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小孩的嚎啕哭聲、大人的惶恐尖叫交織在一起, 頃刻間劃破夜幕。 憑空的一道霹靂橫掃天際, 尚在屋里的人猶如驚弓之鳥, 撒著腳丫忙不迭的往外逃。 大地像是在和他們開了個玩笑似的, 動了一下就沒了聲響, 小巷街的老百姓嚇得紛紛抱團。 “這是咋啦?”有人惶恐不安的求問。 “這是地龍翻身——”尾隨而出的幾個老人撲通一下, 趔趔趄趄的趴在地上磕頭, 嘴里惴惴不安的嚷嚷,“上蒼息怒啊——息怒啊——”邊說邊拽著身邊的年輕人往下跪。 “還不趕緊跪下!”老人冷著臉呵斥。 一群年輕人聞言面如死灰,彎著腿跪倒在地, 學著老人的姿態使勁磕頭。 此等迷信行為看得謝行儉直皺眉,他冷眼看著,譏笑道, “地龍翻身是天災, 豈是你們做這些無用功,說停就能停的?” 說著上前拉人起來, 鎮定的交代, “大家趕緊找個空曠的地方呆著, 都擠在巷口有什么用!等會地動還——” “放肆!”老人猛的抬起頭, 一雙渾濁的眼珠像染了毒液一般, 狠狠的瞪著謝行儉, 怒罵道,“你個黃口小兒,天威森嚴豈容你藐視!還不趕緊給我退下, 省著等會胡言亂語惹惱上天, 到時候還連累我等!” “地龍翻身,那可是百年不得見上一回,如今.......這肯定是上天在懲罰我們啊!咱們不能再惹怒天神,不然死的更快!”跪趴在地上的老人又哭又喊。 “對對對,趕緊求老天爺幫幫忙,收了怒氣。” 他們的哭喊聲令一部分人信以為真。 謝行儉瞬間變臉,厲聲道,“您想跪就跪,小子攔不住您,可眼下明明就是天災,非扯什么上天發怒,簡直可笑!” 說著,謝行儉指著地上四處逃竄的老鼠團,毫不客氣的對著跪倒在地的眾人訓斥道,“都瞪大眼睛好好瞧瞧,大鼠叼著小鼠跑,這難道不是上天在暗示你們抓緊逃生嗎?” “上天已經出手救過你們一次,你們尚且不知足,難道還指望著老天爺再次出手相救?要說藐視天威的,我看是你們!” “人命關天之際,我沒功夫和你們開玩笑,想活命的就趕緊起來找空地呆著,要不然,等會丟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 謝行儉說完,看都不看老人們一眼,直接叫上他爹和趙廣慎他們離開此地。 之前和謝行儉一起吃羊腿的婦人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小步子緊緊跟著謝行儉一伙人,見窄巷口的人面色猶豫,急的停住腳勸道,“趕緊走吧,人家是讀書人,見識多,聽他的準沒錯。” 說完,雙手環邀著兩個孩子匆匆的逃離此地。 空氣霎時安靜,一些心思搖擺的年輕人咬咬牙站起來,拽著家人朝著謝行儉的方向跑。 跪地祈福的老人們對謝行儉的一番話充耳不聞,剩下的年輕人唯唯諾諾的不知如何是好,正當躊躇不定時,突然地面急速震動,結實的道路瞬間裂開。 頃刻間,小巷口附近的房屋接二連三的坍陷,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身后的建筑物以摧枯拉朽之勢,化成一片廢墟。 漫天的灰塵洋洋灑灑,剛才還猶豫著離開的幾人恨不得此刻后背長出翅膀,能帶著他們飛出困境。 可惜,已經晚了。 窄小的巷口被塌落的房屋廢墟哐當一下砸個正著,躲在里面的人哭喊一片,甚至還來不及張嘴吶喊求救,一瞬息之間就被埋的無影無蹤。 巨大的聲響引得謝行儉下意識的回頭張望,卻見小巷道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入眼的是一片廢墟環繞。 路邊攤上的照明火把被撞翻撲倒在地,火焰迅速吞咽光周圍被震斷的樹丫,干燥的空氣使得兩側街道很快掀起燎然之勢。 逃跑的百姓們除了要小心的避開隨時掉下來的瓦礫磚塊,還要避開熊熊的火苗。 謝行儉眉目緊鎖,奔跑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小寶——”跑著跑著,謝長義驟然發現身側的小兒子不見人影,連忙四處尋找謝行儉的行蹤。 這一看,可把謝長義氣壞了,小兒子竟然反著往小巷口跑。 望著滿大街四處逃竄的老百姓,謝長義當下顧不上許多,立馬使出吃奶的勁頭猛的扎進來時的路。 地震一次比一次來的緊促劇烈,謝行儉脫下外衫緊緊的裹住腦袋,弓著身子奔向巷口。 巷口外面被一顆連根拔起的粗樹干死死的抵著,謝行儉隱隱還能聽到里面傳來細微的哭聲和哀嚎聲。 樹干足有兩人環抱那么粗,謝行儉根本挪不開它,一時間他急的額頭直冒汗。 地震翻騰一場后,眼下動靜似乎小了不少,謝行儉跑到路口伸手攔人,指著巷道放聲大喊,“那里還有人沒出來,過來幫幫忙——” 眾人低著頭只顧著往主街跑,哪里會留意謝行儉的呼喊。 由于sao動的人群太多太多,地上的灰塵被踩得漫天飛舞,謝行儉嗆的直咳,他趕緊撕下衣角做成簡便的口罩護住口鼻,站在路口依舊不死心的攔人求助。 后頭追來的謝長義看到這一幕,失聲大叫,“小寶!” 謝行儉乍然回頭。 “趕緊跟爹離開這,這里危險的很。”謝長義說話的聲音開始哆嗦,情急之下直接拽著謝行儉往外拖,邊拖邊罵,“你是有主意的孩子,爹一直都曉得,可你不能亂來!