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19節
后頭半句被她盡數壓下,四周靜悄悄的,她微微感到有些懊惱,只用眼角余光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德妃,見她兀自捧著茶碗坐著,眉眼低垂,神情淡淡的,恍若未聞。 她心中不由輕嘆一聲,慢慢呷著茶,不再言語。 佟貴妃這胎生得實在是慘烈,坐在這邊聽著她的哭喊聲從尖銳到沙啞,從撕心裂肺到有氣無力,娜仁忍不住道:“去個人告訴你們貴妃,女子生產存著些力氣,都放在喊叫上來,拿什么來生孩子呢?” “許是真的太疼了。”鈕祜祿貴妃摸摸自己的小腹,心中惴惴,為佟貴妃說了一句。 佛拉娜嘆道:“為人母的過程,哪能十分容易?你們身子還重著,守在這里只怕不好,心意也到了,都回去吧。” “這話有理,鈕祜祿貴妃、德妃、宜妃還有郭絡羅常在,你們就回去吧,心意到了便是了。”娜仁也道。 聽她這樣說,這幾人便起身告退。宜妃本不欲離去,但打量著郭絡羅常在面白如紙,便有幾分心憂,見她還兀自強坐著,心中惱火,便拉著她也起身告退了。 第108章 從承乾宮緩步走出,宜妃握了握郭絡羅常在的手,叮囑宮人扶住她,附在她耳邊低語兩句,確認她沒什么大礙,才稍稍放下些心。 轉眸間,她見德妃姿態從容地宮人的攙扶下緩步出來,神情平靜,唇角還含著三分笑意,一舉一動稱得上端方優雅,對下時不怒自威,對上時微微垂著的眉眼又顯得她整個溫馴柔和。 多年的養尊處優,德妃從前身上的局促氣已消失不見,原本那些偶爾會流露在外的野心與陰沉面色也被笑吟吟的模樣掩蓋起來。 這本是宮里的女人最常見的樣子,宜妃早就應該習慣了。甚至連她的親meimei,也總是手持念珠,低眉淺笑,一副溫順柔和的模樣。 但如今越見德妃這副模樣,宜妃心中越不是滋味,糾結一會,還是走到她身邊,問她:“貴妃生產,你真不想……” “你是來嘲諷我的?”德妃對她也沒客氣,眼波流轉間橫了她一眼,笑得溫柔,說出口的話可不大溫柔,雖然口中說著是宜妃嘲諷她,可瞧那樣子,分明是她在嘲諷宜妃。 宜妃微微擰眉,掩飾著不自然的神情,高傲地仰起頭理了理鬢角的發絲,鬢間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仿佛熠熠生輝,“你要這么想也罷了。” “能得宜妃娘娘的關心,倒是難得。”德妃又瞥了她一眼,這回笑容卻更真實了兩分。 步履緩緩,身姿搖曳間,伴隨著花盆底落在宮道長街上一聲聲的響,眾人與承乾宮的距離逐漸拉開。德妃扶正了發間的一支玉釵,收斂笑意,神情平淡如水,“但離了我的東西,我也不會再要了。” 她小腹已有些微凸,在宮女的攙扶下緩步慢行,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些小心翼翼。宜妃聽了她那話,愣怔在原地,眼看著她轉身往永和宮的方向去了,好一會,才在郭絡羅常在的輕呼中回過神來,見meimei面色仍不大好,后知后覺地道:“咱們回去吧。” 郭絡羅常在微微一嘆,“人心從不是能夠被人揣摩清楚的東西。” 聽出她話中的提醒之意,宜妃輕哼一聲,“我幾時想要揣摩她的心了?她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后頭半句在郭絡羅常在略有些嗔怪的目光中被她咽了回去,姐妹兩個坐上肩輿回宮,鈕祜祿貴妃早已默默撤離戰場中心,帶人回了景陽宮。 承乾宮里,眾人仍是心情焦灼地等待著。 