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朔在心里記下，便仍舊做自己的事去了。不論如何，生活是要繼續(xù)的。不能因為顧喬的一點舉動就亂了自己的節(jié)奏。

    以南。

    唐曉燕支支吾吾找上顧南朔。顧南朔瞄了眼斜對面，李氏裁縫鋪的招牌早已被取下，這會兒已換上了全新的“和記成衣店”。

    李老板的全名叫李和。不叫李氏改和記，換湯不換藥。但還是能糊弄住一批不知根底的群眾的。

    “李家要重新開業(yè)了吧？”

    唐曉燕心不在焉應(yīng)了句：“明天。”

    顧南朔點頭：“所以，你的任務(wù)完成了，現(xiàn)在要辭職？”

    唐曉燕渾身一震，瞠目結(jié)舌：“老……老板，你……你都知道？”

    “嗯。”

    一個字，輕描淡寫，卻仿佛在唐曉燕的心里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

    “老板既然知道，為什么還一直留著我？”

    “因為你活干得不錯，吃得了苦，受得了累。而且……其實有很多時候，都是你一個人看店，雖然我會核對貨物跟賬目，但你若是想做手腳，也不是不能。可你沒有。你不亂伸手，又能把我安排的事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為什么不留？”

    “可是我……”

    顧南朔打斷她，“是他們家誰讓你來的？”

    “李家的二兒媳是我表姐。我爸早年上工被派去挖渠，被土埋了，傷得很重。家里條件不好，是表姐家送了一百塊錢過來。這錢救了我爸的命。雖然后來我家把錢還了，但恩還在。表姐爸媽都不在了，這恩就延伸到了表姐身上。表姐出面讓我?guī)兔ΑＮ冶緛碛X得這事不厚道，沒答應(yīng)。表姐就說動我爸媽，還表示，這事若是辦成了，當(dāng)年的恩就算還了。我……”

    不論如何，錯就是錯。唐曉燕九十度鞠躬，“顧老板，對不起！”

    顧南朔坦然受了這一禮，從抽屜里掏出三十七塊錢，“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早給你算好了。”

    唐曉燕搖頭：“我不能要。老板不追究我，已經(jīng)是格外大度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錢。老板，抱歉！”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顧南舒聽得一頭霧水，走過來問：“什么情況？她有問題？有問題你還留著？”

    顧南朔輕笑：“不是什么大問題。”

    次日。

    以前的李氏裁縫鋪，如今的“和記成衣店”正式開業(yè)。

    店鋪內(nèi)擺設(shè)、布置、格局，以及服裝全都煥然一新。另外，他們也弄了一堵墻的紅封，更是在門口豎了個牌子：新店開業(yè)，拼手氣抽紅包活動火熱進(jìn)行中！

    嘖，跟以南當(dāng)初可是一模一樣。不僅如此，若是你走進(jìn)店去，就會發(fā)現(xiàn)，店鋪內(nèi)的成衣區(qū)，百分之八十的衣服款式也都與以南一模一樣！

    第33章

    “聽說了嗎？大正街那邊開了家新的服裝店。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買衣服我還是選以南。以南的東西最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新開這家店的衣服跟以南一樣。以南有的，它也有。而且它們的價格比以南低五毛，五毛雖然不多，但也是錢啊！能給我兒子買個玩具了呢！他家今天開業(yè)，也搞了個紅包活動！走，咱們?nèi)テ雌词謿猓　?/br>
    “真的啊！那我也去。”

    “帶我一個！我也去看看！我正好想買件外套。”

    ……

    一時間，“和記”人流涌動，門庭若市。

    看著一個個的客人，一筆筆的進(jìn)賬，李家所有人笑得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后頭。

    整條街的老板也都沸騰了，一邊好奇李家從哪里知道的貨源，試圖去套話，一邊圍在以南，口中處處為顧南朔抱不平，實則是等著看他的笑話。

    顧南朔鎮(zhèn)定自若，不慌不忙，該干什么干什么，一點沒受影響。

    有人問：“顧老板，你就不想想辦法。照這樣下去，你這店鋪還怎么開？不如降降價吧。那邊不是比你低五毛一件嗎？你低個一塊唄！便宜點，總比壓著貨砸自己手里強(qiáng)吧。”

