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除夕夜,謝羽楊到黎家來接小梨去地壇逛廟會。原先每年節(jié)小梨都會和父母一起回北京過年,自從父母去世,她已經(jīng)三四年節(jié)沒回北京。 一會兒廟會上人多,你跟著我,別亂跑。謝羽楊囑咐小梨。每年的廟會都人山人海的,小梨又不怎么熟悉路,要是走丟了可麻煩。嗯。小梨有的時候也蠻聽話。只要有人帶她出去玩兒,她就不別扭。 還是老北京年味兒足,地壇廟會確實熱鬧,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謝羽楊握著小梨的手,帶她四處看看。身邊不時有舞獅舞龍的、玩花船和表演各種絕活兒的民間藝人經(jīng)過,小梨看得饒有興致,跟謝羽楊咬耳朵:獅子跟我在倫敦唐人街看的不一樣。 唐人街那些都是南派舞獅,我們這是北派的,細節(jié)上略有不同。謝羽楊把南派獅子和北派獅子的不同之處告訴小梨,小梨聽得興致勃勃。 兩人買了好幾串掛在家里的中國結(jié)和年年有魚的掛件,又買了一些福字。小梨指著一個貨攤上的泥娃娃問謝羽楊:這個是什么?長著兩只兔耳朵的。謝羽楊一看,笑:這是兔兒爺,你小時候沒見過嗎?老北京的小孩兒們最喜歡的玩偶,手里拿著搗藥的杵。 小梨搖頭:我沒見過,就算見過也忘了。你要嗎,我給你買一對擺家里。謝羽楊讓小梨選一對她喜歡的兔兒爺玩偶。小梨認真的挑選,捧在手里給謝羽楊看。謝羽楊點點頭,跟攤販說了幾句,買下了那對玩偶。小梨高興地一手一個揣在兜里,手里原本拿的東西全丟給謝羽楊拿著。 跟謝羽楊一熟,小梨就開始放肆起來,腦袋里胡思亂想,眼睛里卻是純純真真的模樣。他的qíng緒,她也能感知,盡管他總是那副淡淡的神qíng,她卻分得清他qíng緒的細微變化。這一下午,他雖然笑得不多,可看起來蠻高興,和她在一起,他的心qíng總是不錯。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軍裝款,人看起來非常有jīng神。小梨想,他穿便裝的時候蠻帥,身材也好,絲毫不比軍裝遜色,難怪剛才吸引那么多回頭率,撲倒了一定很好玩兒,吼吼。 有些男人似酒,入口濃烈醇香,后勁悠長,不是叫你沉醉,就是叫你暈眩,如果你不勝酒力,他不經(jīng)意間就能傷著你;而有些男人卻是清淡如茶,得細細的品,才能體會出他的好,漸漸地,為他心馳神往。 小梨想,謝羽楊毫無疑問就是后者,他的淡定和從容是與生俱來的,雖萬千人吾往矣,是一種境界,這個圈子里有的是浮躁的人,難得的是他的這份沉靜。 這以前她對謝羽楊多少是有點怕的,連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是為什么。謝羽楊給她的感覺是冷冰冰的、城府深不怎么愛說話的那種男人。 她可以跟她爺爺胡鬧,跟她爺爺慪氣,但是對謝羽楊,她總有些顧慮。盡管她知道,他不會對她怎么樣,甚至她有時能感覺到,他比她爺爺還寵著她,但她就是有點怵他。她知道,他要是真生氣的時候,一定比她爺爺還可怕。 可現(xiàn)在,她覺得他蠻有趣,他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會講給她聽,也會帶她去;他的想法也不是那么難以捉摸,他只是不怎么喜歡表達出來。就像這個冰雪世界,給人的感覺是冷冷的,可沒準你了解了之后,就會愛上這樣的純凈,嚴寒里孕育著暖暖的意。 