誰也不知佟貴妃究竟會誕下位阿哥還是一位公主,如果是公主還好,若是個阿哥——以佟家如今只勢,只怕宮中的局勢又要有一番大變動了。 底下有人悄悄把眼去瞄娜仁,卻見她不動如山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不由暗道:果真是這主兒好涵養。 佟貴妃可以說是宮中皇貴妃下第一人,若是她有了親生子嗣,永壽宮的位子也不知道穩不穩了。 她們心里想的什么娜仁多少清楚些,不過自家事自家知道,她并不覺得佟貴妃會威脅到她的位置。若能威脅,早就威脅了,沒有親子又如何?怎樣還不能創造機會? 這人世間的事,哪能處處如人的揣測? 況且這會子還那樣想的,無疑是個蠢人了。也不值得娜仁多留意。 除非她長得特別美。 但如今,在場的并沒有能夠驚艷到清梨那個程度的,故而娜仁并不在意,只坐在那里慢慢呷著香茗,靜待耳房里的消息與康熙的到來。 只有賢妃略微復雜的目光叫她多注意了一會,然后在心中輕嘆一聲。 賢妃終究沒拗過兒子。 或者說,從保清要與仁孝皇后的孩子爭的那一剎那開始,就注定了,賢妃是拗不過他的。 這幾年修行出來的恬淡安靜的心境最深處埋藏著的,是年輕時的野心與對當年骨rou分離的不甘。 娜仁只覺無力,閉閉眼,壓下一聲輕嘆。 佟貴妃這一胎的不好是大家都有所預料的,畢竟月份未足便早產,導致佟貴妃早產的緣故娜仁再三逼問也沒問出來,那邊不是外物的問題了。 娜仁心中多少有些猜測,但這會人多,不好說出來,只全壓在心里,打算回頭問問唐別卿。 康熙匆匆趕來時耳房中佟貴妃的呼痛聲已經不大有力氣了,又硬生生折騰了一夜,半點喜信沒有。 眾人只見外頭從一輪明月高掛到旭日東升,從一抹淡淡的魚肚白到天光大亮。 早朝的時候早到了,康熙擺擺手,命:“叫他們先回去吧。” 知道他放心不下這邊,梁九功沒多勸諫,低低應諾。 太醫早早給康熙用了預防的湯藥,大碗大碗地灌下去,生怕佟貴妃這一胎若有什么不好,康熙震怒,牽連到太醫。 是在第二日辰巳前后,眼見她氣力漸弱,太醫咬咬牙,請示過后下了狠藥,過了約有兩刻鐘,那邊傳出穩婆帶著喜意的聲音:“見到了頭頂了!見到頭頂了!胎位正過來了!娘娘用力啊!” 正殿這邊的眾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的后續消息,卻因久久沒有動靜而不由得擰眉。 娜仁皺著眉命宮人:“去瞧瞧,怎么沒動靜了。” 康熙面色愈沉,正當眾人心中惴惴時,貓兒叫般的嬰兒哭聲從耳房那邊傳來,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康熙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等穩婆面色沉重地抱著小小的襁褓緩步走入正殿時,眾人齊齊偏頭看去,那穩婆也是為幾位嬪妃接生過的,經過些風浪,此時還算穩得住,利落地雙膝請了個跪安,然后低著頭道:“回萬歲爺、各位娘娘,佟貴妃平安誕下一位小公主。” 余者如體重或是吉利話都被掠過,也算是這些年接生下來,皇嗣出生便不足的情況下積攢下的經驗了。 少說少錯,多說多錯。 這位穩婆恨不得做個鋸了嘴的葫蘆,抱著孩子跪在那里,一聲不吭地。 康熙瞬間什么都明白了,微怔好半晌,方輕輕一嘆,似有些恍惚,又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了然,只看了一眼小公主,便命早預備下的乳母將小公主抱下去,仔細地問:“貴妃如何了?這會精神可好?叫為貴妃安胎的太醫來。” 耳房里,芳兒將早預備下的養心湯與佟貴妃喝了,一面側耳聽著正殿那邊的動靜。 