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咧著掉了門牙的嘴，跟著叫道：“小蔓姐、小蔓姐，我呢、我能看嗎？”

    “能，還有你段云姐。”

    大家說說笑笑往鎮(zhèn)上趕。

    路上山花燦爛，各式野果掛滿了枝頭，小金花閑不住，一會兒沖進路邊摘上幾顆芒果，一會兒又揪幾顆羊奶果或是雞蛋果，橄欖果等。

    路上碰到身著筒裙的傣族姑娘，大家互相笑笑，還會幫忙挑上兩朵山茶花幫她們插頭，她們也會回一塊糍粑，一把桑葚。

    第20章

    到了鎮(zhèn)上,大家揮手告別，張?zhí)m、何葉欣、蘇瑩瑩去找分到別的村寨的同學，段云帶著小金花和四花去供銷社買東西,李蔓跳上馬背，一扯韁繩去了鎮(zhèn)政府家屬院。

    王自明跟在李鎮(zhèn)長身邊，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李蔓過來也沒想碰到他,送東西嘛，只要家里有人就成。

    王自明愛人在食堂打雜，李蔓過來，不知是請假了,還是休息,人在屋里正招呼客人。

    “孫嬸,”李蔓在家屬院門口就跳下了馬,見人在屋,松開韁繩，解開竹簍上面的綁帶,拿了兩條魚,一包菌子、一兜樹蕃茄往屋里走道,“早上家里起了幾條魚,阿奶讓我?guī)斫o你們和宋校長嘗嘗鮮。”

    孫秀芬愣了下，起身笑道：“是小蔓啊，快、快進屋。寨子里忙完了？”

    “沒呢,秧苗栽下了,還有包谷要種，忙起來怎么著也得小半月。”李蔓隨她進屋，抬頭對左右坐著的兩個婦人笑了笑,指著爐子旁的一個木盆道，“孫嬸，魚放這里成嗎？”

    孫秀芬忙拿盆接了，李蔓順手將菌子和樹蕃茄遞了過去：“孫嬸，我還要去看宋校長，他上次摔得不輕，有段時間沒見了，也不知道好得怎么樣了？你忙，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便出了門。

    “唉！你急什么，”孫秀芬放下東西，匆忙追了出來，“吃了飯再去。”

    李蔓牽起韁繩，一邊繞過奔跑的孩童向外走，一邊回頭沖她揮了揮手：“不了，改明兒有空了再來看你和王叔。”

    “這孩子！”孫秀芬失笑地搖了搖頭，轉身進屋，伸手撥了撥盆里的魚，對坐著的兩人笑道，“還會蹦呢，張主任、大嫂，中午嘗嘗我的手藝。”

    張主任偏頭，目光躍過支起的窗格，正好看到李蔓到了家屬院門口，一側身躍上了馬背，身姿之矯健，真是少見，“這是哪家的姑娘？長得真好看，跟花骨朵似的。”

    “她啊，”孫秀芬笑道，“雙鳳寨老隊長家的孫女——李蔓。”

    “姓李？”張主任一怔，心頭浮過一個身影，“上過學嗎？”

    “上了，還是我們這兒最優(yōu)秀的高中畢業(yè)生呢，”孫秀芬想到前段時間發(fā)生在李蔓身上的波折，忍不住嘆了口氣，“唉，要不是她媽搞事，這會兒都去省城外貿局上班了。”

    張主任驚訝道：“外貿局可不好進。”

    “是不好進，光考試，聽我家老王說就考了五門，還有那什么鳥語，不但要會寫、會讀，還要會說，哈哈……還是咱小蔓聰明，門門得了滿分。哎啊，那幾天你們是沒見，我們老王走路都是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升職了呢。”

    張主任面上帶了笑：“是個人才！”

    孫秀芬心頭一動：“可不，我們小蔓啊，不但學習好，腦瓜子靈，干活做事也是一把好手。”

    這么明著地推薦，張主任如何聽不懂，當下笑笑，沒有應聲。

    ……

    李蔓前世沒怎么騎過馬，可這一世遇上小灰，好像自有一種默契，手中的韁繩都不用怎么抖動，身下的家伙就好似知曉她的心意一般，撒開四蹄跑得又快又穩(wěn)，穿行于街上，如入無人之地，沒一會兒就到了學校。

