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謝行儉看了他一眼, 拽著擦腳巾在手上來回對疊, 垂眸神秘一笑, “咱們童生班人數不多, 才九個人, 若真的想揪出人, 只要花點功夫, 一點都不難,于其整天提心吊膽,倒不如我先下手為強。” “咦——”魏席時嫌棄的瞥眼, “你莫要這般笑了,滲人的慌。” 泡腳桶里的水溫漸涼,謝行儉探手取出桶底的松木腳架, 直接將被熱氣蒸著發紅的腳掌深入水里浸泡, 一股蘇爽感沿著腳掌心蹭蹭蹭的往上攀爬。 謝行儉舒服的感喟,瞧見魏席時鄙棄的眼神, 嘴角掩不住的笑, 他煞有其事地拾起上輩子容嬤嬤扎紫薇時的陰狠笑容。 魏席時心哇涼哇涼的, 抖著手, “你你你——” “得了, 瞧著錚錚男子漢一個, 想不到竟是個膽小鬼。”謝行儉收斂起笑容,調侃道。 “才不是膽小。”魏席時紅著臉不承認,“不過看你平日和順, 轉眼換了張面孔不適應罷了, 你說說,平日里你待人溫和,好端端的笑的驚駭,可不把我嚇一跳!” 是啊,人有多面性,壞人也分很多種,有那種一眼便能瞧出心眼很壞的人,除此以外,還有一種骨子里滲透著壞水的人,兩種人都不討好,不過后者更讓人防不勝防。 謝行儉將身邊的同窗一一排查了一遍,不論是高瘦矮胖,還是俊美丑陋,一道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腦海中翻滾,突然一個人定格在眼前。 謝行儉擦了擦腳,叫了魏席時一聲,“我估計猜著是誰了。” “誰?”魏席時追問。 “宋齊寬。” “不可能!”魏席時一口質疑,“你要是說是宋齊周還差不多,畢竟你倆互看不順眼的事,大伙都知道。” “我和宋齊周起的不過是嘴皮子爭執,宋齊周性子火爆,他看不順我,會直接找我開懟,無需這般隱隱藏藏,小家子氣。” “是喔。”魏席時感慨,“才開課不到一個月,他就當著你的面罵了你好幾回了,這種背后偷摸搞鬼的小伎倆,確實不像他的風格。” “我今日將課業落了兩本在學堂,臨走前,我特意慢了幾步,宋齊寬與宋齊周兩人在里面磨磨蹭蹭的一直沒出來,而且我冷眼覺得,整天一副正人君子的宋齊寬比宋齊周更討厭我怎么回事?” 謝行儉一嘖,“管他是誰,明日自會知曉。” “這就是你的法子?”魏席時瞪眼,“你明知宋家兄弟兩對你都有敵意,你干嘛還舍下你辛辛苦苦記得課業本,這不是明擺著讓他們毀掉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謝行儉笑,“何況,讀書人再齷齪,也不會立馬想著毀書,畢竟上頭的筆記我記得用心,但凡他們翻開看看,都不會輕易燒毀。” “便宜他們了!”魏席時沒好氣的哼。 “他們沒那么蠢,必會抄寫一份保存再燒毀。” “那又如何?” 謝行儉微微一笑,“甕中捉鱉,手到擒來,這才是我想要的。” 倒掉洗腳水,謝行儉抹了臉,準備鋪床睡覺。 “你這招甕中捉鱉的法子我還是沒想通。”魏席時蓋著被子,翻身迷茫的看著謝行儉。 “你想當場抓他?”魏席事話落,他自個就將頭直搖,“不對不對,此時他們肯定已經將書拿走,當場抓人已經沒機會了。” 說著,他略一思索,“你莫不是想去他們屋舍翻找?你說他們會再次抄寫一遍,然后再燒毀你的原本——” 突然,他掀開被子直起身,大笑道,“對呀,可以去他們屋舍找哇,到時候有了贓物,咱們再去教諭那里稟報,他們鐵定開脫不了!行儉,你說我講的可對?” 謝行儉默默翻了個白眼,“我的原本被他們燒毀了,教諭怎么判定他們手上抄的就是我的?假設宋齊寬死活不承認呢?” “這不行那不行,那該咋辦?”魏席時苦惱的睡回去。 “馬上就要熄燈了,反正他們今夜是抄不完的,我放了兩本,有的他們忙活。”謝行儉打了個哈欠,眼淚連連,“等明日一早我去早點,若兩本書不見了,我直接去找林教諭,依林教諭的性子,他必會嚴查。” “不管是不是宋氏兄弟,我都要把這顆毒瘤給拔了。”說著,他閉上眼準備睡覺。 魏席時點點頭,裹著被子沉沉睡去。 睡夢中的兩人并不知曉,因謝行儉故意落下的兩本書,宋齊寬和宋齊周兩兄弟為其差點吵翻了臉。 * 已過了亥時末,學堂里一片漆黑,宋齊周拎著微弱的燭臺偷溜進學堂內。 進了屋內,宋齊周的手一直哆嗦,宋齊寬不悅的低罵,“呆站著作甚,還不趕緊找!” “寬兄,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妥......”宋齊周猶豫道。 “你不是見天的想知道謝行儉那小子是如何考上一甲的嗎?”宋齊寬摸索至謝行儉的位子,回首對著宋齊周譏笑,“怎么?眼下有了機會,你又不敢了?我何時有了你這樣膽小的堂弟?” 