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這…”漕營將士猶豫不決, 主要是不敢開口, 遂支支吾吾道, “大人親自去看了就知道了。”

    一息之間, 謝行儉心中就有了答案。

    那就是崔婁秀在南疆真的窩藏了不能見人的東西, 且九成的可能性是徐大人已經(jīng)‘殺’到了現(xiàn)場。

    說來也巧, 崔婁秀在南疆密地溜達一圈后, 很快就意識到向棕并沒有帶謝行儉來這兒，正準(zhǔn)備撤出去時，和緊跟其后的徐堯律撞了個照面。

    徐堯律出現(xiàn)在成千上萬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面前后, 現(xiàn)場陷入冗長的安靜之中，崔婁秀嚇的大氣不敢出。

    腦子里亂糟糟一片，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徐堯律就舉起拳頭照著崔婁秀狠揍起來。

    崔婁秀被打的門牙脫落, 口吐血沫，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 傻了眼的士兵們哪能眼睜睜的看著崔婁秀被欺負(fù), 漢子們當(dāng)即一聲吆喝, 拿著刀劍就往徐堯律身上砍。

    還好漕營將士們及時出手阻止, 并甩出徐堯律的官籍信物, 這才免了一場血腥人禍。

    謝行儉趕到那里時, 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重兵把守，死活不允許謝行儉進去，哪怕謝行儉爆出名諱也不行。

    漕營將士打聽到徐堯律當(dāng)前的下落, 低聲道：“徐大人在崔婁秀的帳篷里。”

    謝行儉跟著漕營將士往崔婁秀駐扎在附近的帳篷跑, 依然受到了阻攔。

    面對守門兩個猛漢侍衛(wèi)吐出的‘商討軍秘中，閑人勿進’的冷冰字眼，謝行儉恨不得上前就踹一腳。

    什么商討軍秘，不就是在給崔婁秀打遮掩嗎！

    眼下是冬季，海盜不知道窩在什么地方冬眠呢，以為他不做功課嗎？

    到了冬天，南疆沿海的軍隊大部分都會閑下來，士兵都縮著過冬去了，崔婁秀還商討個什么機密？

    守門的侍衛(wèi)冷著臉不放行，他就偏要進。

    再說了徐大人還在崔婁秀手上呢，是生是死還不清楚，他總該進去看看才放心。

    望著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謝行儉眼珠一轉(zhuǎn)，假意要離開此地，下一秒扯開嗓子沖著帳篷喊——

    “徐大人——”

    “誰在外面？”是崔婁秀的聲音。

    “什么人在放肆，還不將速速將人趕走！”

    謝行儉聞聲不停翻白眼，他和崔婁秀今天又不是初次接觸，崔婁秀敢說沒聽出聲音是他？

    崔婁秀裝傻充愣想趕走謝行儉，然而徐堯律率先走了出來。

    “大人！”謝行儉眼睛一亮，貓著腰從攔他的高大侍衛(wèi)咯吱窩下跑到徐大人身邊，關(guān)切道，“大人可有傷著？”

    說著，他的目光挪到崔婁秀。

    崔婁秀臉上傷痕累累，見之觸目驚心，雖然在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從漕營將士那里得知徐大人打了崔婁秀，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崔婁秀整張臉貌似都被錘爛了，鼻骨垮斷，兩只眼睛青紅滲血，嘴唇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說一句皮開rou綻都不為過。

    有軍醫(yī)小心翼翼的候在一旁給崔婁秀上藥，徐堯律默默的將藏在衣裳下的雙手生出來給謝行儉看。

    謝行儉看過后心底痛意泛濫，徐堯律的傷口只包扎好了左手，右手五指骨節(jié)傷口還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氣中。

