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當東川月和任許出關之時,迎接他們的,是一副匪夷所思到做夢都不可能有的奇葩又詭異的畫面。 三十名身穿七情宮弟子服的修士忙碌穿梭于大堂之中,弟子服之外還套了一條黑底紅字的大圍裙,圍裙上繡著“錦鯉客棧”的字樣,他們嫻熟地為客官們報菜名、點餐。那菜名,報得跟貫口一樣順溜。 東川月:“……” 任許:“……” 任許還發現自家殿里的長老也并未例外,更為魔幻的是,身為金丹期的女修,她被安排在蘭兒手下,蘭兒小嘴叭叭的,潑辣地叉著腰,將酈雅訓得抬不起頭來。 這位性情和容貌都十分寡淡,偶爾看上去還有點孤高刻薄的女修,此時卻像個剛上工的小丫頭似的,臉紅眼紅,卻還一個勁兒地點頭,將委屈往肚子里咽,虛心記下蘭兒批評她的幾點。 任許:“……”這還是我認識的那位寵辱不驚大氣高雅的酈師妹嗎? 怎么只是閉了個關,眼前的人就好像變得全都不認識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變了,至少蕭明樓和祁昶就還一如往常,一個吃,一個喂,或者一個吃,一個負責撿剩下的吃,混在食客們中間,竟是一點也不違和。 整個錦鯉客棧就是一件法寶,蕭明樓作為法寶主人,自然很清楚東川月與任許他們是何時出關的,只不過他懶得動彈。 蕭明樓兩只手還抓著從臉盆大的螃蟹身上摘下來的兩條腿兒,吃得滿嘴都是蟹膏蟹rou,勉勉強強空出一張嘴來和二人招呼道:“快來坐,賴師傅今天剛捕到的深海龍蟹,起碼有二十個年頭,個大rou鮮,蟹膏還特別多,都別客氣!” 這么大還活了這么久的螃蟹,假以時日只怕能成精。 只可惜運氣不好,被漁人捕撈上來,經錦鯉客棧后廚的一番烹調,蟹腿做成炭烤蟹腿,蟹殼連帶流油的蟹膏做成蟹殼粉絲,面上撒著海貝rou和海蜇絲,再加以芝麻粒點綴,澆上清醋,滋味那叫一個酸爽美妙。 最后蟹rou再佐以魚蝦rou捏成蟹rou丸子,放在海鮮鍋里涮一涮,咬一口格外彈牙,富有嚼勁。 東川月和任許都是辟谷多年的高階修士,任何美食都難以讓他們心動,只如臉盆大的龍蟹也并不如何稀罕,他們連龍血都見過了。只是看著蕭明樓吃得如此香甜,反倒勾起了品嘗的欲望。 七情宮鐘靈毓秀,環境清幽,任許多年來都沒置身于如此鬧市之中,顯得有幾分尷尬猶豫,然而東川月卻先邁開了腿,面不改色地走到蕭明樓那一桌前,撩起衣擺,直接坐下。 任許雙目微張,詫異地看了眼自家宮主的一番作為,忽而生出幾分幽怨——宮主在蕭師兄的面前這般不見外,可見在與蕭師兄相認后,這樣的場面不罕見,可宮主卻都沒有提醒自己! 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任許反應極快,加緊腳步跟上宮主,也找了個空座坐了下來。 還好蕭明樓占的這張桌子足夠大,因為他少東家的身份,即便客棧人滿為患,也不會有人過來和他拼桌,搶他的位置。 不得不說,蕭明樓真的是個很會吃的人。 蟹殼粉絲做得鮮咸不膩,又有微微的酸味來調劑,粉絲水晶透明滑溜韌勁,蟹rou的鮮味全被吸收進粉絲之中,一口咬下,滿嘴生鮮。更不用說烤蟹腿和蟹rou丸子了,只消吃上一口,就會愛上那個滋味。 東川月和任許端起碗筷,兩人身上皆有偏偏公子,飄渺高人的風采,可他們下箸的速度卻壓根不慢,蕭明樓還沒夾幾筷子,面前的菜品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蕭明樓:“……” 他是蕭師兄,得讓著比他小的師弟們……不對,那為什么這兩人就沒點尊老愛幼的情cao呢?吃得這么快,一點都不客氣,連最后一根蟹腿都沒給自己留。 蕭明樓剛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只好寂寞地端起酒杯,默默飲下一杯梨花白。 但他剛放下酒杯,就見自己的碟子里多了一根烤得金黃泛紅的蟹腿,還貼心地蘸上了醬料。 蕭明樓一偏頭,就見身邊的祁昶若無其事地又從鍋子里撈出一顆蟹rou丸,同樣放在了他的碗里。 “阿丑,還是你對我好!”蕭明樓感動得眼角都紅了,隔著火鍋蒸出的霧氣,面容顯得有幾分模糊,瞧著更加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祁昶淡淡地“嗯”了一聲,喉結卻上下滾動了下,下手飛快地又給想撈了兩塊蘑菇:“還想吃點什么?” “沒啦,看著你我就吃飽了。”蕭明樓沖他微微笑,“你也別光給我夾菜,你自己也要吃一點啊。” “嗯。”祁昶還是回答得言簡意賅,應是應了,好吃的卻還是往蕭明樓的盤子里放。 東川月和任許差點沒吃出一腦門的汗,怎么吃著吃著,飯菜的味道就越來越酸了呢? 這兩人還能再膩歪一些嗎? 酒過三巡,酒足飯飽之際,蘭兒偷偷朝他們這桌瞄了好幾眼,壯著膽子過來問道:“兩位仙長,我家小姐……怎么樣了?” 任許對她道:“趙小姐目前還在昏睡中,只是累了,并無性命之憂,我已讓兩個道童守在她的身邊,待她醒來,會即刻告訴你的。” 蘭兒終于松了口氣,笑容大綻:“太好了!多謝仙長!” 任許朝她笑笑,又轉而看向蕭明樓,鑒于樓下大堂人多,他不便把話說得太明白,只含糊地說:“那東西已經取出,照著已有的令牌重新煉制,應當不會有什么問題。” “任殿主還在令牌上做了舊,看起來與實物沒有任何區別。”