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有劫 第49節(jié)
似是怕季雪庭不收,天衢格外卑微地補(bǔ)充道。 然而那人心心念念,癡態(tài)成狂的模樣,始終還是掩飾不了的。 若是可以選,季雪庭倒寧愿與他一同掉下來的是某位喋喋不休古板且沒什么用的書吏,而不是身邊這位修為高深但很明顯腦子問題很大的上仙。 季雪庭頭痛不已,心中苦嘆。 他自從天衢手中拿起了那枚心臟,然后就在對方忽然松了一口氣時,將其直接塞回了胸口大洞之中。 “不好意思,上仙,我剛想起來我還有凡人用的火折子,暫時還用不到……這個。” 在天衢開口之前,季雪庭已經(jīng)快手快腳摸出了那不知道何年何月屯在身上的火折子,順手點燃了。 不得不說,人間販賣的那五個銅板一套的火石套裝確實好用,火折一點燃,火光頓時將周圍照得十分清楚,連帶著天衢仙君的臉色也照得愈發(fā)慘白若死。 季雪庭眼看著天衢神色不對,連忙又補(bǔ)充了一句:“正事在前,你我兩人之間的那些糾葛,不妨稍后再說……再此處似別有玄妙,待會還不知道會遇上什么。上仙您還是先把這顆心收回去好生調(diào)養(yǎng)傷勢為妙。” 也許是因為腦子不好的人也不善于撒謊吧,天衢自稱自己并無大礙,看著仿佛也沒有什么嚴(yán)重的傷口,可他周身血?dú)鈪s連季雪庭這等五感遲鈍的存在都可以聞得到,顯然受傷不輕。 雖然說季雪庭那一句叮囑完全沒有任何偏愛之意,可天衢得了那平平淡淡關(guān)于傷勢的一聲勸慰,天衢眼神微亮,瞬時比之前又精神了幾分。 ——至少從眼神上來看,好像沒有那么瘋癲了。 季雪庭暗暗松了一口氣,趕緊借著火折子的微光觀察起周圍環(huán)境。 他們?nèi)缃袼幹匾老∈且惶帢O深的地下巖洞,他們進(jìn)來時的裂縫早已垮塌,落石堆疊在一起早已掩去他們來路。顯然從原路放回地面是不太可能了。 好在洞xue寬敞,倒也不至于真的就困于一處,還有旁的道路可以容他們探尋。 季雪庭舉著火折子又往前走了幾步,所見之景倒叫他不由輕哼了一聲。 原來先前四處昏暗,季雪庭還以為這里真的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巖xue,卻不想就這么幾步路程,腳下崎嶇巖石就變成了平攤光滑的一條石路。 而且那條石路上還細(xì)細(xì)雕刻繁復(fù)花紋,很顯然,是有人在此花費(fèi)極大的功夫仔細(xì)建造而成。 發(fā)現(xiàn)石路之后再看周圍,季雪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天衢所在之地竟然是一條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寬大地下甬道,只不過大概是因為時日久遠(yuǎn),拱形上挑的石質(zhì)甬道上方因為地動影響,崩落了一個大洞,這才叫他們誤打誤撞,到了此處。 “可以往前走。” 天衢不知何時來到季雪庭身側(cè)一兩步的位置,大概是用什么特殊的方式探查了一番吧,他輕聲說道。 “那便聽仙君的。” 季雪庭客客氣氣地說道,然后便假裝不曾看到天衢神色怔怔的模樣,趕緊先行一步往前走去。 背后有人這般凝望,仿佛能將人的皮rou骨都用目光慢慢舔舐殆盡,季雪庭自是走得飛快,不多時,那甬道便到了盡頭。 季雪庭踏出甬道,瞬時迎面而來的朦朧星光與明月,險些讓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知不覺走出了地底回到了外界。 只不過再抬頭看上片刻,季雪庭便意識到自己依舊與天衢一起困于地下。 當(dāng)然,他先前的那個錯覺倒也并不奇怪,這地下遺跡的規(guī)模之宏大,實在有些超出了季雪庭的想象。 原來,那“天幕”之上繁星點點連帶著那一輪明月,竟然是由人工鑲嵌在極高石壁巖頂之上的夜明珠。雖然如今那些夜明珠中有大半都已經(jīng)變得暗淡,可驟然看上去依然浩瀚似真正星河,瑰麗驚人。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那明珠星圖看得越久,季雪庭就越是覺得,那些夜明珠的排列似乎…… “法陣。” 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身后那位白發(fā)仙君在某些程度來說,確實與季雪庭有著某種類似于“心有靈犀”般的默契。 幾乎是在季雪庭腦海中冒出答案的瞬間,他也已經(jīng)低聲說了出來。 “青州靈氣,俱匯于此。” 