    “還不趕緊過去給徐大人包扎傷口。”謝行儉急忙吩咐身邊的漕營將士。

    崔婁秀不是沒讓南疆的軍醫(yī)幫徐堯律止血，主要是徐堯律嫌棄南疆軍醫(yī)的手藝，因而左手上的繃帶，還是徐堯律自己扯身上的布料胡亂包一包的。

    漕營將士處理傷口的技巧比南疆軍醫(yī)要厲害，用藥效果也好，三兩下就把徐堯律的手傷處理妥當(dāng)。

    漕營將士麻利的收好傷藥，南疆軍醫(yī)見狀，眼睛瞪的像銅鈴，再看看自己手上簡陋的傷藥，頓時心中大囧，心里一股股羨慕噴涌而出。

    南疆的生活水平怎么能跟富貴如油的漕營想比，漕營的官船流經(jīng)大江南北，搜羅的奇物數(shù)不勝數(shù)，一點創(chuàng)傷藥而已，愣是把南疆軍醫(yī)艷慕的眼睛猩紅。

    如果謝行儉細心些，應(yīng)該會注意到漕營兄弟拿出的藥瓶，有點像他府上那個油家的拿出的瓷瓶。

    只不過現(xiàn)在徐大人的傷勢是首要的事，因此他沒有過分關(guān)注藥瓶。

    守門的兩個猛漢侍衛(wèi)見謝行儉和徐堯律關(guān)系熟稔，鐵青的臉變的更加難看。

    自家大人莫名其妙被人打的頭破血流，這時候又來一個人幫襯兇手，這世道簡直無法無天。

    他家大人好歹是統(tǒng)領(lǐng)一方的巡撫，怎么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上門挑釁。

    謝行儉感知背后有人死死的盯著他看，不用猜都知道是剛才在門口拼命阻攔他的守門侍衛(wèi)。

    他刻意轉(zhuǎn)頭沖侍衛(wèi)壞心一笑，眼里的挑撥傾瀉如山洪，在侍衛(wèi)愕然的目光下，他邁開步子，大搖大擺的走進帳篷。

    帳篷內(nèi)，三人各坐一角。

    崔婁秀率先發(fā)問：“你把向棕藏哪了？”

    謝行儉斜睨一眼沉默的徐堯律，失笑道：“徐大人沒跟你說嗎？”

    崔婁秀摸摸已經(jīng)上好藥的腫臉，視線掠過徐堯律，橫眉厲目道：“廢什么話，趕緊把向棕交出來！”

    謝行儉悠哉的翹起二郎腿，侃侃道：“聽下官的人說，崔大人昨天派人追了下官一整天，還懷疑下官將向棕拐到南疆來了？且不說下官近日沒時間往南疆這邊跑，再說了，崔大人口中的向棕這人是誰，下官屬實不知。”

    崔婁秀厚著臉皮跟他討向棕，可是，他有承認(rèn)過他認(rèn)識向棕嗎？

    “你！”崔婁秀一語凝噎。

    “滿長樂街坊的人都看到你當(dāng)街擄走了向棕，你敢不認(rèn)？”

    “不認(rèn)。”謝行儉話說的很賴皮。

    向棕到了他手里，他就沒打算將人再交出去。

    崔婁秀氣的腫臉抽搐，扯到傷口后痛的牙齒直咧咧，傷口才包扎好沒一會兒又裂開了，心驚膽顫的軍醫(yī)急忙又掏出繃布給崔婁秀換藥，卻遭到崔婁秀的拒絕。

    望著崔婁秀傷口白繃帶上沁出滲人的血跡，謝行儉心里說不出的痛快。

    活該！能惹徐大人親自動手打的人，想來做出的事是非打不可。

    崔婁秀氣的半死，悻悻道：“你別以為你是京城派來的監(jiān)察使官就能為所欲為，向棕是江南府的百姓，本官作為一府巡撫，保護百姓安全是本官職責(zé)所在。”

    謝行儉繼續(xù)裝傻，佯裝吃驚道：“崔大人百忙之中還念著百姓安危，此舉真叫下官敬佩，只不過，崔大人您也說了，向棕只是江南府的一個普通老百姓罷了，怎么就讓崔大人如此上心呢？還誤以為是下官逮了向棕，竟連夜橫跨豫州城，一路追到南疆，呵，崔大人有些緊張過頭了吧。”

