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謝行儉抬眼看他爹, 只見他爹放下筷子, 神情肅穆, 可話到嘴邊又溜了回去, 好半天才下定決心。 “就上回你說在縣里買宅基的事。” 謝長義堅定道, “原是爹想岔了, 你大伯......誒不提他, 提他干啥,小寶,爹想問問你, 現在買宅基地可還來得及啊?” 謝行儉一愣,轉而笑道,“不晚, 只不過沒前些日子便宜了。” 王氏心疼壞了, 問謝行儉,“不便宜是有多貴?” 說著, 責怪的睨了一眼謝長義, “想當初當家的若是聽了小寶的話, 早早的買回來, 可不得省多少銀子。” 謝長義面有愧色, 長嘆了一口氣。 “娘您也別怪爹了, 爹當初要是一早就狠心不理會大伯一家,您承然心里高興,恐怕也會覺得爹冷情。”謝長孝咕嚕咕嚕的喝著餃子湯, 對著王氏道。 王氏點點頭, 這話不假。 她確實憎恨大房,可打斷骨頭連著筋啊,倘若當家的一點情面都不給大房,她又覺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這男人很不可靠,畢竟對至親的大哥都這般冷血,何況對她這個枕邊人。 謝行儉笑笑,將他前些日子打聽到的消息說給大家聽。 “我上回聽人說,城南有幾處宅基,不過隔壁左右兩墻之間有些緊仄,里頭是一進的小院,大概需要三四十吊銀子,主要是房子幾乎全倒了,買下來還得咱自己掏錢建屋,所以要的銀子少一點。” “光地皮就要三四十吊?”王氏驚呆,“咱村子偌大的地方才只要兩三吊就夠了,這縣里咋這么貴?” 謝長義覺得在縣城花三四十吊買一塊地皮,不算貴,想了想便問道,“那現在價錢漲多少了?” 謝行儉在縣學被食館廚娘的手藝磨練的胃難受,好不容易回到家能吃上一頓濃香豬rou餃子,他恨不得一口吃下兩三個,他爹問他話時,他嘴里正包著一嘴的餃子,說話都說不清。 王氏擔憂的拍了拍謝行儉的背,關切道,“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還有好幾碟沒下鍋呢!” 謝行儉瞇著眼咽下,灌了一口湯,對著王氏道,“娘,你是不知道食館飯菜有多難吃,我瞧著娘閉著眼炒菜都比她們做的香。” 王氏得意的笑,“你娘的手藝在村里算是這個。”邊說邊比了個大拇指。 又聽謝行儉抱怨伙食不好,忙道,“下次你走之前,帶點我做好的小菜過去,每餐壓在熱飯下面泡一泡,食館的菜不好吃,你就挑出來,別吃壞了身子。” 謝行儉笑著點頭,回他爹的話,“地動都過去好一陣了,這價錢鐵定漲了不少,爹,要不明天咱們去找個中人問問情況?” “行,就這么定了,能買咱就買一塊,回頭不管是建著住還是做成鋪面,都好使。” 買房的事敲定,一家子喪喪的心情出現了rou眼可見的好轉。 * 上回謝行儉從府城‘趁火打劫’的那批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和布料,經過一番包裝整理后,謝家從中賺了足有十吊銀子的差價。 謝行孝覺的很有賺頭,當即拍板決定去府城再進一批,碼放在鋪子里賣。 第二天一早,送祥哥兒去了學堂后,謝行孝搭了一輛順風馬車去了府城,謝行儉和謝長義則到中人家詢問房子的事。 中人姓張,問了兩人的想法和預想的價錢后,領著兩人看了幾處房屋。 張中人指著眼前有些破舊坍塌的房屋,對謝長義道,“別看這地不咋起眼,可開了后門繞到對面再走幾步路就是主街,熱鬧著呢。” 張中人手里有四處這樣的宅基地,都背對著主街,謝行儉進里面查探了一下,雖說這條街是居民街,但都是朝陽向,陽光充足,面積大概半畝左右,買下來大約能建一個主院外加一個小偏院。 謝長義腳下踩得土壤是之前人家開的小菜地,張中人笑道,“城里換季時節,菜價高昂,大多數人家都會在院子里辟一小塊地撒點菜籽,倒省了每日買菜的家用。” 