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片同仇敵愾的氣氛中,卻也有對逝者仍留有同情之心的修士,面露不忍道:“可就算他們再冷漠,那也是一個個的大活人啊,為什么蕭道友事先不對大家說明情況,若是說了,他們怎么會不愿意幫忙布陣?” 余青煙暴脾氣差點沒忍住,抓起對方的衣襟將人拎起來,拳頭擱在那人的臉龐:“你他娘的,是不是這條命不想要了?少東家是欠了你們還是怎么的,非親非故的,憑什么少東家就要讓所有人都活下來?你這馬后炮來得是不是晚了點啊,要照你這么說,你當初愿意幫忙布陣的時候,怎么沒多勸幾個人過來,他們死了,你不也有責任?” 那人被噎得難以辯駁,無話可說,梗紅了脖子。 蕭明樓看著那人還帶著倔強的神色,不免嘆了口氣,道:“此陣如非自愿,不能強求,心不虔誠,則半途而廢。 “這不是什么復雜的陣法,而是個祈祝之陣,既是有東西困住了我們,那我們便向那東西祈禱,看在心誠的份上,那東西沒準會網開一面,將人放出去。 “畢竟他只是困住我們,卻沒有要我們的命,島上沒有魔煞,妖獸也不多,說明它本意并不在于取走修士們的命。 “心不誠,或是心有存疑,都可能導致陣法失敗。所以此陣只能由你們自愿參與,自己選擇,沒辦法趕鴨子上架。我這么說,你們可聽懂了?” 幾個修士俱是羞愧地低下了頭,明白過來自己方才又入了一個魔障,修真一事從來沒有別人替你做選擇的,與天掙命,每一步都只能由自己走出來。 若是蕭明樓事先跟其他人說了,不外乎是兩種情況,一種是仍沒有人肯相信他的話,結果與如今并無二致。一種則是有人不情不愿地加入進來,反而因為心意不誠而致使陣法失敗,大家都得一起死。 同情他人并非是什么壞事,然而不分場合的同情,不是愚蠢,就是壞。 他們剛脫了險,反倒責備救助了他們的人,歸根結底,不過僥幸撿了一命,良心上過不去,便想找個理由,讓自己心里舒服一些。而這個背鍋之人,自然就是設計了陣法的蕭明樓。 人性之自私,莫過于此。 天底下的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 余青煙狠狠地啐了那人一口:“什么玩意!” 那人也慚愧得抬不起頭,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其他人也面有愧色。到底是心中仍有一絲良心,幾人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都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兩巴掌。 然而這點誤會對于蕭明樓來說并不算什么,他見得太多了,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 “好了,時辰不多,你們拔出自己插下的旗子,往出口去吧。”蕭明樓道,“旗子一離開,陣法就會逐漸失效,時限是一刻鐘,晚了就出不去了。” 眾修士聞言,手指發抖,更是覺得愧疚不已。若真要他們對那些死去的修士慷慨,捫心自問,這一人只有一支的旗子,他們會讓給別人嗎? “多謝少東家救命之恩!” “少東家的恩情在下沒齒難忘!如有需要,將來必定為少東家作馬前卒,凡有吩咐,莫敢不從!” “我也是!我也是!” 眾人紛紛抱拳道謝,便拔下屬于自己的旗子,以最快速度奔至出口水柱。 因有旗子庇護,魔煞張牙舞爪地想要將他們吞噬,卻拿修士們毫無辦法,細絲還沒碰到他們的衣角,便如被火燎傷一般縮回去。 皇甫家豪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蕭明樓:“少東家怎么不走?” “我還有點私事,需要在這里等一位老朋友。”蕭明樓沖他笑笑,“你們先走吧。” 皇甫家豪急道:“那怎么行,我也一起留下吧,萬一陣法失效,在下還有不少法寶可以抵御魔煞。” “不行,你必須離開,別忘了還差兌現我的條件呢?”蕭明樓看了看他,又看向王駿,“小王也走吧,接下來的路,我可不能保證你的性命了。” 王駿也跟著急:“那怎么行?少東家,我……” “你太弱了,會拖累少東家。”祁昶冷冷地拋出一句。 王駿一番感人肺腑的煽情話語都被堵在喉嚨里,祁昶一開口,他只能如落湯雞似的垂下腦袋。 蕭明樓對皇甫家豪道:“道友,小王就托你照顧了。” 皇甫家豪只好答應下來,并解下腰間玉佩,遞給蕭明樓:“這是我皇甫家的信物,蕭道友只要拿著這個,便能在碎珠群島的任何一間‘如意軒’分號聯系我。” “好。”蕭明樓收下玉佩,朝他點點頭。 皇甫家豪深吸一口氣,便一手抓著王駿,一手拿著自己的旗子,跳上極有土豪特色的金燦燦的飛劍,一路飛向海岸,余光拖曳出一道金色的彩虹。 