天衢抬頭看了一眼那穹頂,隨后便像是覺得無聊一般垂下頭來,繼續(xù)癡癡盯著季雪庭。 “難怪青州靈氣稀薄……難怪越是靠近瀛山就越是靈力受限……” 季雪庭此時幾乎都快忘記身邊那人,他抬著頭,看著石壁上那巨大的法陣,咋舌不已。 在這之前,季雪庭本來已經(jīng)確定這里應(yīng)該人類建造的地下遺跡,也許是哪個白癡皇帝的墓封也說不定,可現(xiàn)在季雪庭卻有些不確定了。 這里一磚一石皆無靈氣,笨重古樸的建筑風(fēng)格也與仙人府邸相去甚遠(yuǎn)。 可是這法陣……這么龐大且驚人,甚至可以將青州之地地氣靈脈走向都改變,吸掉一州之地靈氣的浩然手筆,確實不像是凡人可行之術(shù)。 季雪庭將目光定在了不遠(yuǎn)處,在一枚巨大宛若明月一般的明珠之下,一座形制怪異卻格外華麗的宮殿正屹立于巨大洞xue的正中央,而整個法陣吸取而來的靈氣正經(jīng)由“明月”的光芒直直灌入宮殿正中。 不……應(yīng)該說,那一輪明月的光,就是整個青州的靈氣。 只不過,此時此刻,“明月”之光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得暗淡。 季雪庭又看了看法陣的其他部位,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大概還是因為先前的地洞,瀛山崩落開裂,直接導(dǎo)致了這不知何人布下的驚人法陣受到了破壞。 這也就意味著,這不知道從多久之前就開始的竊取天地靈氣灌輸于此的機(jī)制,如今正在緩緩崩解。 而這……非常……糟糕…… “唔……” 想到這里,季雪庭只覺自己胸口又是一陣心悸,那埋于胸口的靈器又在作怪,伴隨著先前就不斷閃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許多畫面,讓季雪庭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一旁有蛇尾倏然卷來,穩(wěn)穩(wěn)扶起季雪庭之后又飛快縮了回去。 天衢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守在季雪庭身后,半晌才小心翼翼問出一句:“阿雪,你——” “我很好,就是一時間腦子里東西太多了有點犯惡心。” 季雪庭回道。 就在剛才,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曾在“山靈”的意志里看到過面前景物。 不,應(yīng)該說,是他借著山靈的眼睛,在另外一個人的手中看到過描繪面前景物的圖冊。 那個在許久之前鼓動村民囚禁虹行的道人,那個笑瞇瞇將韓稚春轉(zhuǎn)化為怪物的喜福神面具男……他曾經(jīng)在做那些事情之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過一卷發(fā)黃斑駁,十分古老的圖冊,而那圖冊中描繪的正是一座被徹底掏空的山,以及山中日月星辰,還有雄偉瑰麗的地宮。 …… 那個人費(fèi)盡心思,哪怕蠱惑他人囚禁虹行,哪怕讓一城百姓都化為怪物,讓韓瑛與韓稚春兩兄弟差點身死魂滅,身負(fù)重罪而死——為的,就是來到此處。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季雪庭輕聲自言自語道。 作者有話要說:天衢:你把我的心拿去照明都行……只求你收下它qaq 季雪庭:可是……你的心并沒有人間五個銅板一套的火折子好用額。 (平靜) 第39章 “似乎是有人故意引我們而來啊?” 季雪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無奈地嘆道。 “若是不妥,我可去尋條別的出路——” 天衢隨即在他身后低語道。 季雪庭現(xiàn)在是一聽到天衢說話就覺得有點兒頭痛,連忙擺手道:“不,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將此處查探清楚——反正,來都來了。” 不管怎么說,既然到了此處,即便只是顧及到自己身上那個瀛山山神主的職位,季雪庭也必須得將此處細(xì)細(xì)探究一番。 這么一想,季雪庭便隨意順著一條臺階便繼續(xù)下行,朝著遠(yuǎn)處的地宮走去。越是這么走,季雪庭心中就越是驚嘆,這洞xue之中寬廣非常,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整個瀛山都已經(jīng)被挖空了,而這些順著石壁修建的臺階更是工程浩大,就是修建得頗為粗獷,每一級臺階都修得近乎有半人高,爬起來頗為辛苦。