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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有劫 第60節

    他垂眸斂目,輕聲說道。

    緊接著不等季雪庭反應,便直接在季雪庭面前俯下身去,然后他舉起雙手,將那符枷所化的鐵索直接遞到了季雪庭手中。

    季雪庭手一抖,險些將那鎖鏈直接甩出去,結果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覺得手心一重,那鎖鏈竟然直接在季雪庭掌中化為了一枚玉鐘。

    “這是?”

    季雪庭駭然問道。

    結果他不過稍稍心神震動了一瞬,便看到一條鎖鏈從虛空中顯現出來——漆黑的鎖鏈從玉鐘中延伸了出去了,然后延到

    了天衢的身上。便如同民間以鐵鎖拴著那難以控制的惡犬一般,天衢脖子上也有一道鐵環,鐵環正中有扣,扣上的鐵索另一頭,自然就握在季雪庭手中。

    “這是玉皇鐘。”

    天衢聲音沙啞,他抬著頭直勾勾看著季雪庭,明明像是野獸一般被人拴著,他眼底卻洋溢著一股漆黑粘稠的欣喜。

    “是控制我的神器,如今已由你所控。”

    季雪庭:“……”

    “額,那個,聽說是如今天界各處預算吃緊,”那魯仁看著季雪庭臉色僵硬,揉著鼻尖輕聲替人解釋道,“太常君說,他一人便可抵得了三十人,如今還有罰在身,正好以身相抵,不用再發俸祿……”

    第49章

    “太常君之前同我卻不是這么說的。”

    季雪庭看著面前的天衢仙君,喃喃說道。

    天門之外那通往凡間的通道如今洋溢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安靜。季雪庭抬眼草草望向四周,表情微僵。

    那些因為天衢仙君的威壓而不敢上前,只能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閑雜散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不是逃得飛快嗎,為何不過片刻功夫,以季雪庭為中心,天門周圍遠遠的竟然又聚攏了一些仙人圍觀而來當然,那些仙人大概是畏于天衢,圍觀得十分隱晦,就是那架著祥云在空中一圈一圈兜圈子的行為,若說不是為了吃瓜,實在是很難解釋清楚。

    當然,季雪庭捫心自問,若此番當事人不是他自己,恐怕他在路過這里時也會有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膽大包天地多看幾眼。

    季雪庭垂眸將視線落回面前那個白衣仙君的身上。

    哪怕是這般瘋瘋癲癲,滿身是血還有鎖鏈加身的凄慘模樣,那隱在男人身體之內,作為上仙的雄渾威壓與周身靈氣依舊能夠逼得人胸口發悶,汗毛倒豎。

    這人哪怕是瘋了,也依舊是個舉手投足便可隨意搬山倒海的至尊至貴的天庭上仙。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跪在他身前,任由他握住喉間鎖鏈時的模樣,卻溫順恭敬到仿佛他壓根就不是什么上仙,而是任由季雪庭處置的一條狗。

    這樣可怕的場面落在外人眼里,倒也難怪令人忍不住想要窺探琢磨一番。

    季雪庭越想就越是頭痛,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那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也愈發讓他背后發麻。

    “天衢上仙切勿行此大禮,”季雪庭頭痛萬分企圖扶起天衢,一邊說話一邊本能地想要把手中的玉皇鐘塞回到天衢手中去,“玉皇鐘乃是天界神物,天衢上仙你的身份也十分尊貴,我不過一個剛飛升的尋常小仙,實在擔不得這等掌控之職。”

    他說得盡可能柔和,可天衢臉色卻倏然變得灰敗。

    “阿雪,你不要我么?你別不要我,我對你……我會很有用的。”

    天衢跪地仰頭,神色慌張地說道。

    說話間,季雪庭只覺手掌一痛,是天衢已經死死握住了他的手,不準他松開。

    “咳,這個,天衢上仙,這不是要不要你有沒有用的問題,主要就是我哪里配得上這等重任。”

    季雪庭一邊說,一邊心中大呼倒霉。

    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一方面是沒法從天衢掌中抽出手,另一方面是那他只想丟到天涯海角去永遠不要沾手的玉皇鐘就像是有了吸力一般,任由他怎么動作也死死貼在他的掌心。

    拉拉扯扯之中,一旁的魯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弱弱地提醒道:“季仙友,天衢上仙如今是受罰之身,倒也談不上配不配的,太常君之前便說了,自你擔任四方巡查神使那一刻起,天衢上仙的殺生予奪一概任由你處置。”末了,他又看著黏在季雪庭手心的玉鐘,聲音更弱道,“玉皇鐘上自有禁制,你方才既然收了它,它便已經認主了……那玉皇鐘如今當真是給不了別人,只能由你驅使的。”

    便像是為了印證魯仁說的話一般,他剛說完,季雪庭手中的小鐘倏然一閃,直接便隱入了他的體內再也不見蹤影。

    就連那鎖著天衢的鎖鏈也在此時瞬間消失。

    只不過,那只是表面上的“消失”而已,玉皇鐘隱入體內的同時,季雪庭只覺自己的靈臺倏然一熱,內府之中霍然出現了一只緩緩旋轉,周身玉瑩廣潤的小鐘。

    而季雪庭也立刻感覺到,神魂之中,玉皇鐘上的鎖鏈也依舊死死拴著天衢仙君自始至終不曾松開,只不過此刻已經從外顯之態轉入心魂之內而已。可以說,此時此刻,季雪庭與天衢甚至稱得上是心神相連,魂魄相系,一