謝長義一聽這里還能種菜,頓時上了心,問張中人價錢。 張中人伸出雙手比了個手勢,“算你六十吊。” “這么貴?”兩人均咂舌,這價錢明晃晃的翻倍了啊。 “這都算便宜的。”張中人見怪不怪,“隔壁那塊地皮,因為上家打了一口井,你要想買,得掏八十吊呢。” “嘶——”謝長義驚的差點咬到舌頭,“一口井值二十吊?” “可不么!”張中人點頭,“請打井的老師傅上門勘察,你不得給供伙食?” 謝長義點頭,張中人繼續叨叨,“燒伙食都是小事,老師傅在你家若能一挖一個準,那便是你運氣好。” “這話咋說?”謝行儉好奇插嘴。 “因為有些地,你挖下去也能出水,只不過打上來的水苦的很,不能喝。” 張中人解釋道,“反正人家老師傅花了心思幫你找到水眼了,至于挖上來的水是甜是苦,他給不了保證,不管結果咋樣,你都要付銀子,這是行里的規定。” “你挖到甜水眼,那是你運氣好,若挖出來是苦的,你出的銀子可不就打水漂咯,所以家里有一口能吃的水井,金貴著呢。” 縱是如此,謝長義心里還是嫌貴了點。 張中人識人眼色,立馬道,“大爺您要是看不中,我帶你去別地轉轉?” “不是說你手里就這幾套嗎?咋還有別處?”謝行儉歪著頭問。 “嘿嘿。”張中人裝模作樣的摸腦袋,強擠出笑容,“您二位誠心買,我自然要拿出好的給您瞧。” 擦,感情到目前為止,給他們看的都不是好房源? 謝行儉有些無語,他爹好脾氣,上前請張中人帶路。 “我這趟是專門找你打聽,自然是誠心買。”謝長義邊走邊聊,“我前頭主街有一鋪子,你看,咱倆都是做買賣的,也就別藏著掖著了。” 張中人急忙拱手,笑容可掬,“您跟我走,繞過那道橋,有個頂好的院子,我帶你們過去看看。” 張中人夸院子好,照謝行儉看來確實不錯。 位置在主街后背斜對面,隔著一條淺水河,與他哥鋪子后院遙遙相對。 地面的房屋六成新,不像之前看的幾處,瓦片全碎爛在地,一片狼藉。 推開院子大門,入眼的是一個小型的四合院。 “東邊是主廂房,一排三間,左右兩側房屋小點,勝在有四間小屋,西邊只開了兩間房,留著一塊白墻打通。” 說著,三人徑直穿過,張中人手一揮,“翻過墻,連著的是一個小后院,看的不太大,但您想種點菜或是挖個井,都綽綽有余。” “你要是有閑心再做個小本生意,就花點心思把后院打通,建兩間鋪面,不管是開吃食攤子還是擺賣小東西,都使得。” “唯一瑕疵的,就是你們要是想住進來,得翻新一遍,而且院墻也要重新壘,你看這邊院墻都倒得差不多了。” 謝行儉依言望去,圍墻許是經年已久,被地震一震,好多磚塊都爛了。 謝長義對這間宅子非常滿意,房屋雖說小點,但夠一家人住,何況有后院,日后他還能再搭個兩間小鋪子。 而且院子靠近水源,也省了他再花錢請師傅挖井。 “我真心買,你說個好價,讓我看看能不能買,能買咱倆今個就簽契。”謝長義側身與張中人打著商量。 謝行儉不擅長還價,便站在一旁研究宅院的地形。 張中人思索片刻,“八十五吊,可不能低于這個數。” “八十吊,能賣我立即回去拿錢。”謝長義一錘定音。 “這......”張中人有些猶豫,這處宅院賣八十他也能賺,只不過賺的少了點,但縣城不止他一個中人啊,他當下賣不出去,有的是其他中人帶人過來看房。 因地動緣故,城里房屋倒了不少,有些人家正好有換房的念頭,便將房子托給中人組織,因為房源好,上頭不會輕易將其劃到他手里,理論上任何一個中人都可以帶人過來看這套房子。 謝長義出八十吊,倘若他不松口,謝長義只需出去打聽打聽,定能從別的中人手里買到。 八十吊銀子,他頂多賺個跑腿錢,可讓他白白飛了這單生意,他心里不甘。 張中人琢磨一番,咬牙點頭,“八十就八十,您日后再想買宅子,記得先來找我哈。” 謝長義頓時欣喜,開懷大笑道,“好說好說。” 謝行儉見他爹已經談妥,便走了過去。 