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于是她只得回應道:“對不起先生。我今天是來提前參觀,并不做實驗,所以……我沒有穿實驗服。” 托馬斯在一旁聽著,手心里逐漸捏了把汗,他不明白這姑娘怎么這么沒有眼力見。按他對沃爾夫的了解,由于這姑娘一再頂嘴,沃爾夫的怒火差不多燒到了八級。 沃爾夫說:“你回去寫封辭職郵件吧,發送給我,抄送皮克西西先生。” 故事開始了嗎? 故事結束了。 拉拉多年來積累的怨氣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沃爾夫,你適可而止一點吧!皮克西西先生已經在你的事上分了不少神了,你到底要鬧到什么地步才肯罷休?” 沃爾夫依舊緊盯著眼前的屏幕:“我在教育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上也分了不少神了,什么時候我才能把我的時間都用在實驗上呢?” 拉拉拍桌:“皮克西西先生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嗎?這些新人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嗎?你要是不想要助手,明明可以提前向皮克西西先生聲明!” “15.3。”沃爾夫輸入數據,終于得空從實驗中抬頭,“實際上我和皮克西西先生嚴正聲明過我不需要助手,但他不認可——還有,你的離子瓶快炸了。” 砰——! 同一時間,隨著拉拉的離子瓶炸裂,遠在南半球的吉利斯島,也發出了類似的巨響。 那一天,在地球南側方位的達魯星,用地心輻射波轟擊了地球的吉利斯王國。 * 網絡四通八達的時代,信息可以飛速傳播。 但是如果高層希望封鎖網絡消息,卻也不難。 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網絡上與“吉利斯”、“達魯星”相關的關鍵詞被完全屏蔽,海量信號被攔截在半路。 于是南半球位于吉利斯王國附近的地區以為,這只是一場地震,或一場海嘯。 至于遠在北半球的奇斯卡市就更加風平浪靜,一切如常。 在國聯化研所的走廊里,拉拉和其他研究員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離子瓶為什么會爆炸,沃爾夫站在人群一邊一言不發,米婭站在人群另一邊面無表情。 看來第一天入職就不是很順利。先是沒穿實驗服挨罵,然后又因為離子瓶爆炸惹得一屋子刺激性氣味,不得不跑來走廊避難。 不過這樣的不順利,米婭已經比較習慣了。 由于不了解這間實驗室的風氣,米婭很難理解拉拉他們的緊張——區區小型爆炸實際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優秀的化學家都有炸實驗室的時候,這事兒很正常。 所以他們為什么這么嚴肅呢?這就是高級研究員對自己的高標準嚴要求嗎? 米婭心里肅然起敬——這么說來,自己不穿實驗服就進實驗室的行為,確實是很過分。 她心里泛起淡淡的憂愁,同時又有著大大的迷惑。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應該是隸屬皮克西西先生名下的研究員,所以這位沃爾夫先生應該不是自己的直系上司,他應該沒有開除自己的權力。既然如此,那他為什么氣勢洶洶地讓自己去寫辭職信呢? 米婭隔著人堆看向那位高大的先生。 28歲的人,長得再好看也能從細枝末節看出些許風霜感,比如眼角細碎的褶皺,比如眼神中的疲態,比如顯然不再活潑的肢體動作——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老成”。 人體機能在二十多歲有個分水嶺,在那之前成長,在那之后衰退,人們大多如此。歲月公平,最好的年紀消逝了就是消逝了,對誰都一樣。他和米婭以往在學校里見過的那些二十出頭的明朗少年,顯然屬于不同的年齡層。 但依然賞心悅目。 * 這就是米婭看人的方式,無關人品、性格、能力、才華,哪怕是一個剛把她臭罵一通的人,她會評價的也只有外表。 可以說,她與人的交往,十分類似于普通人和盆栽的交往。 —你看墻邊那綠蘿怎么樣?—不錯,長得挺好,葉子綠綠的。 —你覺得他這人怎么樣?—不錯,長得挺好,眉清目秀的。 米婭十分“膚淺”。她已經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自己此生已經不可能成為一個很有內涵的女性了。 這樣的“膚淺”不僅表現在看人方面,語言方面也是一樣。 她永遠只能聽懂字面意思,舉個例子來說——“我的心頭小鹿亂撞”,這在米婭聽來是句十分血腥的話。 這事情很諷刺,米婭出生在文化底蘊濃厚的東方,卻有著天生學不了文學的情商。 是的,米婭的“膚淺”并非傳統意義上的膚淺,而是一種名為“大腦皮層k區殘缺綜合征”的疾病,是一種理解能力上的障礙。 由于對日常生活影響不大,患病概率極低,所以至今尚沒有較好的醫療手段。 她是真的沒怎么挨過罵嗎?并不是。 實際上她的導師霍夫曼也不是位好脾氣的主兒,只不過霍夫曼教授再怎么兇神惡煞,也總不會用一些低俗詞匯去謾罵自己的愛徒。而對于只能聽懂字面意思的米婭來說,事情就是——教授十分生氣,但并沒有罵我。 這反而使得霍夫曼教授十分喜歡她。 霍夫曼早已對批評幾句就哭哭啼啼、陷入自閉的學生無可奈何,逢人常拿米婭來舉例子:“以前我喜歡那些認真嚴謹的學生,但后來我發現,這些年輕人越是對自己高要求,就越是受不得批評。現在我選學生,就想要像米婭那樣的,你把她臭罵一頓她還感覺不到,那樣我就很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