東川月也道,“我懷疑這令牌與石碑出自同一塊石頭,所以令牌的形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石頭間的感應。” “嗯,極有道理。”蕭明樓點頭。 “蕭……少東家,”東川月將差點說出口的師兄二字咽下,問,“那令牌你可要親自保管?” 蕭明樓擺了擺手:“別,你們自己保管就行了,我還省得每天揣個硬疙瘩睡覺呢。” 東川月失笑:“好,那就先放我這。” 此時距離石碑上預示之日還有不足七天,一些未雨綢繆的門派已經守在了碎珠群島,而就算白沙城的美食再誘人,蕭明樓這邊也該動身出發了。 兩日后,趙九娘蘇醒,蕭明樓在確定她除了虛弱一些之外,并無其他異狀,便放心將她和蘭兒都留在客棧,與祁昶一塊上了七情宮的“第八行宮”,御空飛往碎珠群島。 東南海域連成一片,尋常修士進入這片海域很容易迷失方向,需有碎島上的居民或海中妖族的帶路。而這片海域待久了,對修士也是有影響的,除非是水屬修士。所以前來尋寶探險的修士們,多半會將中洲最南端的白沙城作為落腳點,而不是在碎島上留宿。 七情宮實則也沒必要留在白沙城,只不過他們的宮主和殿主都留在這里,于是七情宮一眾趕到海上石碑處時,四面八方已經圍滿了修士。 蕭明樓見狀有些訝然:“這令牌到底有多少塊,怎么來了這么多人?” 而且仔細看去,這些在海面上占據了一席之地的修士們并未完全如東川月所描述的那般已被仙門大宗完全壟斷,而是還能看到不少中小型的門派混雜其中,那些修士們眼中俱是警惕戒備,充滿提防。 還有一群人則是假裝云淡風輕,實則暗中盯上了那些手中握有青銅令的小門小派,準備在秘境開啟之前動手搶奪。 東川月像是也沒料到會有如此情況,他捏了捏眉心:“我也不知,只是此次秘境之行,多半不會平靜了。” 蕭明樓沉吟半晌,正要開口說話,行宮一側忽而有一艘葉型飛梭靠近。 百代光陰,歲月如梭,以飛梭作為飛行法寶的宗門,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天機門了。 站在飛梭前端的一名美髯修士故意沖著東川月發出笑聲:“聽說東川宮主帶著門內弟子跑到客棧里當了店小二,日日端盤擦桌,淪為笑話。東川宮主不覺得你們七情宮,已經成了三大仙門的恥辱了么?我天機門竟要與七情宮這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宗門并列齊名,著實教人郁憤難解啊!” 跟在其后的天機門弟子也不斷發出嗤笑。 七情宮弟子們氣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擼起袖子和那伙人干架,然而不等東川月發話,蕭明樓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掃過去,即便是最沖動的連英,都頓時成了鵪鶉,縮了縮脖子,把沖動邁前的腳步往回收了收。 所有七情宮的弟子,竟像是毫不將天機門的挑釁放在心上似的,云淡風輕地立在原地,反而看上去更有大門派的風范了。 這一幕落在許多暗搓搓旁觀的門派中,他們心中的秤桿已經有了一點偏向。 美髯修士一次試探不成,眉心微皺,又開口道:“不知東川宮主有沒有打聽過擎云宗的消息,可知擎云宗是否會派人前來?” 擎云宗是三大仙門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因他宗門并不在陸地上,而是在天上,自從孟豫將結界開啟,把云外天宮隱匿起來后,如今已有十數年未曾入世,在巨碑出現之時,也不曾見過擎云宗之人前來。 不少人都認為擎云宗不會再過問世事了。 美髯修士也以為此次秘境探寶之行,天機門最大的對手恐怕就是東川月和他帶領的七情宮弟子,所以對七情宮格外警惕,剛碰面,便明里暗里出招試探。 然而東川月并沒有將他放在眼中,聽到擎云宗三個字時,他淡淡道:“你真以為孟豫是個毫無欲望之人?” 等著看吧,能將蕭師兄害成這樣的人,即便表面上裝得再淡泊名利,也總會露出馬腳的。 似是與東川月心有靈犀一般,不遠處的天邊出現一道璀璨的七彩霞光,人群sao動起來:“快看,是擎云六杰池天華前輩的七彩劍光!” “比彩虹還漂亮,太好看了吧!”女修們紛紛淪陷。 霞光沖天,氣勢洶洶,七彩劍光上迎風站立一名挺拔英俊的男子,其身后弟子亦個個不似凡人,直將七情宮與天機門都比了下去。 “怎么還是這么sao包……”蕭明樓小聲嘟囔了句,狀似頭疼地揉了揉腦袋,順勢往祁昶的懷里一扎,嬌弱埋胸道,“阿丑,我暈海,你讓我靠一會兒。” 祁昶低下頭,看著把臉完全埋在自己懷里的青年。 “……”在海上飄了這么久,偏偏這個時候才說暈海? 可祁昶也不會說什么,他只是順著蕭明樓的意思,伸手將他摟進了一點,還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斗篷,給他披上。 ※※※※※※※※※※※※※※※※※※※※ 最近有點事,不一定準點更新,如果更不了會請假,沒打請假條就肯定有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