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劫 第136節
當初子虛老人同他說的機緣便是如此——他可以在月圓之時來到此處,須得捏上隱身訣,等上一夜。 “到時候,你自然而然便可得到虛無之海更多的線索。” 季雪庭依稀還記得子虛老人當時同他說的這句話。 可是…… 按照子虛老人給出來的方位尋到此處,季雪庭倒有些傻眼。 倒不是說這處桃林真的有什么不妥,畢竟天界之中,種種景物皆有無限風光。這一處桃林并非是刻意栽種的,卻也生得十分繁茂。當中有一棵老樹頗為出眾,樹干足有兩人合抱之粗,枝繁葉茂,花朵碩大,香氣逼人。 但也僅是如此了。 對于天庭中人來說,一片仙桃林而已,實在沒有絲毫奇異之處。 要知道當時季雪庭初來天庭隨意亂逛迷了路,都能路過一片桃林,足以見得這樣的桃林在天界多得比比皆是,隨處可見。 就是這樣的一片桃林,竟然有關系著世界安危的虛無之海的線索? 季雪庭與天衢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不過不管怎么說,既然子虛老人給了方位,季雪庭也不敢小看。即便這片桃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依舊在這里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翻找了個遍。 然后依舊一無所獲。 季雪庭抬頭看了看天邊月亮,嘆了一口氣,然后便捏了個隱身訣,半臥在了那棵碩大桃樹之下——畢竟子虛老人說的也有讓他[合理推測子虛老人應該沒說和天衢一起]隱身藏于此處等一夜。 到了時辰這里另有奇觀也說不定呢。 季雪庭這么想著,原本有些浮躁的心也平靜下來。 這般等了大半夜,季雪庭實在無聊,開始打量起周圍景物。 桃花,綠樹,草地,確實也沒什么好看的。 說起來,季雪庭初到天庭的那一日路過桃林,還曾在桃花樹下接到一條小黑蛇—— 唔,小黑蛇。 想到這里,季雪庭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往自己身側看去。 說是心有靈犀也罷,說是湊巧也好。 天衢儼然與季雪庭想到了一塊,見到桃林中粉云朵朵,神色也有些古怪,蛇瞳微微有些渙散,便連那副外人眼中冷靜持重的模樣都要維持不住了。 “天衢仙君,當時你變作小黑蛇,是在跟蹤我么?” 季雪庭忽然問道。 天衢顫了一下,停滯了半晌,才訥訥道:“不是。” “那為何那么巧,念蛇直接落到了我的手中?” 季雪庭又問。 天衢顯得有些狼狽,卻還要勉強保持冷靜替自己辯解道:“我當時剛見了你,心中十分歡喜。心神一散,便有幾條念蛇不聽使喚地逃了出去。至于為什么會在桃花樹上,是因為……” 是因為三千年前我初次遇到你時,你便是從桃花樹上倏然跌落到我懷中的。 自那之后,哪怕渾渾噩噩,瘋瘋癲癲,一旦到了桃花樹下,心便能靜一些。 因為桃花樹,會讓我想到你。 這些話在天衢心頭滾來滾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好在季雪庭似乎也只是單純因為無聊隨口一問,天衢不答,他也不曾多問。 桃林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一眨眼已是月上中天,然而桃林之中依舊那般安靜,沒有半點奇異之景。環顧著周圍已經看得爛熟的景色,季雪庭眉心漸緊,正待解除隱身再度搜尋一番,桃花林外,忽然現出一道青影。 消瘦身形,疲憊面容,季雪庭定睛一看,不由一怔。 來人實在是叫季雪庭感到熟悉,因為那個人,是太常君! 這一下不須多言,季雪庭和天衢互看一眼,各自加強了隱身訣,兩人緊緊相貼,躲在桃花樹后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了太常君。 畢竟太常君此時此刻出現在這里,可不是什么尋常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太常君身為天相堪稱日理萬機,分身無術。 怎么想,他都不應該這種時候,獨自一人來到這片平凡無奇的偏遠桃林之中。 再看他如今模樣,他手上既無公務文書也無法器,神色也很是淡漠,來桃林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 太常君在桃林中徘徊了一陣,然后便在季雪庭與天衢藏身的這棵大桃樹下停下了腳步。 男人抬起頭,深深地望了桃樹一眼,然后苦笑了一聲。 季雪庭見他如此,心中愈發懷疑。 【他似乎是在等人。】 季雪庭以秘音同身側天衢說道。 天衢對此的回應則是以上仙術法,細細地將季雪庭連同自己隱得更嚴實了一些。 不多時,季雪庭的猜想便被印證了。 又有人來了。 而這個人稍微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但細想之下,竟然也在季雪庭意料之中。 “這可真是不好意思,竟然叫太常君久等了。” 自桃林外一步一步走來的人身穿紅衣,眉目凌厲,說話時依舊透著那種叫人看了就忍不住皺眉的紈绔氣息。 正是離朱。 季雪庭分明感覺到身側天衢在看到離朱出現時有了一絲迷茫。 至少在人前,太常君與離朱應當是并無交集的。 