從兜里摸出那兩個兔兒爺,小梨一本正經(jīng)的問謝羽楊:你說,兔兒爺是公的還是母的?哧,謝羽楊心里一笑,這小丫頭想什么他會不知道,可嘴上卻哄著她:有公有母吧,公的叫兔兒爺,母的叫兔奶奶。 要是兩個公的怎么辦?小梨跟謝羽楊逗悶子。那就讓他倆拜把子。謝羽楊忍著笑。小梨把兔兒爺?shù)哪樀芭雠觯亨牛瑐z公的拜把子,倆母的結(jié)金蘭,一公一母就叫他們認兄妹。別介,造孽,認了兄妹還怎么撲倒啊。謝羽楊無聲的笑。 原來他知道她想什么,小梨別過臉去,低著頭擺弄手里的兔兒爺,那兔兒爺憨態(tài)可掬,嘴巴咧成三瓣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在嘲笑她。笑什么笑,三瓣嘴,她把兔兒爺揣在手窩窩里。 回到家里,黎家人已經(jīng)開始張羅年夜飯,唐阿姨回自己家和家人團聚去了,家里除了黎明城,還有小梨的姑姑黎薇一家。原本想把小梨她奶奶也接回國來,可惜這一年北京太冷,小梨她奶奶又得過腦血栓,黎明城怕老伴兒旅途勞頓,就沒有替她安排行程。 小梨走進客廳,把口袋里的兔兒爺掏出來給黎明城看。爺爺,兔兒爺,給你擺在書房的桌子上。黎明城笑起來:這玩意兒是小孩兒玩的,你自己拿去玩兒去。 看到謝羽楊站在小梨身后,黎薇故意笑問:小梨,兔兒爺誰給你買的?小梨嘻嘻一笑,扭了扭頭:他買的。黎薇仍是笑,向謝羽楊道:你把她當小孩兒了,給她買兔兒爺。 謝羽楊寵愛的看著小梨,笑道:她本來就是小孩兒。誰說我是小孩兒,我滿十八歲了。小梨撅著嘴辯駁。可不是,新年一過,她就又長一歲,已經(jīng)是十八歲的大姑娘。 小梨坐不住,拿著兔兒爺找她混血的小表弟玩兒去了。一轉(zhuǎn)眼小梨也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我哥對了,小羽,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紅紅的好幾串。黎薇看到小梨心里感觸,想到這不是難過的時候,qiáng忍著掩飾了qíng緒,把話題岔開。 是小梨要買的中國結(jié),姑姑,我跟您一起把它們掛起來。謝羽楊把手里的塑料袋解開,把那幾串中國結(jié)拿出來,和黎薇一起在客廳里布置。 年夜飯已經(jīng)端上桌,小梨還沒有下樓,謝羽楊上樓去叫她,接到他mama容謹?shù)碾娫挕H葜攩杻鹤樱耗阍谀膬耗兀@么晚也不回來吃飯。媽,您和我爸先吃吧,我在黎家,吃完了再回去。謝羽楊告訴容謹。 容謹哼一聲,生兒子有什么用,除夕夜不回家,跑到老丈人家去吃年夜飯。吃完了早點回來,明天早上軍委的新年團拜會,你爸讓你跟著一起去。 哦,好。謝羽楊走到小梨房間門口,看到她和她表弟菲利普正拿著相機拍兔兒爺,玩得很高興地樣子,走上前拍拍小梨的肩:下去吃飯,就等你倆了。你幫我跟我弟弟拍一張。小梨和菲利普勾肩搭背,看起來非常親密。 菲利普雖然只有十五歲,個頭兒卻已經(jīng)很高,小梨站在他面前,足足矮了一個頭,只能傍在他肩上。小梨親昵的抱著菲利普的腰,姐弟倆親熱極了。 這倆孩子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混血兒本來就漂亮,菲利普又長得細皮嫩ròu,褐色的頭發(fā)在燈光下泛著閃亮的光澤,眉眼和小梨略有相似。兩人站一塊兒,說是金童玉女也不為過。 謝羽楊替他們拍了幾張,看了小梨一眼,見小梨的視線早落在別處,叫她一聲,她卻沒注意。