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91節
皇后一生,雖有些心思謀算,大體上倒也配得上“坦蕩”二字,不算壞人。 太子想了想,重重地點點頭。蘭嬤嬤霎那間眼圈都紅了,滿是感激地看了娜仁一眼,沖著太子招手:“太子爺,來,回毓慶宮,老奴給你煲湯喝。” 等太子走了過去,她牽住太子的手,對著娜仁與皎皎福了福身,道:“老奴拜謝貴妃娘娘,大公主。” 她口吻平靜,卻不難看出鄭重。 目視她牽著太子走遠的背影,娜仁不知怎地聯想到烏嬤嬤——她最近又開始圍著留恒忙活,每日給福寬和留恒身邊那些人上課,比之鬢角斑白的蘭嬤嬤,烏嬤嬤應該稱得上是晚年順遂。 那就是叫人心中滿足的。 陪著她,烏嬤嬤背井離鄉,從一望無際的草原走進四四方方的宮墻,她便要擔負起烏嬤嬤的余生。 仁孝皇后臨終前安排好了蘭嬤嬤,卻又在蘭嬤嬤執意留下后釋然而放心地交托太子,也算是松了口氣。可惜蘭嬤嬤,照顧著太子,掌管著毓慶宮,只怕晚年‘安寧’這兩個字是搭不上邊了。 不過大家交集不深,娜仁也不過隨意感慨一下。太子去了,她才方便碰碰皎皎的背,柔聲問:“背后怎樣?撞到哪里了?” “還好,方才疼,這會過去了,應該沒碰壞。”皎皎搖搖頭,面色還微微有些白,手肘上的擦傷是方才為了支住什么不碰傷頭而留下的。 娜仁心疼極了,道:“咱們這就回去。”又命人傳轎輦來,留恒嘴里“啊——啊——”地叫著向嬌嬌伸手,福寬緊緊抱住他,皎皎對著他,面色柔和些許,“莫怕,jiejie無事。” 只是——皎皎目光落在跌落在地碎成兩截的翠釵,面帶著遺憾與痛惜。 娜仁仔細檢查過她的頭,此時為她理了理發髻,道:“不要心疼那釵子,額娘箱子里還有幾塊那樣的好料,給咱們皎皎再打幾支釵子。” 皎皎仰頭看她,燦爛一笑。 娜仁心都化了,揉揉她的頭,又揉揉留恒的小腦瓜,“走,額娘帶你們回家。” 御花園里這一場風波給宮中帶來多少波濤洶涌。 這事后宮的女人大半都出手推波助瀾了,赫舍里家自然是當仁不讓當之無愧的主謀,康熙命人徹查此事的同時,心里多少已經有了準備。 當事情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地擺到御案上后,康熙沉吟半日,召見了太醫后,頒旨為德嬪所出之六皇子賜名為‘祚’。 胤祚。 這名字迅速在前朝后宮掀起幡然大波,赫舍里家上下人人自危,太子的毓慶宮也連日沉悶陰郁,蘭嬤嬤等極為先孝仁皇后留下的老人愁眉不展,太子感知到周圍的情緒,也有些惶惶不安。 太皇太后已經鮮少插手后宮前朝之事了,然而康熙的旨意一下,不顧康熙晚間是定要去請安的,太皇太后下晌便命人叫康熙去慈寧宮一趟,祖孫二人關起門窗密談半日。 康熙去后,太皇太后還有些感慨。 娜仁端了碗湯藥與她,一邊催促著喝下,一邊道:“皇上說了什么?叫您這樣。” “一轉眼,皇上也如他汗阿瑪當年一個年紀了。胤祚……胤祚……”太皇太后輕嗤兩聲,“德嬪豈有當日董鄂氏的命?細細看著吧,也不知是有好,還是沒有好。赫舍里家——是硬生生給太子求來一個擋路石啊。” 娜仁卻道:“六阿哥先天本弱,皇上如此,怕是——” “皇權爭斗,后宮前朝之事,總有些人是一開始就被犧牲了的。”太皇太后注視著娜仁,眸光幽深,“德嬪今年許是要再進一步了,胤祚……罷了。” 娜仁多少明白了些什么,默默未語。 