    顧南朔搖頭，他不打價格戰(zhàn)，也不必去打價格戰(zhàn)。

    袁老板奇怪了：“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他眼珠骨碌轉(zhuǎn)動了一圈，低聲問：“你是不是還有什么秘密武器沒使出來？”

    “誒！顧老板，你這是干嘛？你要關(guān)門啊！”

    顧南朔將店鋪上鎖，門上貼了張紙條：老板有事，歇業(yè)五天。

    五天，夠李家發(fā)現(xiàn)問題了。

    他一揮手，“各位老板都做自己的生意去吧。我要回鄉(xiāng)下幾天，就不陪你們了。”

    眾人面面相覷。

    和記。

    忙碌了一天，老李跟婆娘一數(shù)錢盒子，居然有七百多！他們可從沒有一天賣出去過這么多錢！

    “發(fā)了！發(fā)了！咱們這下發(fā)了！”

    老李瞪婆娘一眼，“小聲點，別讓人聽見！”

    婆娘喜不自禁，“我知道！我小心著呢。”

    她高高興興拉住二兒媳的手：“這次多虧老二家的。還是你聰明，能想到找個生面孔，讓你表妹去以南打工，幫我們弄到貨源。”

    二兒媳笑瞇瞇說：“應(yīng)該的。我也是家里一份子，當(dāng)然得盡心盡力。就是……媽，當(dāng)初為了說服我表妹，我答應(yīng)她，完事后給她五十塊錢。”

    “給！不就是五十塊嗎？”李婆娘抽了六張大團(tuán)結(jié)遞過去，“五張給她。剩下這一張是你的獎勵。你別嫌少。剩下的我跟你爸還要留著店里周轉(zhuǎn)呢。你們也別覺得家里的錢都是我跟你爸管著，心里不痛快。我們就三個兒子，這些以后還不都是你們的。”

    這話沒錯，可哪個兒子多，哪個兒子少就不一定了。

    三個兒媳各懷心思。

    李婆娘將錢收起來，轉(zhuǎn)頭問：“我看到以南關(guān)門了？顧老板回鄉(xiāng)下去了？”

    老李眉宇皺起來，有些不安，“我總覺得這事不大對勁。”

    李婆娘嗔他一眼，“今天生意這么好，賺這么多，你還不對勁呢？”

    老李搖頭，“不是這個。我是擔(dān)心顧老板那邊。他怎么就關(guān)門了？”

    “我們家都鬧得他沒生意了，開店也是白坐在那，不關(guān)店能怎么辦？”崔媛哼道。

    這陣子，不是自己出事，就是娘家出事。她可受了不少罪。這一切怪誰？不都怪顧家嗎？哪一件不是因為顧家鬧出來的？偏偏顧家那群罪魁禍?zhǔn)追炊ㄊ聸]有，活得有滋有味！這讓她心里怎能好受？尤其顧南舒！現(xiàn)在是越發(fā)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神氣什么！不就是仗著有個好娘家嗎？現(xiàn)在自家把以南的生意全搶過來，看他們怎么辦！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她倒要看看，沒了她弟弟，顧南舒能找到什么樣的男人！

    老李往老煙桿里塞了把煙絲，“我們才開業(yè)第一天，顧老板就放棄了？他可不是這種人。你們忘了，去年老大家的找人鬧事，他可是把人抓局里去了的。這可不是個好惹的。我們家的貨源怎么來的？我們自個兒心知肚明。顧老板也清楚，不然昨天他能辭了唐曉燕？這回讓我們陰了一把，他心里能沒氣？能不想辦法搞回來？”

    嘬了幾口煙，老李將煙霧吐出：“我是怕他這五天憋著什么大招等著對付咱們。”

    “老頭子，你想多了吧？上回是老大家的腦子蠢，做得太明顯，被人當(dāng)場抓了把柄。這次可不一樣。我們可什么都沒做，就是唐曉燕和我們說了幾句話而已。這能把我們怎么著？就是唐曉燕，他不也放走了嗎？”