但隔著一堵墻呢,又距離較遠,她什么也聽不到,只有殿外宮人竊竊私語聲傳入她的耳中。 芳兒面色微沉,到底顧忌著佟貴妃在近前,沒說什么,只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您先緩緩,奴才擰了熱巾子來與您擦擦。” “小公主——”佟貴妃滿頭淋漓大汗,面色蒼白如紙,分明身上提不起一絲力氣了,卻還是緊緊抓著芳兒的衣袖,眼中的血色分明,叫芳兒更是心酸。 見她不言,佟貴妃瞬間什么都明白了,原本勉強支起的頭重重摔在軟枕上,芳兒驚呼一聲,忙又傾身貼過來,又難免手足無措,不知該做些什么。 佟貴妃喘息幾聲,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聲音都有氣無力的,忽地精氣神猛然迸發出來,再度緊緊抓住芳兒的袖口,問:“禛兒呢?禛兒怎么不在?” “皇貴妃叫人將四阿哥帶去永壽宮了,說這邊血氣重,怕嚇著四阿哥。”芳兒柔聲道,見佟貴妃面露急色,便又道:“奴才已經叫人去接四阿哥回來,只是熬了一個大夜,四阿哥就在永壽宮和小王爺一起睡了,也不知這會起沒起呢。” 佟貴妃眉頭緊皺,芳兒又輕勸兩聲,正這時,康熙的聲音自窗外傳來,佟貴妃又強打起精神聽著,康熙寬慰她兩句,又叫她好生養著。 佟貴妃便微微放下些心,強笑笑,虛弱地應道:“妾身知道,謝萬歲爺關心。” 在承乾宮折騰一夜,回到自己宮中,疲憊便一陣陣地涌上。 娜仁倒還撐得住,瓊枝幾個陪她在那邊熬了一夜的這會便有些支撐不得了。 皎皎就侯在廊下,見她們回來,忙催促道:“快進來洗漱,用早膳,再補一覺。怎么一去就去了半日一夜。姑姑公公們也都回去歇著吧,用過早膳再睡。” 留在宮中的竹笑等人也一窩蜂地涌了過來,也有簇擁著娜仁回正殿的,也有拉著瓊枝她們回去休息的,跟著娜仁在承乾宮守了一夜的冬葵面露些疲色,向唐百打了個手勢,便先撤了。 正殿的炕桌上擺開早膳,留恒和胤禛聽到這邊的動靜,一齊進來向娜仁請安。 胤禛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娜仁,欲言又止的。 “你額娘好好的,給你添了個小meimei。”娜仁心中了然,含著笑揉了揉他的頭,又問:“用過早膳了嗎?” 胤禛乖乖道:“jiejie一早就帶我們吃過了。” “好。”娜仁點點頭,又道:“慧娘娘命人送你回去,如何?” 胤禛便又向她行禮告辭,娜仁叫妥當人送他回去,又給帶上許多小點心與吃食。 這算是永壽宮的慣例了,來的孩子幾乎沒有空手回的,胤禛已經習慣了,并未多推拒,禮儀周全得體地道了謝后,跟著唐百去了。 后來娜仁詢問了唐別卿,佟貴妃這一胎早產,果然是因為她自己體質虛弱,孕期養得也不足,多驚懼、多憂慮,心緒不寧、氣血虛弱,胎氣自然不穩。 用唐別卿的話說,那太醫水平有限,佟貴妃這一胎能帶到如今的月份,他已經使盡渾身解數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起來平靜極了,神情一如往常,娜仁卻品出了他溫潤如玉君子像下隱秘的張狂。 她不由搖頭輕笑兩聲,有些無奈,眼睛又微微有些亮,口中調侃著唐別卿:“這么多年,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出息。” 但她不得不承認,唐別卿這個樣子,叫她恍惚間仿佛見到了故人。滿懷的無奈中,又無端地浮起幾分歡喜。 唐別卿淡定地收著切脈用的迎枕,“微臣已經十分出息了。” “倒也是。”