還是菲利普有眼力見兒,從謝羽楊手里接過相機,主動道:小羽哥,我?guī)湍愀±鎗iejie照幾張。謝羽楊有些笑意,走過去摟著小梨的腰。小梨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意,依偎在他懷里,甜甜的對著鏡頭笑。 有兒孫相伴,黎明城這一晚的心qíng格外好,吃飯的時候,讓保姆去拿酒,他要好好和洋女婿、孫女婿喝幾杯。小梨暗中扯扯謝羽楊衣角,壓低聲音:我爺爺血壓高,不能喝酒,你也不要喝。 沒事兒,過年可以少喝一點,大不了回頭我不開車了,打車回去。謝羽楊覺得難得老爺子這么高興,得好好讓他盡興。小梨跟他撇嘴,不理他了,心想這些男人怎么都這樣,一喝酒就不要命了一樣。她爺爺也是,醫(yī)生不讓喝酒非要喝。 飯桌上,黎薇在一旁細心的觀察,謝羽楊的表現(xiàn)讓她非常滿意。對長輩尊重有禮貌,對小梨疼愛體貼,將來會是個好孫女婿、好丈夫。 可小梨呢,她除了顧著吃,就是跟菲利普竊竊私語咬耳朵,兩人笑得很開心。他們從小就這樣,一年到頭難得見面,湊到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謝羽楊夾菜給她,她欣然領(lǐng)受,卻不知道回夾給他。她一會兒要醋一會兒要紙巾擦手,謝羽楊都很耐心的遞給她。 可能國外長大的孩子沒有給別人夾菜的習慣吧,菲利普也這樣,吃中餐的時候不喜歡別人給他夾菜,也不會替別人夾,黎薇心里替小梨找理由。 謝羽楊走的時候,跟小梨道別,小梨送他到門口。他要親她,她卻不讓,松開手就跑上樓去了。大概是怪他晚上喝酒了,她一晚上都悻悻的。 站在院子里回頭看了眼小梨的窗戶,窗簾已經(jīng)拉上了,謝羽楊不禁有些笑意。她還是有些孩子氣,但怎么說也知道關(guān)心他了。他哪會猜到,小梨正藏在窗簾后面偷偷瞧著他。 大院里路燈的微光下,他的背影看起來很是矯健,怕給他看到自己,只把窗簾打開一條fèng隙。小梨想,最好手里再拿根皮鞭、牽一只狗,他就可以去打獵了。 想著想著起了壞心思,小梨隨手抓起一個香水瓶子,向謝羽楊扔過去,誰知道竟沒砸中。謝羽楊聽到嗖一聲,警覺的回頭去看,隨即猜到是小梨惡作劇,看向她窗戶。小梨看到他回頭,一矮身蹲在窗臺下,大笑不止。 一個人笑什么呢?黎薇站在小梨身后,看到她傻笑,忍不住問了一句。小梨站起來指著窗外謝羽楊,笑道:姑姑,你看他,牽一只狗他就可以去打獵了。 黎薇順著她指的方向往外瞧,果然看到謝羽楊,淺笑:小羽越長越帥了,我上回見到他,他還在上大學,一轉(zhuǎn)眼就成咱們家的人了。我聽他mama說,好多女孩兒追他,他都看不上呢,就看上你了。 小梨聳聳鼻子,頗不以為然:chuī牛呢吧,沒一個當媽的不說自己兒子好的。不是chuī牛。黎薇替小梨攏攏頭發(fā),告訴她:我有熟朋友在總后,我跟他們打聽過,都說小羽這孩子人品好、家教好,單位里沒人不夸他,一點高gān家孩子的驕奢之氣都沒有,你嫁給他,不會吃虧受委屈。那時候你爺爺一跟我提這件事,我就覺得特別滿意。 雖說黎薇常年在國外,可黎明城遇到什么事不跟自己親閨女商量,還能跟誰商量,尤其是小梨出嫁這樣的大事。 遺憾的是,小梨訂婚的時候黎薇因為有事,在北京只呆了一天就回美國去了,沒來得及和侄女兒好好談談,這次湊上機會,得好好跟小梨說說。這也是黎明城的意思,讓她這個當姑姑的好好勸勸小梨,怎么當好人家的兒媳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