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葬禮很簡單，老人家樸素了一生，就讓她在樸素中來，樸素中去。

    家祭那天，家里所有的親人都到齊了，在外婆的遺像前整整齊齊的跪了幾排。

    家里也認(rèn)可了安琪的存在，此刻安琪正跪在王濼身邊。

    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外婆離去的事實，心情比初時要輕松很多。

    祭文中，道出了外婆的不凡一生，十七歲來到外公家，十八歲生下大舅，第二年大姨出生，第四年mama出生，第六年二舅出生，第八年小舅出生。

    同年，外公應(yīng)征入伍，外婆一人身份背負(fù)著拉扯家里老小。

    在六七十年代的歲月里，家里有幾個壯年的勞動力家庭，都只能堪堪吃飽飯，外婆一個人要養(yǎng)小的五人，更何況上面還有年邁的公婆。

    外婆也是家里的幺女，也不曾受過這些苦，生活的重?fù)?dān)隨著外公的入伍，本兩人承擔(dān)的重?fù)?dān)落在外婆一個人身上。

    每天天不見亮就起床勞作，喂養(yǎng)小孩，喂養(yǎng)牲畜，挑水劈柴，面朝黃土，春耕秋收，換來也只能將將不餓肚子。

    幾年的時間，一大家子的重?fù)?dān)都壓在外婆身上，一個連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的農(nóng)村婦女，衣服破了，縫一下，渴了，舀一瓢山泉水喝，累了，就靠在田間歇一下，除了咬牙堅持，還能做什么呢？

    外公退役回家，小姨也隨之出生，外婆以為日子會好過很多。

    但根深蒂固的封建大男子主義的外公，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外婆稍微有些做得不好，就會被打罵，日子似乎比外公入伍的那幾年還不如。

    八十年代，離婚是會被人恥笑的，離婚也是城里人時新的洋氣說法，鄉(xiāng)下人根本不敢提這個。

    一直熬到了大舅結(jié)婚，大姨出嫁，我媽出嫁，小舅結(jié)婚，二舅結(jié)婚，小姨出嫁。

    日子似乎還是沒有好起來，爭吵是有的，大打出手也是有的，兩人五六十了還在吵，內(nèi)容也總是那么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兒。

    許是年輕時候cao勞過度，許是上了年紀(jì)，身體跟不上了，外婆患上了老年癡呆。

    即便是這樣，外婆心里還是怨外公的，彼時外公給外婆洗臉，外婆都是擰開臉的，總是念叨外公把她熏的臘rou拿去送人了。

    不知不覺，祭文已經(jīng)讀到了尾聲，一個萬千平凡的中國農(nóng)村婦女，也是萬千平凡中的那個最了不起的女性。

    祭文很短，短到一張白紙就可以寫完，祭文很長，長到記錄了外婆八十年的風(fēng)雨人生。

    舅舅舅媽大姨小姨還有親戚們，都哭了，王濼也哭了，安琪也哭了，坐在一旁的外公也紅了眼眶。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生，才會被短短的記在一張薄紙上，是什么樣的人生，才配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時間里，占據(jù)整整八十年的崢嶸歲月。

    哭是悲傷的，也是喜悅的。

    出殯那天，下起了蒙蒙細(xì)雨，南方的天氣就這樣，一言不合就開始下雨，似乎也是上天為外婆留在世上最后一天的哭泣。

    殯儀館的車輛早早就在外面等候，見外婆最后一面，是在推進(jìn)火化室的門口，還是記憶中慈祥的樣子，不曾改變分毫。

    完整的人推進(jìn)去，出來的只有一壇骨灰，再回到公墓山，埋葬，外婆的一生，從呱呱墜地的嬰兒，到現(xiàn)在的一壇骨灰，有了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酬謝幫忙的親朋好友、街坊鄰居，是大人們的事，幾天的事情，從身體到心里，都經(jīng)歷了大悲大痛，王濼拉著安琪去休息了。

    兩人起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沒了那股勁，身體終于感受來自冬天帶來的氣候。

    好在桐縣和n城的氣溫有明顯的區(qū)別，南方的桐縣比不過n城的嚴(yán)寒，里面穿件中衣，外面裹件棉衣，就能過一個冬天。

    安琪是第一次來南方，這讓她感覺頗為新奇，特別是王濼讓她帶多一點厚衣服，她對王濼鄙視了好長時間。

    在她看來，這叫冬天？怕是對不起冬天這個季節(jié)吧。

    好吧，桐縣雖然不是四季春如，卻也是氣候宜人，對安琪這種經(jīng)歷大暑大寒的人來說，的確算是四季如春。

    大城市的人，對農(nóng)村也有著濃厚的興趣，若不是王濼外婆才過世，安琪必定要讓王濼帶她四處逛逛。

    晚間吃飯的時候，家里的親人都在，王濼也算是正式的把安琪介紹給他們，都夸王濼找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說時間倉促，也沒來得及準(zhǔn)備紅包什么的。

    安琪這么一個大方的姑娘，竟然也破天荒的紅了臉。

    王濼一家人也沒有再留宿在舅舅家，吃完飯就直接回到縣城家里面。

    王濼家的房子有些歷史了，還是九十年代的風(fēng)格，給人一種復(fù)古的感覺，本來王濼還以為安琪住不習(xí)慣，卻不知安琪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樣的房子。

    接下來的幾天，王濼帶著安琪在縣城周邊玩了幾天，帶著安琪看王濼玩泥巴的地方，看王濼成長的故事。

    看著王濼揮斥方遒的模樣，安琪全程笑著，似乎每個男孩子都希望他女朋友能夠參與他的過去，共度他的余生。

    歡愉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年關(guān)將近，安琪不得不回去了，本來也是出來得匆忙，安琪給家里面說男朋友家外婆過世才跟了過來，現(xiàn)在安琪mama也追她回去。

    桐縣沒有飛機場，只有高鐵，安琪只能坐高鐵去市里面坐飛機。

    王濼送安琪到桐縣東站，東站廣場已經(jīng)有了不少人，王濼依依不舍的抱住安琪，感受彼此身上的溫度，想要將這溫度留住，留存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

    “好了，別難過了，反正不到一個月又可以見面?！卑茬靼参客鯙T。

    王濼嗅著安琪發(fā)絲的香味，搖頭。

    “我沒有難過，只是有點遺憾?！?/br>
    “啥？”安琪迷茫。

    “沒有看到賣橘子的...”

    安琪短暫的當(dāng)機，給我買水果，非得橘子嗎？其他也是一樣啊，我不挑食。

    卻看見王濼笑得直不起腰來，這才意識到被王濼整了。

    一番嬉戲打鬧，散了不少離別的愁緒，最后王濼買了很多吃的給安琪，才依依不舍的分別，送安琪進(jìn)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