在給胤祚賜名的同時,康熙也沒虧待了女兒, 那日回去后一看,皎皎與地面接觸的背上果然青了好大一塊,用了好幾日藥,如今淤血還未散,永壽宮后殿彌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藥氣。 康熙好心疼,當季的地方貢品流水似的進了皎皎的小庫房猶嫌不足,對小太子耳提面命,叫他定要記住jiejie的好處。 蘭嬤嬤是最干脆的,回去問清了事情的先后,不等細細查探,便先備了厚禮送入永壽宮門。 開了仁孝皇后留下的箱籠尋出來的東西,滿滿當當一大箱子,自然都是好東西。 皎皎對此淡然處之,這本也是她該當的,太子還小,那日跑得那樣急,被什么絆一腳摔一下可不了得,何況皎皎還是因他才受傷的。 那些東西她收下了,蘭嬤嬤便松了口氣。 可憐的小太子在那日的事之后,身邊的人被大清洗換了回血,與此同時,康熙又賜下兩個板著張臉看起來格外嚴格的嬤嬤教導太子禮儀,比從前那些嬤嬤要求可嚴苛多了。 若說從前太子在規規矩矩至于還有幾分天性活潑的樣子的話,如今可真是行走之間全然是禮儀教科書,一舉一動行為有度,風度翩翩,就是人小,若是再大些,便稱得上是風度瀟灑優雅從容的翩翩佳公子了。 雖然頂著那個大腦門……娜仁是絕不會承認那個發型帥的。 無論是從前頂冠束發,還是日后花樣各異的各種發型,即便是橫行一時使人痛哭流涕的殺馬特,在娜仁看來都比這禿著半拉腦門的發型好。 即使看了幾十年,娜仁也從未習慣過。 無論宮中人心如何躁亂,端陽節終究到來,康熙臨西苑帶群臣賞龍舟大會,太子仍舊隨行,一身杏黃馬褂,站在康熙身邊,小小的人兒努力板出風度翩翩的樣子,康熙的態度卻更叫人驚疑不定。 御席上的粽子特意交代賞賜后宮的,除了永壽宮的慧貴妃與大公主,便是永和宮德嬪,德嬪又是六皇子胤祚的生母,這叫人怎么能不多想? 權衡之道,康熙這小子這一手壞得很,至少赫舍里家就絕對不會因太子出席龍舟盛會而放下心。 畢竟這些搞政治的一個個心較比干多一竅,七竅玲瓏都不夠他們用的,往往多想著多想著,就偏到大西洋去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即便后悔,也不能不叫仁孝皇后之妹入宮。 索尼夫人原話便是:“若那般行事,我赫舍里氏顏面何存,赫舍里氏閨中女子日后如何在京師立足?” 第83章 因為康熙賜下的名字,六皇子的百日宴辦得熱鬧,德嬪打扮得光彩照人地受著道喜,身上桃紅軟綢的氅衣遍繡榴花并蒂,梳著頗為精巧的云鬟傾髻,簪一支花頭由米珠串成怒放榴花的步搖,三掛薄金碎并成的流蘇垂在鬢邊,妝容精致,懷抱著六阿哥,言笑晏晏。 也有幾人湊在德嬪身邊湊趣,娜仁嫌鬧得慌,略用了兩杯酒水,就起身告辭了。 德嬪還端著酒杯敬她,百日宴畢竟是娜仁cao持,見她要離去,忙道:“娘娘可是覺著無趣?不如抱抱六阿哥,這小子近來漲了不少份量,若能叫貴妃娘娘抱抱,日后更康健了。” 看康熙那意思,往后沒準這位就是后宮中第一人了,自然要揀好聽的話說。 娜仁搖搖頭,含笑婉拒了,“罷了,改日再抱,有得是機會。我覺著身上累了,便先去了。” “那妾身恭送貴妃娘娘。”德嬪未敢強留,便向著娜仁盈盈一欠身,鬢邊流蘇微動,好一個云鬢花顏金步搖。 她正是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佟妃仍在禁足,康熙有意抬舉,娜仁輕易不理宮妃明爭暗斗,位次在她之上的鈕祜祿妃宮斗技能尚未點滿,故而宮內如今無人能擋她的鋒芒。 