你要是有啥三長兩短,我回家怎么跟你娘還有你大哥交代!” “聽爹的,別莽撞。” “爹——”謝行儉不死心的探頭往回看。 一波地震過去,原本熱鬧喧嘩的主街充斥著各種叫喊聲,時間似乎停留在那一瞬間,哭聲、哀嚎聲、求救聲、咒罵聲,聲聲嘈雜。 整條街像是一鍋煮沸的熱水,來往的老百姓燙紅了腳掌,皆是抱頭鼠竄,倉皇出逃。 恍惚間,謝行儉似是感應到小巷口那邊傳來呼救的動靜,他緊緊抓著他爹的手,激動萬分道,“爹,我沒聽錯,咱們住的那條巷子還有人活著。” 謝長義眼睛在近乎廢墟的小巷口以及寬廣的主街之間來回掙扎,然而,內心急迫想離開的心情被小兒子祈盼無助的眼神給一下擊的潰散。 謝長義緊了緊拳頭,眼一閉心一橫,決定賭一把。 他大手一揮,扯住遠處逃跑的幾個壯漢,將小巷口的情況快速的說了一通。 可惜,生死關頭,沒人愿意站出來幫忙。 就在謝行儉徒感絕望的瞬間,一聲急促悅耳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儉弟。” 羅郁卓領著一小隊勁衣壯男飛奔而至。 “卓兄。”謝行儉顧不上探究羅郁卓當下為何出現在此,急急的請他出手幫著挪樹干。 羅郁卓訝然,二話沒說就指揮著手底下的人上前挪樹。 人多力量大,‘嘿喲’的齊齊吆喝兩聲后,大樹枝干被移至一旁,幾人又奮力將堵住路口的大碎石土塊搬開。 “嗚嗚——爹,娘” 巷口重見天日的那一瞬間,里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男高音,謝行儉斜眼望過去,哭爹叫娘的是一個□□歲的小男孩,此時埋頭撅著屁股,一只手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動彈不得。 “兒子至今還未娶親,今日怕是要去了——”小男孩啞著嗓子哭喊。 領頭幫忙的肌rou勁衣男舉著火把,滿臉黑線,剛想開口吐槽,卻看到里頭好幾個被砸暈過去的人,便忍下毒舌,上前挖那些被碎石埋著的老百姓。 小男孩被抱出來的時候,仍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謝行儉伸頭往里看,里面被埋的人除了哭泣的小男孩,其余人均被石頭砸暈昏倒在地,有些嚴重的抬出來時,渾身血跡斑斑,慘不忍睹。 “一人背上一個。”羅郁卓冷靜的命令武衛,又沉著臉對謝行儉道,“這里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里。” 聞言,謝行儉點頭,幾人火速的撤離現場。 時間點掐的相當準,他們前腳離開小巷口,一波余震接踵而至,轟隆隆的震動掀起屋頂的瓦礫,大量的碎渣殘骸尤如壓死駱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翻滾掉落下來時,將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巷道瞬間湮沒。 余震未停,眾人不好頂風逃跑,謝行儉教大家蹲下身子,有序的朝空曠地帶疏散。 待余震過去,一幫人等這才松了口氣,羅郁卓帶來的人中,有兩個懂醫術的,當下將那些傷的厲害的老百姓緩緩的放置到地上,隨后拿出隨身攜帶的止血粉給他們止血。 望著遠處被毀的一干二凈的巷口,幽幽醒來的老人們皆是沉默不語。 半晌,之前罵謝行儉罵的最兇的那位老人啞著嗓子,慚愧開口,“多謝諸位相救,小老兒無以為報......”說著拱手道謝。 羅郁卓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痞笑的指了指一旁抿唇不語的謝行儉,“我只是出人出力罷了,若要謝該謝儉弟。” 謝行儉偏頭看過來,老人毫無血色的臉上羞赫一閃而過,即使如此,老人還是放下面子,恭敬認真的跟謝行儉道了聲謝。 地上躺著的其他傷員一聽是謝行儉救了他們,皆是不好意思的耷拉著腦袋。 還是在巷口痛哭流涕的小男孩站了出來,稱呼謝行儉是活菩薩,學書生咬文嚼字的說些什么結草銜環,大恩致死不忘。 謝行儉渾不在意這些虛名,擺擺手坐倒在地閉目養神。 其實謝行儉也怕死,但讓他見死不救,他做不到。 他上輩子親眼目睹自己的家鄉被地震毀的稀巴爛,生死攸關的時刻,是那些好心人頂著生命危險挖出了他們。 如今,他來到這陌生的時代,他只能將這份沉甸甸的回報傾注到其他受害者的身上。 那種垂死掙扎中被人解救出來的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當一個人身處困境桎梏不能脫身時,有人能朝你伸出一把救援之手意味著什么。 謝行儉在地上坐了好長時間,期間余震又席卷上來幾次,好在震感越來越低。 隨后,羅郁卓命人去附近打探消息,勁衣武衛不稍一會便帶回了外面的消息。 “地龍想來是消停了,外面有官府衙役在負責滅火救人。” 聽到有官府出來維護,眾人擔驚受怕的心終于落回肚子。 謝行儉解下頭上包著的外衣,剛穿戴完畢,身后傳來一道婉轉清脆的女子聲音。 “小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