也就是季雪庭陰差陽錯之下曾經親眼看到離朱從太常宮后門進入太常內室,才不至于倍感驚疑。 離朱小鳳凰神色極其傲慢,說話依然很是不中聽。 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種傲慢似乎只是一種偽裝而已。季雪庭可沒有錯過,看到太常君后的那一瞬間,離朱眼底的那一抹柔軟還有愛戀。 “離朱仙君,是我擅自邀你前來,在這里等一等也是應該。” 聽到離朱的聲音,太常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回過身去對上離朱,十分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可他越是表現得恭敬,離朱神色反而越是難看。 “呵,太常君說笑了。”離朱猛然提高了聲音,一雙鳳眼冷冷瞪著太常君,“誰不知道天相如今位高權重,多少仙官想要成為太常君的入幕之賓。換作那些人的話,莫說是讓太常君久等了,就算是太常君讓他們等個十年八年的,他們也會甘之如飴,歡欣快活。哪里像我,不僅對你呼來喝去,還學不會低聲下氣——” “阿離,別這樣。” 眼看著離朱越說越難聽,太常君苦笑一聲,開口喚出了離朱小名。 離朱挑了挑眉梢,聲音一頓:“太常君真好笑,阿離是誰?怎么忽然便叫得這么親密了?” 語氣還是尖刻的,然而氣勢卻已經軟了下去。 季雪庭目光落在離朱身上,忍不住挑了挑眉。 在他的注視下,太常君一步一步來到離朱面前,伸出手,將離朱抱在了自己懷中。 “是我不對,我應當早些去找你的,只是這些日子實在抽不開身。” 太常君低聲下氣地同離朱說道。若非季雪庭與天衢如今就在桃花樹旁親耳聽見,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原來太常君竟然能夠以這樣的語氣跟另外一人說話。 當然,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離朱這等桀驁不馴高高在上的紈绔仙君,在太常君面前根本走不了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 之前明明還是一副生氣模樣,那太常君抱了他一會兒又低聲哄了一下,離朱整個人頓時便柔軟下來。 他斜眼瞥著太常君,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道:“你也知道你不對?那么你說,你要怎么補償我?” “我……我……” 太常君難得地卡了殼。 而離朱看著他,忽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高傲的鳳凰湊過去,輕輕在太常君耳邊說出了一些含糊的詞句,太常君的臉瞬間便染上了一片紅云。 若真要說,太常君此人皮相實在一般,頂天了也只能說上一個“清秀”。 然而此時此刻,就是這般清秀消瘦的模樣,在花枝招展的小鳳凰面前,竟也并不遜色。 “阿離,你這人實在過分。” 他囁嚅著抱怨了一句。 他還是那般好脾氣的模樣,但是這種“好脾氣”與季雪庭往日所見的那種好脾氣卻并不相同,反而帶著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季雪庭皺著眉頭看著面前兩人,隱隱約約品出了一點不對勁。 即便是讓魯仁來看,應當也能看出來,離朱與太常君這兩人的相處實在是有些古怪。 而就在這個念頭滑過季雪庭腦海的一瞬間,桃花樹的另一側,兩名仙君已經越靠越近,最后竟然直接拉扯了起來。 那離朱氣勢洶洶,口中嚷嚷著:“你又說我過分!我平日里讓著你,躲著你,半點不敢越矩,你倒好,沒事就與別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若不是我對你有用,你根本就不會來找我。事到如今,你倒還說我過分?” 離朱一邊說,一邊直撲太常君而去。 季雪庭心念微微一動。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在離朱的叫嚷聲中,聽出一絲真心實意的刻骨怨恨來。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卻讓季雪庭有點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 離朱撲過去以后,竟然一把拽住了太常君,然后他直接探出手,輕而易舉地撕開了太常君的衣襟。 然后,離朱猛然俯下去,毫不留情地在太常君的鎖骨上啃了一口。 太常君就悶哼一聲,擁著離朱,受痛倒地。 然而在倒地的同時,他另一只手卻直接摟過了離朱的脖頸,將那紅衣似火的男人攬在懷中輕輕拍了拍。 “好了,好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對。” 被咬了一口的是太常君,好聲好氣哄人的也是太常君。 那離朱松了口,聽得太常君這般哄人,忽然嗤笑了一聲。 他與太常君如今姿勢尷尬,想來太常君應當是看不到離朱神色,但躲在樹后的季雪庭卻看得十分清楚。離朱這一刻的笑容十分復雜,里頭有掩不住的歡喜,也有著無法抹去的痛苦與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