蕭明樓眼睛好懸沒被閃瞎,忙低頭揉了揉眼睛:“什么品位,這土豪怎么比池天華還要sao包?” 祁昶將兩手放在他兩側太陽xue上揉了揉:“好點了嗎?” 蕭明樓輕笑了聲:“本來也沒什么事。”他抬起頭,慢慢睜開眼,將祁昶的容貌印在眼中,“唯獨沒讓你離開,你可曾埋怨我?” “少東家在哪,我便在哪。” “哪怕和我一塊死,也不后悔?”蕭明樓神情認真道。 “不會。” 蕭明樓笑意加深,眼底閃爍著細碎的光,漂亮的眼睛里只映著祁昶一個人的身影,此時此刻,他們便是相依為命。 “咳咳。” 不合時宜的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脈脈相視,蕭明樓轉頭一看,發現余青煙竟然還在。 “余青煙”不再如之前那般沖動魯莽,而是等了好一會兒才出聲打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抵唇。身為一個糙漢子,此時卻顯出幾分文人風姿來,便是祁昶也看出了幾分不妥。 他立時將蕭明樓拉到自己身后,將飛劍握在手上,目光緊盯著對方。 “別緊張,是自己人。”蕭明樓拍拍他的肩膀,探出頭來,朝那“余青煙”一笑,“我說得沒錯吧,天機門門主,蘇苦蘇道友?” “余青煙”也跟著笑笑:“都說你丹田盡毀,筋脈被廢,怎么還這般敏銳?” 蕭明樓輕哼:“論解機關迷陣,你尤在我之上,說什么幾條通路是靠修士們摸索出來的,誰信?難道不是蘇大善人給出的提示,還把他們帶到了結界里?” “余青煙”笑得更開心了,若是他本尊在這里,想必這個笑容是儒雅謙和的,但換成余青煙,這個笑就顯得有些猙獰了,看著很是違和。 “東川是大忙人,我是大善人,那你呢?大生意人?” 蕭明樓輕笑道:“錯了,我是大閑人。閑起來什么事都想管,可卻沒有多少人領情。” 蘇苦:“領情的人還是有不少的,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掛在嘴上。” “大善人,你借天書附身余青煙,難道不是有求于我,想讓我管管你的事?”蕭明樓嗤了一聲,“還被困在你那小樓里出不來嗎?” 蘇苦搖搖頭道:“此事非但與我有關,也與你有關,與你……身邊之人,亦有關。” 他抬眸看了一眼祁昶,目光中友善多于好奇,顯是已經通過天書了解到他身世的一部分,待他的態度,便如對待蕭明樓那樣和氣。 祁昶心中覺得奇怪,皺了皺眉。 蘇苦看著他,莫名其妙又多說了一句:“祁小友,你不必對我抱有敵意。這天底下,任何人都無法拆散你倆,你們的命運早已糾纏在一塊,縱使是……也無法將你們分開了。” “你方才說什么?”祁昶眉頭擰得更緊,方才蘇苦刻意將兩個字說得格外模糊,他聽不清。 蕭明樓趕緊瞪了蘇苦一眼:拿著天書的人就是麻煩,跟他一個照面,他便將你的前世今生全都看了一遍,再沒有比他更作弊的人了。 蘇苦也無辜地回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店小二是個醋壇子,東川月任許池天華哪一個沒被他吃過醋,我這是為了打消他的疑慮才幫你安撫他的。 蕭明樓:謝謝,但沒必要。 蘇苦:…… 這兩人眉來眼去的,相處之時默契十足,的確讓祁昶看得不太舒服,可他卻仍舊等到兩人眉眼官司結束,才沉聲問:“蘇門主說的究竟是什么事,為什么又與我有關?” 蘇苦目光突然變得嚴肅,收起笑容道:“此間事情結束,你們需立刻動身前往死晦沙漠,我這身體的主人可以為你們帶路。魔主殘魂一事背后另有人設計,仙府秘境不過是個試驗,背后cao縱之人還會出手,魔主留下的殘魂,還不止這一個。” 蕭明樓沉默片刻,對他點點頭道:“多謝告知。” 蘇苦苦笑:“此事也關乎我能不能從小樓出來,所以我已在碎珠群島留下了人手,希望能助二位一臂之力。” 說完這些,蘇苦的神識便因靈力耗盡而脫離了余青煙的身體。 不過片刻,余青煙就醒了過來,還半點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娘啊!陣法馬上就要失效了,我得趕緊走了!” 說著便要抓起自己的旗子。 然而此時狂風肆虐而至,一道陰惻惻的笑聲在猶如在耳邊響起:“想走,你們跑得掉嗎?” ※※※※※※※※※※※※※※※※※※※※ 蕭明樓抬起手。 蘇苦:小二,你們少東家想喝水。 蕭明樓邁開腿。 蘇苦:小二,你們少東家要上茅房。 蕭明樓捶了捶腰。 蘇苦:小二,你們少東家說昨晚太累,怨你精力太好。 蕭明樓:@#¥%……*!…… 蘇苦:小二,你們少東家生氣了,需要親親抱抱才會好。 蕭明樓:手握天書的人真是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