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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有劫 第83節(jié)

    他的語氣有些過于冷淡了。

    綠云娘娘原本慈祥溫和的神像在那一簇一簇的眼珠襯托之下,顯得異常陰森可怖,偏偏那眼睛卻還瞇了瞇,仿佛是笑了笑。

    【嘻,季仙君這話說的……你們男人啊,嘖嘖,一提起懷有身孕之事便著急起來了。這懷有骨rou就是懷有骨rou,肚皮里的交易也是交易,有人許了愿,我就允了他的期盼,諸位都是堂堂仙君,難道還打算賴賬不成?唉,只可惜,兩位仙君如今早已靈胎入體,你們便是想要毀約,恐怕也晚了。】無目鬼說著,目光便落在了季雪庭身上,似乎還往他腹部深深地看了一眼,【季仙君若是不那么暴殄天物就好了,不然,也能達成所愿……】

    “我可沒有什么愿望,是需要一個藏頭露尾的怪物來達成的。”

    季雪庭冷笑一聲,凌蒼劍身劍光大盛。

    “我很好奇,當(dāng)初陳氏來到你這里,你也是這么對她說的嗎?所謂的靈胎,究竟是‘胎’還是蛆蟲?”

    那怪物笑了起來:【季仙君你還是這般機敏。】

    聽到這話,季雪庭眼中閃過一道異色:他為什么覺得這無目鬼先前與自己見過?不然為何他說話間竟總是顯得與自己十分熟悉?

    偏偏這時候他卻無暇細想。

    因為那無目鬼竟然還真的十分老實地把自己的陰毒算盤說了個清清楚楚——

    【凡人來我這里許愿,我應(yīng)了他們的愿望,自然也得收些好處,那些人替我孕育胎蟲,誕下我的血rou,倒也兩不相欠。卻沒想到我這般好運,這等荒山野嶺里竟然來了三位仙人。唔,這兩位仙君身上如今已經(jīng)有胎蟲,讓我想想,以仙人之身替我誕下的鬼rou,應(yīng)當(dāng)與凡人的大不一樣吧?】

    鬼rou?

    胎蟲?

    季雪庭當(dāng)即想起陳氏腹中的那些東西。

    無目鬼說得坦蕩,胎蟲應(yīng)當(dāng)就是那些人面蛆,鬼rou則是那些古怪rou塊……可季雪庭想到這里,心中卻總覺得此事似乎有哪里有些違和。

    可這廂季雪庭還待細想,那廂聽到了無目鬼的話語之后,魯仁卻已經(jīng)完全承受不住。

    他面色鐵青,口中暴喝一聲:“大膽妖魔,竟敢這般算計仙人!”

    說完不管不顧,引了一道雷訣在指尖,當(dāng)即上前便要與無目鬼拼命。

    “魯仙友,不可——”

    季雪庭心道不好,剛要攔下,就看到那急躥向前的魯仁身形一晃,摔倒在地。

    “好痛,啊啊啊啊,這是怎么回事?你,你這妖怪,你干了什么?”

    魯仁發(fā)出一聲痛苦哀號,倒在地上抱著肚子便滾了起來。

    季雪庭連忙上前按住他,然后撩起魯仁衣擺一看,不由瞳孔微縮。

    這般短的工夫,魯仁的肚皮就已經(jīng)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了,而那膨起的肚皮是凹凸不平的,可以看到有什么條狀物正在他那脹大的肚皮之下緩緩蠕動。

    “季仙君,我,我怎么了!”

    見季雪庭臉色不對,魯仁咬牙撐起身體便要往自己肚子上看過去。

    “別看。”

    季雪庭想攔住他,卻慢了一瞬。看到了自己腹部異狀,這位慣來膽小的書吏先是一怔,隨即牙齒咯咯作響,整個人漸漸癲狂。

    “拿出來——把那東西弄出來!啊啊啊!快把它們弄出來!”

