是告訴自己,即便他駕崩之后,也不要把慧娘娘困在宮中。 四阿哥答應得干脆,康熙便又笑了。 他今日精神極好,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又盯著窗外發了半日的呆。 皎皎遲疑一下,還是道:“從那邊快馬過來,約莫一二個時辰便能到了。” 這話說得沒前沒后的,康熙卻聽懂,搖頭輕笑,“罷了,見與不見,也沒有什么的?!?/br> 他手在半空中虛虛一抓,沒等收回手,便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后,他的面色便迅速灰敗下來。 娜仁心一驚,忙喊:“太醫!” “阿姐……”康熙握住她的手,倚著暗囊順了半晌的氣,有氣無力地道:“任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便莫要為難他們了。” 然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湊近娜仁,附在她耳邊,用力道:“阿姐往后,定要、事事遂意……平安終老啊!” 然后最后沖她一笑,便閉上眼,出了一半的氣就這樣被咽下了。 “玄燁!”娜仁眼疾手快地擁住他,壓抑著的悲傷情緒再也按不住,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哭喊宣泄而出。 梁九功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哭道:“萬歲爺……駕崩了——” 殿內登時爆發出陣陣的哭聲,皎皎牙齒緊緊咬著唇,沒發出一絲哭聲,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她深深叩首,心中酸澀難忍、百感交加。 汗阿瑪,女兒不孝。 但這一回,女兒無論如何都不能順您的意。 您要用血緣與孝道將柔維與大清套牢,一步步將煦國侵吞為大清附屬,女兒卻不能讓您如意。 一國君主,何等榮耀尊位。身為國主的父母,本應引以為傲,又怎會成為不孝的錯誤污點。 她磕了一個又一個頭,直到最后,四阿哥,或者說是已經應被稱為新帝的胤禛與留恒一起,走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