    舉一動之間,甚至就連天衢仙君如今內體紛雜不穩的仙力運轉都直接映入了季雪庭神魂之內。

    這般猝不及防的“親密”,季雪庭身體不由僵住,表情瞬間也變得格外微妙。

    而在一旁的魯仁看著季雪庭如今慘白表情,心中不知道為何竟然騰起了一股莫名同情。

    “季仙友請不用擔憂,與我們一同下凡公干的實際上并非天衢上仙的真身,這就是一具分神而已。我想,太常君他那些節省俸祿之類的話應當就是個玩笑,想來以天相之智,應該是考慮到之前瀛山之事乃是天衢上仙陰差陽錯之間與吾等一同解決,所以才讓天衢上仙繼續與我們相行相協。畢竟,都是已經相熟的同僚,到了下界行事應該也更加方便。沒錯,太常君這般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魯仁努力地安慰著季雪庭,結果他正說著,三人身后的登天口豁然洞開,一道升仙金光炸開,緊接著便是個牛高馬大,滿臉黃黃綠綠妖物粘液血液的武仙官自凡間而來。

    只看那人氣勢與仙氣,那人顯然也是個品階不低的仙官,就是不知道在飛回天庭之前,這倒霉蛋是跟什么妖獸艱難地打斗了一番,如今看上去當真是滿身污穢,好不狼狽。

    “太常君,我*……%¥!!!”

    武仙官如今回到天庭,身上可是半點仙人應該有的風范都沒有,就這么直闖而出登天梯,一邊怒氣沖沖怒吼,一邊往天門狂奔而去。嘴里咒罵震得腳下祥云都在抖。

    “我跟你沒完!太常君,你無恥!你卑鄙!艸你大爺的又誆我!你堂堂一位天相,終日就會畫餅騙人,你就不怕天雷加身嗎?!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而緊接著那位武仙官身后的,則是幾個同樣凄慘的下級天兵,這時也是滿臉驚恐,死死攔著自己上司。

    “南罡星君你冷靜點,你冷靜點!”

    “別沖動,別沖動。”

    “這里指不定有什么誤會呢……”

    “是啊,之前太常君也說了,上天庭便是一個大家庭,一時的困難預示著更美好的未來。”

    “對呀對呀,沒有奮斗就沒有成果嘛。”

    ……

    一番雞飛狗跳中,那狀態凄慘的一行人化作一道金風凜冽地朝著太常宮的方向直接刮去。

    天門之外瞬間又回歸了安靜。

    而魯仁搓著手,尷尬地看著季雪庭,沉默了。

    總之便是天界甲等書吏此時此刻也實在編不出別的話語來安慰自己。

    “……罷了。”

    半晌,季雪庭幽幽嘆道。

    語氣聽起來,已是認命了。

    “天衢上仙,你先起來。”

    他示意道。

    “總之我們就先把手頭的活干完,至于其他的……到時候在說吧。”

    季雪庭干笑著,擠出了一張親切友好并且十分疏離的同僚面孔對上天衢,然后說道。

    當然,這疏離自然也只是他自己覺得的疏離。

    落在天衢眼里,季雪庭此刻的神色卻是讓他心魂微顫,不能自持的溫柔。

    阿雪這是愿意要他了。

    衣袍之下,念蛇簌簌而動。

    然后又被白發仙君強行壓抑回體內。

    季雪庭話音一落,天衢便立刻站起,垂手站到了他的身側。

    “今后一切我都聽阿雪的吩咐。”

    他輕聲細語沖著季雪庭說道。

    末了,他才恍恍惚惚隱約察覺到季雪庭應當并不喜歡他如今情態,于是又強行收束好心神,勉強裝出了一點清明模樣。

    “阿雪,你別擔心。我……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他一字一句,格外真切地補充道。

    若是他眼神不是那般灼熱,

    神態也不是那般古怪,這番話聽上去倒是依稀還有那么一丁點兒可信度。

    季雪庭:“哈哈哈哈,那便好,那便好。”

    然后便轉身,加快腳步直接朝著那天梯沖過去,飛快地逃往了人間。

    若只是一具分身,應當,也許,可能,他還是應付得來的吧?

    事已至此,季雪庭也只能這般努力地安撫著自己。

    ……

    ……

    ……

    只不過季雪庭卻不知道,就在他與天衢魯仁一同下凡的時候。

    在玄穹深處的天牢之內,有個身形瘦弱,眼下掛著重重黑眼圈的青衣人,正抱頭頹廢地蹲在了地上。

    “天衢,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記得你之前跟我保證過的嗎?你又在玩我??不是說好的,我允你分出一道分神與季雪庭一同下凡就任,而你的真身老老實實給我待在這里,該受罰受罰,該度化天魔度化天魔……”

    太常君看著面前陣法之中那條半人半蛇,神色恍惚的白發仙君,發出了絕望地質問。

    驟然看過去,如今被封在天牢之內咒枷在身的白發仙君確實就是那位震動九天的上仙天衢,可太常君眼底金光微湛,瞬間便認出了這道身影的實質。

    分明便是之前說好被派往人間的分神。

    如今被封在天牢之內的是分神,可想而知,那跟著季雪庭一同去往人間的,自然就……

    而那道分神看向太常,面容也是一派冷凝。

    隱隱甚至還有點怨毒的猙獰。

    “是啊,你應當把他抓回來才是。都說好了,說好了……不,不對……是我放心不下阿雪……我想護著阿雪,我們都應該要護著阿雪……”

    那分神輕聲沖著太常君說道。

    短短幾句話之間,“天衢”的臉上閃過無數神色。

    有對本體的深刻怨恨與嫉妒,也有著難以表述的追悔和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