    魯仁涕淚橫流,激動之中甚至差點直接引訣,伸手破開自己腹腔將那所謂胎蟲取出來了。

    “魯仙友冷靜,冷靜一些。”

    季雪庭連忙出手,一道定身訣強行控制住了魯仁。

    【哎呀,就是嘛,別那么激動,那些胎蟲還沒到化rou的時候呢。】

    伴隨著一聲低語,魯仁膨起的腹部慢慢又縮了回去。

    顯然是無目鬼停下了對胎蟲的驅(qū)使。

    只不過即便沒了胎蟲作祟和劇烈疼痛,那魯仁如今也已經(jīng)是神志不清,幾乎是個廢人了。

    季雪庭打了一道法訣在魯仁身上,后者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然后他便回過頭來望向無目鬼。

    “我知道你真身并不在此處,所以你肆無忌憚,行事張狂,覺得自己可以任意拿捏吾等。”季雪庭輕聲說道,“不過……我總會找到你,并且叫你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他臉上并沒有太多表情,可一字一句皆冷如刀鋒,凌厲刺骨。

    【唔,季仙君如今可真叫人害怕……】

    就在這時,季雪庭忽然聽到無目鬼發(fā)出一聲疑惑輕哼:【咦?】

    季雪庭眉頭微皺,暗自戒備,只當(dāng)無目鬼又想使別的花招,可后者卻只是睜大了無數(shù)眼睛,直直盯住了天衢。

    季雪庭這才發(fā)現(xiàn),跟精神完全崩潰的魯仁比起來,這位平日里瘋得厲害的白發(fā)仙君,如今卻安靜得甚至有些反常。

    在魯仁滿地亂滾的時候,他正以蛇群護衛(wèi)著季雪庭。

    唯一的異狀也不過是在魯仁腹部胎蟲亂動之時,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也輕輕撫在自己腹前。

    可看他模樣,卻并不像是恐懼厭惡自己腹中之物,反倒有點兒要保護它的意思。

    【不愧是上仙,即便是胎蟲入體也只當(dāng)無事嗎——不,不對,你肚子里的那東西——】

    無目鬼先是驚訝,低喃數(shù)聲之后,忽然又啞然一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竟然一點兒都沒發(fā)現(xiàn),季仙君的障眼法好生厲害啊。】無目鬼感慨道,【引床不同,果然所生之物也不同。是我失策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雪庭見他每句話都圍繞著天衢腹中之物,心口微微有些發(fā)悶,面上卻不顯,只是聲音愈發(fā)森冷。

    凌蒼劍躍在空中,難得泄露出一絲凌厲的殺氣。

    到了此時,他已經(jīng)隱隱猜到,注生娃娃恐怕并非尋常引物,其中自帶了胎蟲蟲卵,才會叫魯仁中招。

    但這樣一來,無目鬼所說的天衢腹中之物……

    【季仙君好兇啊。男人啊,果然牽涉到這當(dāng)?shù)氖虑榫秃苋菀准印!?/br>
    腐朽的神像逐漸受不住劍光外泄,正在寸寸崩落。

    可它受到無目鬼驅(qū)動,此時竟然緩緩抬手,木頭雕成的指頭一點點對上了季雪庭身側(cè)的白發(fā)仙君。

    【天衢仙君,你可不要高興得太早。你看,如今你肚子里那東西,可真真就是你們兩人的骨rou,與你們二者氣血相連。就是不知道,季仙君可是愿意,讓一個曾經(jīng)害他被剝皮喂狗的人,以男子之軀誕下你們兩人的血rou化生?】

    【天衢仙君,不然我們再做個交易,你替我做件事,我替你解決了你腹中這個隱患——】

    無目鬼話還沒說完,天衢霍然抬手,雙眸之中銀光大盛,宛若白熾電光倏然射向那喋喋不休的詭異妖魔。

    一條數(shù)十丈長的巨大黑蛇騰然躥起,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綠云娘娘神像吞下。

    同一時刻,一道小小的白光自蛇影中迅捷飛馳而出,挾著一道冰雪般森然的劍意,在一瞬之間便將遍布在娘娘廟屋頂、梁柱、墻壁、地面各處的數(shù)百雙鬼眼盡數(shù)刺穿。黏稠黑血噴涌而出,無目鬼霎時尖叫出聲。