    老校長稍好了一些，就閑不住，早兩天就恢復了上課，接待她的是師母，老太太又是倒茶又是拿果子的，深怕李蔓渴了餓了。

    李蔓還要去銀行存錢，看了眼墻上的表，時間不早了，忙告辭出來。

    存好錢，李蔓牽著小灰拐到供銷社，段云、小金花和四花已經(jīng)買好東西等在外面了。

    小金花抬頭看到李蔓，笑著奔過來道：“小蔓姐，你辦好事了？”

    “嗯。”李蔓按了下她翹起的發(fā)辮，“你們買好了嗎？”

    “我和四花的東西買齊了。段云姐想買塊藍卡其布做外套，錢和票都不夠。”

    “幫我牽著小灰。”李蔓將韁繩遞給小金花，看向拉著四花走來的段云，“還差多少？”

    “三尺布票，一塊錢。算了，反正我也不急著穿。”

    栽秧前，李蔓拿衣服鞋子跟張?zhí)m她們換票證買雨鞋，除了錢和工業(yè)卷外，還得了些布票、肥皂票等。

    掏出繡花荷包，李蔓從中抽出一張三尺的布票，又拿了一塊錢給段云：“先借你。”

    “你不買嗎？”段云捏著錢票遲疑道。

    “買啊，買別的。”李蔓轉身取下馬背上的竹簍，拉著她往里走道，“快點，別磨蹭了。”

    供銷社一通兒四間屋子，分了布料、日用品、五金農(nóng)具和食用品柜臺。段云去買布，李蔓挨個兒看了看，用買雨鞋剩下的工業(yè)卷，買了只手電筒、一把匕首。

    給阿爺買了瓶西鳳酒，一包煙絲。

    另又買了四把牙刷，兩管牙膏，一包衛(wèi)生紙，一把水果硬糖。

    “來，吃糖。”出了供銷社，李蔓給三人挨個兒分了兩顆，剩下的裝進挎包道，“走吧，看電影去。”

    “改天吧，”段云一把拉住李蔓，窘迫道，“大家都沒錢了。”

    小金花剛揚起來的小臉，猛然一暗。

    李蔓揚了揚手里的荷包，笑道：“說好的，我請。”

    小金花雙眸一亮，忙掏了個煮雞蛋往李蔓手里一塞：“我請小蔓姐吃雞蛋。”

    “小蔓姐吃果子。”四花跟著塞了個芒果。

    李蔓握著雞蛋和芒果沖段云晃了晃，笑道：“小云姐，你請我吃什么？”

    段云繃不住笑了下，從竹簍里拿了塊芭蕉葉裹著的飯團，一人分了一塊。

    飯團里放了切碎的臘rou和菌子，咸香可口，幾人邊走邊吃，到了電影院門口，手里的食物也吃完了。

    掏了兩分錢，將小灰寄存在旁邊的牲口棚，幾人買票進場。

    今兒放的不是《智取威虎山》，而是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

    全程沒有一句臺詞，全是芭蕾舞表演，這種踮起腳尖，輕盈旋轉的舞動，讓小金花和四花看得驚奇之余，也充滿了向往與想象，看著看著兩人不自覺地就挺直了脊背，昂著頭，擺動著胳膊手比劃了起來。

    剛一散場，從電影院里出來，小金花腳尖一抵地面，已迫不及待在人群里穿行飛揚了，“哈哈……小蔓姐，你看我跳得像不像……”

    “哈哈……還有我……”四花踮著腳尖，跟著旋轉道，“飛啊，飛啊，哈哈……”

    李蔓前世沒有學過舞，可這具身體學過啊，而且柔韌性特別好，當下興起地跟著跳了幾個動作。

    來看電影的多是知青和各村寨的青年男女，少數(shù)民族本就熱情奔放，善歌善舞，大家見了，不是鼓掌叫好，就是跟著跳了起來。

    沒有舞鞋，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姑娘們身姿纖細，容色嬌美，舞動間自然流暢。

    “我叫玉嬌，”一位傣族姑娘轉到李蔓身邊，看著她笑道，“你叫什么？”

    李蔓放下踮起的雙腳，不好意思地挽了下耳邊的碎發(fā)：“李蔓。”