娜仁隨意搖了搖手中的團扇,微微垂頭,盯著白綾云紋面上茉莉團花的銀線刺繡,用指尖輕撫著,仿佛在與唐別卿說話,又仿佛是跨越時空,與偶爾想起會有些掛念悵然的人對話。 好半晌,她收斂面上的神情,倚著迎手,隨口道:“今年是閏六月……往后,你們只怕要忙起來了吧?” 佟貴妃早產,仿佛是一個訊號。 宮中其余有孕的嬪妃默契地小心了起來,因郭絡羅常在的胎像不大好,即便宜妃這樣愛熱鬧喜歡打扮明艷穿梭花叢的人都開始禁閉門戶,與meimei養身安胎。 “倒是稀奇,不過也在情理之中。”賢妃私下里如是道:“宜妃別看她素日里性子如何,待她meimei是用心的。” 佛拉娜微微挑眉,“當年郭絡羅家要送郭絡羅常在入宮的時候,宜妃就安靜了?不過人家到底是親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鬧別扭也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好了。要我說,宜妃待她meimei用心,是因為郭絡羅常在待她更用心。你看這些年風風雨雨,不都是郭絡羅常在扶著宜妃走?” 賢妃聽了,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好一會,才感慨道:“在這宮里,能有個人扶持著一路走下去,也算是宜妃的幸事了。承乾宮那位——小公主不大好,還沒學會吃飯了,先要吃藥了,天意日夜駐守,也沒半點好消息傳出來。佟貴妃孕期瞞得還緊,如今孩子落了地,是瞞也瞞不住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小公主身子不好,依我看,佟家是著急了。就佟貴妃她娘,這些日子頻繁入宮,送了不知多少偏方,引薦了不知多少大夫了。” “要我說,他們家不如不引薦的好!”佛拉娜輕嗤一聲,“為佟貴妃安胎的那個太醫不也是他們家引薦的?那胎安成什么樣了?若一直是唐別卿唐太醫為她安胎,如今可不一定怎樣了。” 她話說得不客氣,傳出去只怕少不了風言風語,不過周邊也就娜仁和賢妃,說出來也沒什么。 但賢妃近日又恢復了從前行事謹慎周全的樣子,此時不由念了她一句,“你可快別說這話了,醫藥養身治病這事也是要看醫緣的,佟貴妃與唐太醫緣分盡了罷了。你這樣說,叫外人知道了,還以為唐太醫怎么樣呢。” 佛拉娜外頭看她一眼,眼睛微微瞇著,叫賢妃心里發毛,擰眉問:“你這樣盯著我做什么?” “我就是覺著,你這段日子有點變了。”佛拉娜搖搖頭,神情莫名,“總叫我覺著,仿佛是仁孝皇后或孝昭皇后還在的時候,咱們各個活得小心謹慎,旁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咱們,咱們唯恐被人抓著半點錯處,就會被踩下去。這么多年了,咱們好容易在宮里有了點地位,算是拼出頭了,還這樣緊繃著,累不累啊?” 賢妃看了她一會,沒說話,只微微笑了。 當年閏六月,小公主出生于第一個六月,卻沒等到出門放風的機會,能親眼見證綠木茵茵、夏日繁花。 承乾宮于第二個六月中傳出了噩耗。 小公主生未滿月便已夭折,佟貴妃在小小的靈柩前哭得撕心裂肺,直叫人心酸不已。 即便素日不喜佟貴妃之人,也只能對她道一聲“節哀”,背地里說不出什么。 終究都是要給人當母親的。 幾位有身孕的嬪妃被康熙特別示意沒有去承乾宮,仍是安心在宮內安胎。 佟貴妃未出月子便痛失幼女,康熙心中憐惜之余又感到無力——這人世間,總是有許多的無奈。即便尊貴如帝王,也總有奈何不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