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敢動彈，現在他們坐的位置交換了，高度優勢立刻逆轉，威壓感山一樣重，把他死死壓在椅子上，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他那修剪得很精致的栗子頭隨風飄落，同時他聽見自己的頭皮裂開一道小口，如此清晰，而后裂縫越來越長，橫貫整個后腦，血線慢慢浮現。

    “其實我聽你說話的時候，一直想給你刮個光頭。”

    蘇晨微笑，“不過不小心出血了，那就不收費好了。”

    “嗨，蘇晨，別跟他們生氣。”李一品淡淡地說。

    蘇晨重新點上柔和七星，猛吸了一口，

    “總得教育教育，你知道我是個狠人。

    小逼崽子們，你難道不知道你在我這種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眼里就是一張白紙么？

    你擁有的華爾街精算師的能力可不完整，你說著大話而又心懷自卑。

    新的世家？別開玩笑了，你只是羨慕人家富二代而已。”

    他把一口煙噴在年輕人臉上，

    “你關于歷史的演講很精彩，是啊，偉大的人物不會在乎某些人的死去，因為他們的視野更廣闊。

    我年輕時在哲學系讀書，老師也說掌握權力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歷史，就像站在天空俯瞰一場戰爭。

    那些人蠕蟲一樣互相傾軋著死去，但你不會感覺到疼痛，因為他們離你太遠。

    你風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點血跡，真是太帥了！

    可我不行，因為我的位置不在空軍一號上，我就在那個戰場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圍死去。

    他們動脈的高壓血圍繞著我，我看見他們的殘肢、他們的器官、他們斷裂的身體，每一張臉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

    李一品，我從來不是個冷靜的人對么？”

    “你不是。”李一品淡淡地說，“你只是很殘忍。”

    “所以我已經殺紅眼了。你能跟一個殺紅眼的人講歷史的車輪么？”

    “不能。”李一品贊同。

    “李一品我建議你給你的小弟們多講講樸實的人生道理，告訴他們華爾街那一套并不適用在殺紅眼的亡命徒身上。

    你們想要跟我開價，先得明白我是什么人。

    別跟我說‘別為死人開價太高’，搞得我好像是個交易尸體的撈尸人。

    更別跟我說什么‘新的世家’，一切的世家，無論天生還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敵人！”

    蘇晨彈掉柔和七星的煙蒂，“當過我敵人的人，下場都很糟糕。”

    “不過我同意你關于劉豪的評價，他就是只喜歡亂蹦的猴子，修辭學學得不錯。”

    他拍了拍年輕人油光锃亮的腦門，推門而出。

    車里間里一片死寂，只聽見壁鐘的“嚓嚓”聲。

    年輕人們都來自優秀的家族，是新一代的權利掌握者，是新勢力的代言人。

    他們的視覺和聽覺都遠比人類敏銳，他們中有些人是天生的射擊手，能用不戴光學瞄準具的普通軍用步槍輕易命中一公里以外的目標。

    但剛才那一幕沒有任何人看清。蘇晨的行動中似乎有一段時間被憑空切掉了。

    前一瞬間他安然端坐，后一瞬間他手中的爪子刀旋轉，在那個消失的時間段里，他們中的一個失去了細心留了很多年、頗有藝術家氣息的頭發。

    只給你一把爪子刀，你能用多長時間剃完一個禿瓢？怎么也得幾分鐘吧？

    那么……蘇晨偷走了他們幾分鐘的時間，幾分鐘里一個人能刺出多少刀？

    殺死他們所有人應該不是問題！

    刺骨的寒氣還留在那個失去頭發的年輕人的腦門上，他捂著后腦勺，粗重地喘息。

    所有人的襯衣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們呆坐在那里，竭力回想時間被斬斷的瞬間。

    但是他們無法理解，因為蘇晨身上爆發出的威嚴，那是系統給予蘇晨的子彈時間。

    李一品把一張手帕在冰桶里浸了浸，遞給受傷的年輕人，

    “擦擦腦袋。

    沒關系，我沒期望你能夠和他達成什么協議。我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

    你做得不錯。”

    “哦哦。”

    年輕人惶恐地接過手帕按在后腦上，冰水混合著血一路往下流，染紅了他的襯衣袖口。

    “看來我們貿然提出合作有些沖動，蘇晨表現出相當抗拒的態度。”另一個年輕人說。

    “未必，蘇晨確實需要我們的幫助，僅以他的實力，要挑戰劉家勝算太小。

    不過，記住這個教訓，蘇晨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談條件、開玩笑，但別嘗試挑戰他的底線。”

    李一品轉向那個受傷的年輕人。

    “底線？”

    “不要觸犯他的過去，”

    李一品拄著文明棍，吃力地站了起來，

    “蘇晨安靜地坐在我面前喝著香檳時，我覺得他的身體緊繃著，隨時會暴跳起來，就像是條捕獵前的華南虎。”

    他拉開抽屜，摸出兩柄金色的老式盒子炮手槍。

    他卸下一顆子彈放在桌面上，上面寫著武昌漢陽鋼鐵廠。

    這種老式鋼芯子彈即便不改造也可以一槍打翻一只成年黑猩猩，而這顆子彈的頭部是改裝的爆裂彈。

    盒子炮——“春節三十響”。

    年輕人們互相看看，知道自己對待蘇晨的態度太過輕率了。

    李一品已經很多年沒有拿出這對曾經書寫歷史的盒子炮了，他已是普通家族中地位超卓的家族領袖，動武早已不是他的工作。

    但和蘇晨見面時，他卻時刻處在武裝的狀態。

    “跟他對面我不能不警惕。

    他剛剛不過二十多歲，可我已經老得快死了，但是我的心還生龍活虎像個年輕人。為什么？

    科學研究會告訴我們，人的年紀取決于內心的欲望，更大的欲望讓人年輕。”

    李一品頓了頓，

    “不過蘇晨的欲望……是復仇。

    這種欲望比其他任何欲望更加生機勃勃，就像有桉樹的種子，會在心里生根發芽長成大樹，最后讓樹的陰影把人的整顆心都罩住。”

    “真羨慕他的年輕啊，”

    李一品把玩著那對盒子炮，輕聲嘆息，

    “還有那野狗般的……欲望。”

    “就這么……算了？”一個年輕人打破了沉默。

    “暫時觀望一陣子，我們和蘇晨還有談判的基礎。

    他和劉豪不同。

    劉豪以劉家的高貴血統為傲，他看其他家族都是俯視，當然也不會降低身份和我們談判。

    但是蘇晨……他只是要為向世家復仇，為了綿延的仇恨，他可能答應任何條件。”

    李一品微笑，

    “何況他的背后……還有劉豪在逼他，我希望劉家排擠他再用力些，這樣就會把蘇晨逼到我們這邊來。”

    李一品挪到一側前擋板，敲了敲玻璃，“蘇晨已經走了，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