    謝行儉的語氣隨意，但言語間卻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向棕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崔婁秀不悅道，“此人是京城向家的嫡長子。”

    謝行儉唔了一聲，怪異的看著崔婁秀：“倘若下官沒記錯，向家那位嫡長子曾經(jīng)是成王帳下的幕僚，幾年前還是朝中通緝的罪犯呢，也就這兩年才被皇上撤掉了通緝，據(jù)說人死在外面了，怎么，他還活著嗎？”

    向棕之所以被朝廷寬恕，里面肯定少不了徐堯律的幫襯，除此之外，因為向棕身體病弱的緣故，朝廷又多年找不到人，后來隱隱處傳出向棕已經(jīng)病故他鄉(xiāng)的說法，敬元帝聽說后，便取消了通緝令。

    “他當(dāng)然還活的。”崔婁秀咬牙切齒道，“他活與不活都跟謝大人無關(guān)，謝大人還是趕緊將向棕交出來吧。”

    謝行儉覺得有點奇怪，明明徐大人比他先來的南疆，怎么崔婁秀不問徐大人要向棕的下落，偏偏找他干什么。

    他看上去，像是好說話的人嗎？

    崔婁秀何嘗不想找徐堯律詢問向棕的下落，但崔婁秀不敢吶。

    剛被徐堯律狠揍了一回，此時此刻還往上貼，他不要命了么？

    帳篷內(nèi)一直充當(dāng)空氣的徐堯律冷哼一聲：“與其打聽向棕在何處，你還不如跟謝行儉解釋解釋南疆萬人軍隊的事。”

    崔婁秀在南疆海域窩藏超標(biāo)士兵這件事，謝行儉早先已經(jīng)在徐堯律那聽到些苗頭，加上來的路上，漕營將士將事情說的差不多，此時此刻他對這件事似乎不抱任何驚訝了。

    崔婁秀表現(xiàn)的比謝行儉還淡定。

    徐堯律作為皇上身邊的監(jiān)察御史，明明已經(jīng)親眼撞見崔婁秀的小動作，但第一時間沒有上報到敬元帝那，反而只是將崔婁秀打一頓，可見徐堯律并不打算行駛監(jiān)察御史的權(quán)力將崔婁秀押懈進京處罰。

    正是因為這，崔婁秀才敢肆無忌憚的站在這里任由謝行儉打量。

    謝行儉有些想不通，京中人人都說徐大人明鏡高懸秉公處事，怎么到了好友這里，就全變了呢。

    徐堯律這么做當(dāng)然有私心，崔婁秀駐守江南府這么多年，風(fēng)評雖兩級分化，但不得不承認(rèn)，崔婁秀在任上非常認(rèn)真負(fù)責(zé)，今年江南府接二連三受災(zāi)，換做別人，不一定能穩(wěn)住江南府的局勢。

    而私養(yǎng)軍隊是死罪，一旦這事捅到京城，崔婁秀必死無疑。

    崔婁秀此舉是大逆不道，可作為和崔婁秀少年相知的徐堯律其實不太愿意看崔婁秀送死。

    徐堯律話音落下，崔婁秀眼底劃過一絲詭譎。

    謝行儉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關(guān)注崔婁秀的一舉一動，見崔婁秀面帶異常。

    他眨眨眼，徑自說道：“不防讓下官先猜一猜，之前下官問崔大人，軍政賬冊上每年為何多出百萬兩軍餉，崔大人直言不諱的說南疆特殊，就是需要這么多的軍餉，如今想想，可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嘛，萬人軍團，吃喝拉撒，加上日常訓(xùn)練要用的刀槍，花上百萬兩銀子都是少的。”

    謝行儉的話看似愜意無害，實則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割崔婁秀的rou，崔婁秀咯噔一下，不安的情緒莫名涌上心頭。

    謝行儉笑了笑，起身繞著崔婁秀周圍，從上往下審視崔婁秀，目光冷冽而諱莫如深：“崔大人養(yǎng)這么多兵，難道是想舉兵造反不成？”

    此話一出，帳篷里的人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