尤其是此處洞xue身處瀛山內(nèi)部,越是往下走,周遭就越是寒冷。 不多時,季雪庭就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踩著的臺階上竟然已經(jīng)覆有厚厚的一層冰霜。 季雪庭不著痕跡偷偷看了天衢一眼,發(fā)現(xiàn)那人身蛇尾的仙君并沒有顯出遲鈍的模樣,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好啦,雖然看著是蛇……到底還是個神仙,不至于真的跟蛇一般一冷就犯困。 不過季雪庭轉(zhuǎn)念一想,又不由疑惑起修建此處遺跡究竟是什么人。畢竟,他現(xiàn)在是靈物寄身,確實不畏寒暑,而身后那位雖說如今靈力受限,到底也是個玄穹之上的上仙,不被寒冷所侵倒也正常。 可若是普通人在此建造地宮,當(dāng)真便如同身處寒冰地獄一般才對。 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付出這般代價修建此處? 帶著這份疑惑,季雪庭辛辛苦苦往下爬了不知道多久才到了洞xue底部,再看地宮,竟然依舊是在遠(yuǎn)處。 季雪庭在原地站定,看了一會兒。 “阿雪……” 天衢的目光自始至終停在季雪庭身上,見他沉默許久,才小聲開口似在詢問。 “無事。” 季雪庭被天衢提醒,隨即回神,然后微微一笑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方才出神,純粹是這地底遺跡還有遠(yuǎn)處怪異卻華美的地宮,都讓他隱隱感覺到了些許難以解釋的熟悉。 這般往前走了片刻,兩人面前出現(xiàn)了好幾條岔路,應(yīng)當(dāng)是修建地宮遺跡之人故意布下的迷陣。 天衢仙君默不作聲,無數(shù)念蛇在陰影中蠕蠕而動,眼看著便要齊齊涌出,上前各自分散好為天衢上仙打探道路。 季雪庭是微微恍了恍神,然后干笑著勸道:“不用那么麻煩,走這條路便是。” 說完,季雪庭便轉(zhuǎn)身筆直朝著其中一條密道走去……確實是一路平安,除了兩邊隱有暗影,似乎有人窺探,一路上兩人沒遇到任何波折留。 “左邊那條路上有無數(shù)機(jī)關(guān),右邊那條應(yīng)當(dāng)也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瀛山有靈,也許是剛才山靈告訴我的。” 察覺到天衢似乎又在看他,季雪庭頭也不回,平靜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陰影中有念蛇蠕動時窸窸窣窣的聲音暗暗響起。天衢不發(fā)一語跟在季雪庭身后,周身氣息卻愈發(fā)地暗淡了下去。 行走中,密道兩邊的陰影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在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照射下,看上去竟然也能稱得上駭人。 一具,兩具,三具…… 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具尸骸正排列成整齊的方陣,身披鎧甲,僵直地屹立在密道兩側(cè)。層層疊疊,漫山遍野,數(shù)不可數(shù)。大概是因為氣溫太低,本應(yīng)在天長日久中化為白骨地尸骸也已經(jīng)被凍成了石塊一般的冰骸立在原地,時至今日,依舊可見昔日容顏。 季雪庭隨意往他們身上看了幾眼,瞬間便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可以建立起如此驚人的遺跡,而自己之前爬過的那些臺階與通道為何又都是那般寬大粗獷。實在是如今站在地宮之中的“人”與現(xiàn)世之人相差頗大—— 這些人身形異常高大,季雪庭在常人中已算得上高挑,可在他們面前卻只堪堪齊胸。面龐四方扁平,眉骨卻比常人更加突出,歷經(jīng)漫長歲月的冰封之后這些人皮膚早已變得格外暗淡,可繁復(fù)曲折的紋身卻艷麗如昔,那些猩紅的紋路自腳踝處一直蔓延到脖頸,讓他們看上去愈發(fā)像是怪異。 這些人應(yīng)該是為了地宮主人而殉葬而死的人祭? 亦或者,是覺得可隨著舊主一齊進(jìn)入另外一個世界而齊齊自囚于此? …… 季雪庭一邊走一邊細(xì)細(x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