兩人回了趟家,一是要回去告知大家一聲,順便拿銀子,二是因為城里買宅院過戶要簽紅契,得找縣衙的書吏蓋章,謝長義跟張中人約好,巳時三刻縣衙門口匯合。 回到家,謝長義將宅子的信息轉述給王氏和楊氏聽,問她倆覺得如何。 “爹說的那家我有印象,那塊離咱家鋪子不遠,就隔著一條河的距離,地段還算中上等呢!”教楊氏規矩的嬤嬤家就住在那附近,所以她了解一點。 王氏對這些不太懂,但她認為花八十吊銀子能遠離大房一家,那就是一個字,值! 王氏拿出平時藏銀子的錢匣子,謝行儉看他娘只數了八十吊,開口道,“娘,再拿五吊銀子出來。” “你身上沒銀子使了?”王氏覷他一眼,笑的丟給謝行儉五個一兩的銀塊。 “拿去花,縣學里頭都是讀書人,別讓人因為錢看扁你,沒了就跟娘講。”王氏一貫省吃儉用,可只要涉及謝行儉,她立馬變了樣,大方的不得了。 謝行儉將銀子給了他爹,笑道,“我身上小用的銀錢還剩著有,夠我用一陣呢!” “這五吊錢是給爹用來打發官差用的,咱們一家人今后長期住在城里,合該拿點銀子打點打點,往后若是遇上啥事,也好與官差混個眼熟。” 而且,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爹兩手空空去縣衙交接紅契,未免會碰上一些勢利眼的官差刁難,還是順勢而為,送些‘孝敬銀子’快速了事好。 不好叫張中人在縣衙等他太久,謝長義忙揣著沉甸甸的八十五吊銀子去了縣衙,兩人當面點清銀兩再進的縣衙。 謝長義以前沒有和官府的人打過交道,他便根據謝行儉的交代,笑著給負責蓋印章的兩個書吏,一人塞了二兩銀子,又添上一兩銀子讓二位幫他算地稅。 八十吊銀子的宅院契稅滿打滿算只需兩百文左右,謝長義拱手,笑說余下的銀錢不用找給他,只當給兩位書吏添點茶水錢。 旁邊的張中人正準備提醒謝長義塞孝敬錢,轉頭看到書吏和謝長義談笑風生,不禁心里暗嘆謝長義這人看著憨厚,實則上道的很。 書吏隨口問了幾句有關謝長義家里的情況,一聽謝長義說家里還有個讀書的童生,頓時熱情活絡起來。 蓋章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前后一盞茶的功夫,謝長義便拿到了宅院的紅契。 回去的路上,謝長義心里砰砰直跳,胸口處薄薄的一張紙,以及張中人交來的一串銅鑰匙,令他倍感激動。 只是這串鑰匙是不能再接著用了,但丟掉又可惜。 回到鋪子,王氏拿著銀子上雜貨鋪子買了幾把新鎖,跟著謝長義走了一趟‘新鮮出爐’的宅院,將里里外外的鎖全換了新,換下來的舊鎖被王氏拿回鋪子鎖菜種柜子。 下午一家人圍坐在鋪子里商量著翻修宅院的事,謝行儉沒有參與進來,因為明天縣學要復課了,他得抓緊時間溫會書。 * 翌日清早,縣學的月考榜張貼出來了。 謝行儉湊上去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他的名字排在甲班內,還是榜首。 能一舉越過那些老童生登上榜首,謝行儉內心十分激動,他握緊拳頭壓抑著興奮,恨不得當場放聲高喊。 如果他一直保持著這個成績,明年的院試應該十拿九穩。 他一目十行的往下掃,他的名字后面緊跟著是林邵白,魏席時排在第六。 前十名記為甲班,這就意味著,他們三人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呆在一個教室上課。 他眺望了一眼人群,沒找著魏席時,倒是發現了林邵白。 “他早來過了,又去林教諭那告了假,說是家里出了事。”林邵白走過來,將魏席時的動向說了一遍。 魏家的事傳的滿城風云,林邵白深居家中都有耳聞。 兩人簡單的談了會話,便一起去了甲班新教室。 甲班十個人大部分都是新面孔,謝行儉選了位置剛坐下,就見一道熟悉的人影朝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