從席間向外去,路上聽見宜嬪與人竊竊私語,口吻中透著十足的不滿與不屑:“瞧她那個得意張狂的模樣,六阿哥哭得貓兒叫似的,皇上看不上赫舍里家的行舉,抬舉抬舉她,她就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要我說,那六阿哥哭聲連永壽宮養著的那個都比不上!雖然先天都弱,可你看永壽宮養著的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一直被meimei用指頭懟最后見meimei干脆屈膝的宜嬪一轉頭,就見娜仁站在她身前,逆著光,神情晦暗不明,被光影籠罩,愈發高深莫測。 “妾身失言。”宜嬪忙道。 娜仁死魚眼盯著她,想:你以為我樂意聽你們的閑話嗎?平時聽著是熱鬧,這會聽……emm,竟然還有幾分微妙的感動。 這代表什么?代表宮里第一大刺頭宜嬪都承認她孩子養得好了。 轉眸一看,跪在一旁的郭絡羅答應面帶局促,強作鎮定地道:“娘娘這是倦了,想要回去歇著嗎?才剛宜嬪娘娘才說起要去向太后請安,不知娘娘可愿賞臉同往?” 娜仁眉梢輕挑,透出幾分笑意來,來回打量著她們兩個——宜嬪今兒這是把‘腦袋’帶出來了。 這話題轉移得不算十分高明,卻比宜嬪高出好幾個檔次來。 而且娜仁今日若是與宜嬪一道去了寧壽宮,明兒個傳進康熙耳朵里,就是永壽宮與翊坤宮關系破冰,宜嬪成功得到貴妃青眼,那五阿哥抱回來的日子便rou眼可見了。 畢竟一開始,康熙說的是送去寧壽宮“養段日子”。這段日子究竟是多久,不就要看宜嬪與娜仁對宜嬪的態度了嗎?至少到現在為止,康熙話里流露出的意思都是這樣的。 那么郭絡羅答應打的是什么算盤,便可想而知了。 “算了,本宮先回去歇著了。既然宜嬪有孝心,便常去寧壽宮吧,太后——”娜仁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太后八成會嫌宜嬪煩。 想起前日見面時太后的諸多抱怨,娜仁心中忍不住想笑。 其實太后未必不喜歡五阿哥,小孩子嘛,白白凈凈的,底下人打理干凈了送到你跟前,給個玩意就咯咯地笑,總是不會討人厭的。 不過太后心里也清楚,娜仁若是問鼎皇貴妃之位,那她身邊再養著個小阿哥,便是康熙的忌諱了。 屆時真叫博爾濟吉特氏動了心思,強推五阿哥上位,朝局動蕩是免不了的。 故而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五阿哥培養感情,沒有感情基礎,小娃娃哭鬧不休時就格外惱人了。 太后可謂是從未如此強烈期盼過娜仁上位。 她恨不得掐著手指算,滿心期盼地等著康熙降至,佛前誦經時都在祈禱康熙后宮這一攤子亂事早些有個著落吧。 自從宮里養了個小崽子,又不好放在遠處,就在正殿旁耳房里住,每日準時準點地哭,夜里醒了也要哭,真是叫人連覺都睡不好了。 寧壽宮又住著多位太妃,不說上了年紀也不算年輕了,小阿哥一哭起來,大家都睡不好。 因此,這幾次去寧壽宮,娜仁忽然有了一種自己是全家希望的感覺。 真是,所有出身蒙古的太妃都滿懷期盼地挽著她的手,問:“皇上怎么說?那事可有了著落沒有?” 她只能顧左右而言其他,對著那些分明和自己同輩如今卻成了長輩的婦女同志們,都感覺良心不安。 說起那些事,話便遠了。只說娜仁回了永壽宮,留恒近幾日不大好,燒得昏昏沉沉,清醒時啼哭不休,娜仁放心不下,貼身照顧幾日,今日在席上也是掛念留恒,才使得心情愈發煩躁。