昏黃的燭火下,宋齊周一臉羞赫,他急聲爭辯道,“咱們這樣潛進來偷謝行儉的書籍,怎是君子所為?” “來都來了,還談什么君子!”宋齊寬不以為意,伸手探進桌肚,嘴里唧唧歪歪不停,“要不是之前有人遲遲不走,咱們早就拿走了,何必抹黑再跑一趟。” 說著,抽出書本對著燭火打量。 “怎就一本了?”宋齊寬渾然沒了平日的好臉色,大聲驚呼。 “你小點聲!”宋齊周抓著燭臺直跺腳,“更夫才走,別等會把人招來了。” “我明明看他放了兩本,怎么只剩下一本了?”宋齊寬急著蹲下身翻找。 “許是你看錯了!” “不可能!”宋齊寬篤定的搖頭,“咱倆盯著他這么多天,好不容易碰上他今日疏忽,落了東西,怎會看錯?” “我沒盯他,你莫要做壞事帶上我。”宋齊周忿忿不平,頭一遭為自己正身。 “好好好,你沒看他——”宋齊寬急的找另外一本,只好軟下態度哄宋齊周,“燈舉高點,我看看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宋齊周無奈的抬高燭臺,催促道,“快點吧,等會被人發現,咱們會被教諭記大過,到時候可就糟了!” 宋齊周的話才落下,就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貓叫,嚇著他險些丟了燭臺。 “是貓——”宋齊寬嗤笑一聲。 誰料,貓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寂靜的學堂里,乍然響起一聲又一聲如同嬰兒吶喊的啼哭,宋齊周嚇得后背冒冷汗,他原本就沒打算出來偷盜謝行儉的書,當即扯著宋齊寬往外跑。 宋齊寬被扯的一趔趄,手中的書一抖掉落在地,宋齊寬也被那一聲聲哀鳴的叫聲,嚇的臉色發白,當下哪里還有心思敢返回撿起書。 兩人踉踉蹌蹌的逃回屋舍,又不敢點燈惹來更夫,便摸黑上床蒙緊被子入睡。 學堂里,月上梢頭夜風呼呼,寂寥冷清。 待宋氏兩兄弟走遠,陰暗的拐角處姍姍走出一道人影,只見他撿起地上的書本,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又從懷里摸了摸,拿出另外一本,兩本封面赫然都寫著謝行儉的大名。 * 一夜無夢,翌日東方才稍稍露出魚肚皮,謝行儉便輕手輕腳穿好衣裳下床。 魏席時睡眠淺,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瞧見謝行儉已經穿戴整齊,便啞著嗓子詢問,“現在幾時了?” 謝行儉就著冷水打濕頭發,邊束長發邊歪頭瞅了眼桌上的沙漏,小聲回道,“卯時左右,可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沒有。”魏席時搖搖頭,惺忪的雙眼微睜,“我覺少,怪不著你。” 謝行儉綁好頭發,正準備換長靴,就聽魏席時一拍大腿,亢奮道,“行儉,你起這么早可是去捉人?” “捉人怕是暫且不行。”謝行儉抬眸看他,“你昨晚不是說背后之人不會是宋齊寬嗎,若不是他,我想不起還會有誰。” 他瞪腳穿戴好,“倘若是我懷疑錯了人,那我的書應該還安然無恙的放在原地,我想趁早去看看——” 說著,謝行儉頓了頓,輕笑出聲,“你既醒了,我便等你一會,要知道食館這個時辰做出的朝食,味道不差,咱們趕早去吃一頓,遲一會可就會被搶沒了。” 魏席時一愣,旋即三下五除二的翻身穿衣,不消一會,兩人相攜出門。 天色雖尚早,但食館的廚娘早已忙碌開來。 謝行儉與魏席時一看石灶上忙轉的廚娘不是白日那一批人,頓時兩人相視一笑。 食館早晨會出兩頓朝食,學子們晚上學習的晚,又大多都是長身體的階段,不免早上有餓醒的人。 因此,食館會安排一兩個廚娘早早的做一些朝食,因起早是個累活,有背景的廚娘都不愿意接手,從而那些‘沒后臺’的倒霉廚娘便會被拉出來頂名。 這些廚娘多是苦人家出身,雖埋怨起大早做飯,但手藝上好,捯飭出來的飯菜可口的很。 卯時太早,眼下能挑選的朝食種類很少,兩人便要了兩碗清粥,六個油蔥包子,外加兩碗豆腐雞蛋湯。 因食館沒準備下粥小菜,謝行儉便從菜籃子里挑了一把芫荽葉子,芫荽是已經洗干凈的,只需撕碎拌進清粥里,便可食用。 兩個半大的小伙子,敞開肚皮吃起來可謂像是上戰場殺敵,眨眼的功夫就將桌上的東西消滅精光。 兩人擦擦嘴巴的油漬,漫步趕往學堂。 學堂晚間是不鎖門的,輕輕一推門,謝行儉忙走進去,隨即蹲下身子,查看桌肚。 “怎樣?”后頭的魏席時瞪著八卦眼,湊過來問。 謝行儉僵硬的轉過身,不敢置信的伸出手,只見兩本書完好無損的躺在他的手心。 魏席時驚愕。 “不對,有人翻過!我之前放書的時候確認過,這本厚的在下面,這會子怎么調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