    “李蔓，你跳舞真好看！”玉嬌學她方才的模樣，擺了下手臂，“你是哪個寨的？”

    “雙鳳寨。”李蔓看玉嬌擺臂間跟著舞動的腰身，贊道，“你跳的更美！”

    “哈哈……謝謝，我是南猛壩的。”玉嬌停下舞步，拉了李蔓的手往旁邊走道，“你普通話說得真好，上過學吧？”

    李蔓不適地抽了一下手，遞了顆糖給她：“高中畢業(yè)。”

    “哇！那你可以來我們南猛壩商店試試，我們在招服務員。”

    第21章

    “招服務員！”李蔓心頭一震,抓住玉嬌的衣袖求證道，“真的招服務員？”

    玉嬌笑著點點頭，伸手道：“五名,初高生優(yōu)先，我們寨子好多知青都報名了。”

    “謝謝你、謝謝你玉嬌！”李蔓松開她的衣袖，激動地抓了把糖給她,轉身跑道,“改明兒請你吃飯。”

    玉嬌跟著開心地揮揮手：“等你好消息！”

    李蔓應了聲，沖進人群扯了段云往外走道：“小云姐，南猛壩商店招服務員，我去學校問問,你等會兒帶著金花和四花回寨,別等我了。”

    說罷,不等段云回答,李蔓一溜煙跑到了牲口棚,交了錢，牽了小灰出來,翻身上馬,一拍馬背,直奔學校而去。

    初高中畢業(yè)生,一般都由學校幫忙推薦就業(yè)。

    李蔓的學籍、檔案，還在學校呢，這事,找老校長沒錯。

    李蔓風風火火趕到學校,老校長剛午覺起來，正端著茶缸在外漱口。

    “校長、校長……”校門口中下了馬，李蔓一氣兒跑到后面的家屬院,邊喘邊笑道，“我聽人說，南猛壩商店招工。”

    “嗯，”老校長淡淡地應了聲，端著茶缸轉身進屋道，“那地方啊，從咱公社過去，全是牛幫、馬幫翻山躍嶺踩出來的崎嶇小路，高聳連綿的群山，一走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你一個姑娘家過去上班，來回讓你阿爺接送？”

    “我可以住在哪啊，一個商店，總有間員工宿舍吧。”南猛壩是遠、是偏，可要想在家門口工作，哪有不遠不偏的，別忘了，他們生活的地方就在群山之中。李蔓不為所動，“休息了，我就跟趕集的知青、普少（傣語，姑娘）結伴回來，不用我阿爺接送了。”

    老校長：“想好了？”

    “嗯嗯。”李蔓連連點頭。

    “唉，”老校長放下茶缸，嘆了聲，帶著她向前面的辦公室走道，“你數(shù)理化好，外語也不差，我還想著把你留下，開學了給你弄個臨時工，讓你帶一個班，來年出成績了，轉正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別、別，”李蔓忙擺了擺手，“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你讓我當老師，也不怕我把學生給你帶偏了。”

    就知道不愿，老校長遺憾地搖搖頭：“聽你師母說，宋逾進畜牧隊了？”

    上午過來，李蔓是跟老太太提過這么一句，聞言點點頭：“進了，今兒第一天上班。”

    “趕車？”

    “嗯。”

    “那還不錯，回頭讓他想辦法申調一下，專送南猛壩的貨物，這樣，你們也能常常見面，你在那邊有個什么，他也能搭把手。”

    “好。”

    學校跟各單位有專門的對接口，老校長帶她過去，負責這方面的老師立馬往南猛壩打了個電話，片刻，對兩人道：“南猛壩那邊說，商店的服務員招滿了，目前還差兩名會計。”

    會計！叫老校長看，這可比站柜臺的服務員好多了，怎么說也算是學有所用，遂不等李蔓吭聲，便道：“給她寫推薦信吧。”

    “光有推薦信可不成，”老師笑道，“他們商店剛調來了位張主任，對新員工的要求可嚴了，不但要人品好，思想正，還要業(yè)務能力強。”

    人品、思想，這個李蔓沒問題，她是黨員，烈士之后，政治面貌誰還能比過她去。

    至于什么業(yè)務能力，還沒上班呢，哪來的業(yè)務能力，這是要考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