此時回來,先去偏殿看了看留恒,見他安穩睡著,便微微松了口氣。 福寬將手中為留恒扇風的團扇放下,走過來恭敬地對娜仁一福身,低聲道:“小阿哥無事了,您放心吧。您回來了,先洗漱一番,歪一會吧。昨兒半夜才說,今兒又一早起來,這會子身上定然疲累極了,還是要好生歇著。” 她滿是關懷的話倒叫娜仁心中熨帖,不過她這些年身子一貫不錯,或許是那《長生訣》的功效,雖然每年準時生病體弱得六宮皆知,但其實壯得一口氣抱起皎皎跑一公里都不會喘大氣,而且精神頭也十分不錯,熬的這幾夜根本不算什么。 故而娜仁并未將福寬這話放在心上,看了留恒一會,見他睡得著實安穩,方放心地起身回了正殿。 殿內,豆蔻早將內務府送來的賬冊分為幾摞擺在炕桌上。因娜仁的習慣,理事時在正殿這邊,召見內務府管事方便,東暖閣稍間一張羅漢榻上叫福寬與幾位嬤嬤宮女帶著留恒,她隨時回頭一眼就能看到,更是放心。 皎皎素日便在她西下坐,今兒皎皎尚未回來,她先翻了兩本賬冊,一處處心中核算了,豆蔻垂首立在炕邊,一本本接過,又將她的吩咐叮囑一句句記下。 自娜仁領宮務后,她身邊的人員配置安排微有變動,尤其是她又在人手本來就緊俏的情況下,把福寬給了留恒。 如此,她身邊掌事的便只有瓊枝一個,與冬葵掌管永壽宮上下尚能從容,卻又要分心照顧她日常起居,衣食住行縱然有人分管,她也處處仔細留心,因而在宮務上實在不能幫娜仁許多。 她本也分身乏術,娜仁更心疼她,不忍她那般繁忙。 如今被抓了壯丁的便是一個豆蔻,本來娜仁底下的人手或消息往來都是她打理的,如今多了一塊差事,倒還做得來,只是也累狠了,私底下比娜仁還盼著佟妃解禁,悄悄問了她好幾次,這樣忙碌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娜仁對此微感愧疚:本來豆蔻就是一生放蕩不羈愛八卦的性子,因心思縝密,才管著底下人手與消息往來,如今被強推著扛起這一份差事來,確實是難為她。不過再就是再堅持幾個月,便可以松手了。 倆人互相鼓勵,咬著牙打雞血地堅持下去。 幸而還要皎皎幫忙,她身邊的朝霧沉穩干脆、心思縝密,從前不顯,只當在永壽宮內是個好的,這一二年卻很叫人側目,畢竟身上擔子重了,她卻仍能將事情做得一絲不茍、有條不紊,便是難得。而近幾年新來的那個朝纖做事不拘一格、心思靈活,也很得豆蔻青眼。 往日皎皎帶領她們能替娜仁與豆蔻分擔不少,今兒個那主仆幾個都不在,苦了娜仁和豆蔻了。 這賬冊繁冗,按趙易微的習慣,各處記錄十分細致,一毫一厘都沒有忽略。時正逢要預備下個月的月例與核算發放公主們先生的束脩花銷、宮內今夏裁制夏裳的花銷也報了上來,厚厚幾沓子,娜仁倒是想躲躲懶,卻都是挺過今兒也挺不過明兒個的,莫不如今日就看完了。 娜仁翻兩頁便要揉揉眉心,瓊枝瞧著心疼,遞了一盞沏得釅釅的濃茶來,柔聲道:“看完這頁便歇會吧,左右也不急于這一時。” 娜仁欣然端起茶碗呷了兩口,連聲哀嘆:“我快要分不清壹貳叁肆伍了,這細心雖是好處,可細心過了頭,可真是害人啊。” 瓊枝抿抿唇,輕聲道:“也可以稍放一放,往日這一塊都是公主打理了。” “也只有這一塊記得最為瑣碎難算。”娜仁嘆道:“偶爾還有晦澀難懂之處,不比旁的幾本清晰易懂,真是難為皎皎了。” 她隨口一句感慨,也無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