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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而已。 bsp; 11 畢業后,鄒易北現在在這家基金會實習,其實也沒有抱多大的期望,只是因為她父母再也看不下去她在家里蹲下去了。鄒易北家里的產業倒也夠她家里蹲,沒事時不時做一些自由職業翻譯,她想慢慢摸索未來方向。 不過爸媽的期望卻很有負擔,鄒易北可以一輩子吃家里的,可家里的醫藥企業不能沒人管了。從小被管得嚴,她一向優秀卻焦慮,只好先找了個實習,一邊按照母親的安排準備明年去美國深造。 “J群島,孤懸在太平洋東南部的小群島。位于南緯X°X′,西經X°X′……當地氣候溫和,年平均氣溫為…島上最高點海拔…土地肥沃,盛產水果和蔬菜…海岸線形態多樣,灘涂,沙灘,懸崖……” 鄒易北上班摸魚,瀏覽網頁搜索關于J群島的各種信息。 并不是著名的旅游勝地,相關資料不多,也不記得從哪里了解到過,鄒易北腦中突然蹦出這個群島的名字,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看了一會就關了網頁,怕又被領導抓到在摸魚。 不過,深藍海洋邊上垂直的白崖…真的蠻好看啊。鄒易北心想,果然像是祁一安會喜歡的風景。那個人對海有著超乎常理的狂熱,甚至在生病尚清醒時,曾半輕飄半鄭重地囑托她身后事。 “鄒易北,如果我比你先死了,被燒成灰,你幫我把骨灰撒到太平洋里啊,順帶捎上一本脂本《紅樓夢》好嗎?”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辦?在哪里燒紙?” “你看海就行。” “哦,那我直接對海咆哮。”她當時想了想,“但是你的密度會變得很低欸。” “倒是找你會比較方便,考慮到海水相通,在哪的沿海召喚都行吧。” “你要看洋流。”祁一安當時聲音已經很嘶啞,還是笑著和她開玩笑。 “我怎么知道你在哪一段洋流?要同位素標記一下嗎?然后每年順著洋流找你,順便旅游。” 要不是她們倆狐朋狗友慣了,上述都可以成為標準告白用語了。 19年起,天災人禍發生不少,人生沉浮無法避免,是一無所有,希望又絕望的兩個年輕人。 這兩年祁一安幾度近乎死去,鄒易北在她還能偶爾清醒時,把“墓志銘”都準備好了,念給她聽: “你在海里,幾乎每一片天空都將成為你的 和咸魚,以及不咸的魚一起 活在天空的倒影里” 真是詩意得要死,又荒誕不恭,鄒易北要是祁一安的type,她大概真該愛上她了。 但是,話說回來,鄒易北仍然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想到J群島,又突然想到祁一安呢? 似乎憑空出現,毫無關聯,卻又理所應當。 J群島孤懸在太平洋東南部,海岸線曲折多樣,既有平滑柔順的沙灘,又有陡峭的海崖。島上既有高聳的死火山山脈,又有平原樹木。每日潮汐起落,灘涂時隱時現。幾處岸邊礁石上筑有燈塔,還有幾處海邊城堡,退潮水位低時可以走過灘涂與礁石登到堡壘上,水位高時路就淹沒在水下了,進退都需要乘船。 這里的景色可能稱不上足以艷壓那些耳熟能詳的旅游勝地,在大洋萬千諸島中也說不上最為奇特絕倫,但在祁一安眼里已經足夠了。它美得恰到好處,恰到好時。 秦若水周游各地,對于旅行的審美閾值更是已經很高了,對她來說這里也談不上絕美奇景,她對海的感覺也沒有小動物那么天然強烈。只是在此時,在此地,和這個人一起,使一切的平淡不再無聊。 祁一安對島上有名的海角白崖期盼已久,之前在網上看到照片就蠢蠢欲動,加上秦若水的各種金錢美色誘騙攻勢,才一咬牙答應她來了。 來到島上之后,已經悠悠閑閑地晃過了半個月。和秦若水在這里,不像是那種行程緊鑼密鼓的旅游,而更像只是平淡悠閑地過著小日子,許多景點都不著急去。 不知道外界疫情什么時候結束,不知道島會什么時候解封,面前仿佛有了漫如海洋般的時間。朝朝放蕩思無涯的日子里,長安花大可不必一日就看盡了。 走馬觀花的生活最沒有實感。 “下車吧”,秦若水帶上墨鏡,“應該是從這里走著過去哦” 祁一安背上包下車,翻看方才在不遠處旅行小站拿的地圖。 她們現在是位于一個平原草甸地帶。舉目望去,藍天白云下,是廣闊的草場,其中低矮的灌木與稍高的樹木相隔,大地平緩起伏,不同層次的綠色交迭,點綴著一些白色的野花和發舊變白的木圍欄。目之所及沒有人類出沒。 遠處有稀疏一兩座紅頂小屋,近處只有在公路旁立著一小座退了色的電話亭,一個同樣發舊泛白的木質小路標,一個似乎是剛漆過的鮮紅小郵筒。