    轟然一下,木屑四散,磚石崩落。

    整座娘娘廟在一劍一蛇的攻擊之下再也承受不住,煙塵四起之下徹底坍塌,化作一片殘垣斷壁。

    季雪庭在娘娘廟坍塌之前便已拖著昏迷不醒的魯仁,與天衢一道退出了那地方。

    站在廟前停了片刻,周圍終于重新安靜了下來。磚石之上的殘血與鬼眼沙塵般退去,想來是在方才那一瞬間,無目鬼便已遁走逃離。可即便如此,無數(shù)黑蛇卻依舊狂舞不止,如同蟲群一般撲到了磚石瓦礫之間,將那早已變成碎片的木雕盡數(shù)拖出,將其吞噬殆盡才慢慢散去,氣勢兇狠異常,叫人看著格外膽戰(zhàn)心驚。

    “天衢仙君息怒,我在它身上留了一絲劍意,遲早能找到它。”

    眼看著天衢額角青筋直冒,盛怒難消,季雪庭收劍入鞘,輕聲安撫道。

    然后他指了指地上的魯仁,開口補充了一句——

    “現(xiàn)在魯仙友的狀況不好,還是先將他帶回天庭,看能否有人將他肚中胎蟲取出——”

    說到這里,季雪庭也不知為何自己忽然頓住了話頭。

    大概是因為,他一個不小心,就與天衢四目相對了吧。

    白發(fā)仙君如今神色也是惶惶,狂怒退去之后對上季雪庭的眼神,看上去竟然顯得有些凄楚孱弱。

    “阿雪,我腹中的,并不是胎蟲。”

    “我知道。”

    季雪庭干巴巴地應(yīng)道。

    “這是你的骨頭,和我的血rou所化之物……就像是,我們的孩子一般。”

    天衢撫著自己腹部,眉目低垂,弱弱地說道。

    “我,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季雪庭:“……”

    “阿雪,就當(dāng)是我……求求你……”

    作者有話要說:季雪庭:心情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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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疑時間:是的,如果不出意外是卵生(因為我想寫孵蛋內(nèi)容)

    應(yīng)該是直接從肚子里跳出來orz從口中吐出來。

    總之就還是神仙式的產(chǎn)蛋方式大家不要擔(dān)心!

    第71章

    季雪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天衢。

    當(dāng)然他大可以指出無目鬼行事詭異不懷好心,天衢腹中即便真的有他生前骨珠化成的“骨rou”,想來最后成形的也不是什么善物。

    一瞬之間季雪庭心中已轉(zhuǎn)過千思百念,可現(xiàn)實中對上身側(cè)那癡癡呆呆,半瘋半傻的白發(fā)仙君,那些勸慰之語,卻卡在喉嚨之中,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即便早就知道天衢仙君是個瘋的,季雪庭也從來沒見到瘋成這樣的天衢仙君——若說他神志不清,他說話時卻依舊十分有條理,并未有半點顛三倒四;可若說他正常,季雪庭也沒見過哪位男仙在知道自己腹中多了一團血rou之后還能這般欣喜異常,一點兒猶豫都無就接受了這件事,甚至在跟人說話時,眼底還能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嬌羞與渴求。

    季雪庭看得分明,如今的天衢仙君乃是真情實感地把他腹中那團詭異之物當(dāng)成了他們兩人的骨血,不僅如此,他仿佛還將自己的未來和滿腔的期盼,都放在了那個根本還沒有影的所謂“孩子”身上。

    行走人間三千年,季雪庭見多了類似的蠢笨婦人,自己過得苦悶無望,便將所有念想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仿佛只要有了個孩子便能牽住家中不負責(zé)任的男人。

    仿佛有了一個孩子,這世間的一切煩惱憂愁便可迎刃而解。

    季雪庭很清楚,對上這種人,便是有圣人在世同他講道理,也不過是對牛彈琴。更何況天衢仙君此人……原本就因為神魂有恙,病入膏肓,早已不聽人言。

    這般與天衢對視了半晌,季雪庭面色不變,胸口卻愈發(fā)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