祁一安此時腦海中自動播放起《斷背山》的背景音樂,懶散的吉他撥弦。 “好荒涼啊”,腦內影片的女主角秦若水四處環視,心里暗暗想她老人家可能吃不消在這種地方徒步上懸崖啊… 可祁一安太喜歡這樣的地方了,白皙的面孔在陽光下更加耀目,滿眼能量。 哎,年輕人就是體力好啊… 公路邊分出一條小路,地圖上指引說要沿著小路走,過一座小橋。過橋之后便看見彎彎河水在茫茫綠原上蜿蜒流轉,河流窄小清淺,兜兜轉轉,大體還是流向大海的方向。暫時還見不到海,她們挑了一條步道,沿著水流悠悠向前走。 祁一安走在前面,四處張望的興奮樣子又是秦若水熟悉的模樣,探探尋尋的好奇小山貓。想摸摸它。秦若水伸出手,牽住她的小爪子跟上去。 指間的柔軟讓祁一安想起來要等等女主角,她回握住她,回眸一笑,自然地扣住她的手往前走。 秦若水的步子沒她快,被拉著手加快步子,一時有一絲小孩被牽著過馬路怕走丟的羞怯之態。 被祁一安用余光瞥見了。 第一次見她這么小女人啊~ 她于是慢下步子,舉起秦若水的小手細細端詳了一陣。 看什么呢,這個小孩兒。 秦若水剛想收手,祁一安落唇輕輕吻在她的手背上,愛不釋手的模樣。 嗯?秦若水愣了一瞬,低了低頭。 更…羞怯了…~墨鏡遮蓋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祁一安能察覺到她的動作,很滿意。 哈哈。 垂下手,牽著她繼續慢慢走著。鄉間的小路上多是泥土石頭,路旁是些野草野花,雖然地勢總體抬升起伏和緩,但對秦若水這種老年人來說,長時間徒步也不是那么好走的。這一路來去大概要幾個個小時了。 “走不動的話,我背你哦。”祁一安沒看她,握著她的手狀似隨意地說。心中有些小緊張。 秦若水又愣了一愣。叁十多歲的人了…讓一個小孩背?…背?…啊,想想好丟人。 “不用了,我沒那么弱”,想想不甘,又加了一句,“你這么個小身板,還想背我啊?” 祁一安身高與秦若水相仿,大概是由于胸前又囊澀,身形與她相比之下看著不太有底氣。 “…嗯,我想背你。” 祁一安其實前幾天就已經自己歪歪起來了。 “..讓我背的嗎?”弱弱轉頭看了女人一眼,祁一安活像她自己總是發的那張小狗抬頭表情包一樣,無辜可憐。 秦若水墨鏡底下表情不明。 沒有說話。繼續向前走著。 … “嗯,讓你背..” 輕輕暖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婉轉柔媚的尾音,令祁一安感覺好像被依賴著。 她的小女人牽著她繼續走著,微微低頭看她們相扣著的手。在溫暖的陽光與迎面而來的輕軟海風里,祁一安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 她停下來準備蹲下身。 “等等..”秦若水慌忙輕聲說,“等我累了再說…” 祁一安握緊著她的手,輕輕摩挲,低著頭勾唇淺笑。 通向海洋的路上,原野起伏,像是女人呼吸著的胴體。路上的樹木與白云都順著海風被吹斜了。原野上蜿蜒平緩的水流邊有水草和水鳥,遠處有緩慢右移的黑白牛羊群,原上的鳥群時不時被牧羊犬驚起,呼得盤旋一陣又漸落平復,像一陣陣波浪。 天地間只有兩只人類。 兩人沒有說話,不疾不徐地慢慢走,聽著海洋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家人要是知道我有了一個二十歲的女朋友,一定又會對我很無語的。”秦若水看周身廣闊的天地,漫不經心地說起。 她此前從來沒提過,祁一安也從來沒有答應過做她女朋友。一夜情的后續發展,沒有想太多未來,也沒有定義過關系。秦若水一早知道她只是來交換的,遲早都是要離開的,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樣。 她一直不抱期望地快樂生活,可在習以為常的平淡絕望中,有了一點點,一點點的希望。其實有時折磨人的不是透徹的絕望,而是微眇的希望。 祁一安愣了愣。第一次從這個人嘴里聽到“女朋友”這樣的字眼,有些陌生,有些硌人。她遲早都是要離開的,可能是下個月,或者是下下個月。出國以來追她的人不少,她從沒有給過誰希望。 還是一臉純凈的笑容,她旋開自己水瓶遞給秦若水讓她先喝,“渴了吧?” 人與人之間本質是純粹的,許多關系其實不需要被定義。社會的定義,與之伴隨的界限、倫理、道德種種,反而會帶來諸多困擾。親人、友人、戀人,說到底都只是人類而已。 她是愛她的,祁一安想,這就已經足夠了。 這兩天終于忙得告一段落啦。 明天慶祝兒童節要繼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