    被說蠢，崔媛有些不高興，卻半個字不敢反駁，只能把頭埋低，盡力消減自己的存在感，祈禱大家別在提，否則回頭又得挨一頓打。自從去年李大動了回狠手后，就經(jīng)常打她。三五天總要來一次。崔家鬧出丑聞后，她挨打的次數(shù)更多了。

    崔媛拉了拉衣袖，努力藏住身上的傷痕。眸中本來的亮光一點點暗下去。忍一忍吧。等娘家風(fēng)波平息，大家議論得少了。等李大不那么生氣了，也就好了。

    “行了。老頭子，別想了。這不快清明了嗎？他不也說了回村？我看應(yīng)該是去掃墓了。人家有事，還不許人家關(guān)幾天門？也就你，神神叨叨的。顧老板就是運(yùn)氣好，拿到的貨強(qiáng)。哪有你說得這么邪乎！”

    老李深吸一口煙，“但愿吧！”

    ——

    楊柳村。

    顧四祥與胡瑤花的婚事辦得還算隆重，至少在楊柳村來說，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了。一桌十個菜，居然有一半是葷的。還湊了個十全十美的好兆頭。可見顧長貴宋玉梅對顧四祥這個小兒子的重視。

    席間，有人問起顧南朔在縣城的事：“你那店子很賺錢吧？”

    “還好，還好！”

    “哪是還好啊！我聽說你連那什么隨身聽都買了。那玩意兒要一千多呢。就沖你這大手筆，肯定賺得不少。”

    顧南朔淡笑不語。

    “哎，南朔，我說你有錢買什么隨身聽干嘛！買電視啊！電視多好！可以看好多節(jié)目呢！”

    “要買的！快了！”

    “還是你有本事。不愧是大學(xué)生！想進(jìn)單位，可以當(dāng)老師。不想干了，自己做生意也能紅紅火火。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正說話間，新人出來敬酒，待他們過去。有人開始嘀咕：“當(dāng)初胡家不是嫌顧南朔要養(yǎng)三個侄子退婚了嗎？現(xiàn)在顧南朔這么出息，別說三個侄子，就是三十個也養(yǎng)得起。就南朔現(xiàn)在的情況，要找什么樣的沒有！胡瑤花呢？卻只能跟了顧四祥。也不知道胡家后不后悔。”

    “顧長貴宋玉梅兩口子是不咋地道，可顧四祥瞧著還行吧。他們家有個顧喬，這幾年條件是越來越好了。”

    “那是對比村里其他人家。跟南朔比，還差著一大截呢。你沒見他把meimei弟弟都弄縣城去了。”

    “等顧四祥考上大學(xué)就好了。”

    “那可不一定，這都第四回 了。”

    “行了，就你這張嘴。別說了。呆會兒讓他們家聽到，就宋玉梅那個脾氣，還不撕爛你的嘴！”

    ……

    然而這樣的言語不只一兩個在談，聲音雖然細(xì)碎，卻還是一點點鉆進(jìn)兩位新人的耳朵里。

    新房，顧四祥問：“嫁給我，你會不會覺得委屈。我知道自己比不得堂哥。我……”

    “別這么說！”胡瑤花打斷他，“你管外頭那些人干嘛！我相信你！這次你一定能考上的。”

    顧四祥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今天看到堂哥，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

    胡瑤花嬌嗔著瞪了他一眼，“好呀！原來你想問的是這個！沒良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當(dāng)初跟他訂婚就是兩家父母的意思。我對他沒感情的。他對我也一樣。我喜歡的只有你一個。

    “他如今是發(fā)展得不錯。可我是那種只看家境條件的嗎？我要是這種人，我jiejie姐夫能給我介紹一大把，都比你條件好。我為什么選你，還不是因為喜歡你！我把我的人，我的整顆心都給了你，你卻……這婚我不結(jié)了！”

    眼見惹惱了她，顧四祥忙不迭賠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隨口一說，哪有疑心你。好了！不氣了。你放心，你對我的付出我都明白。這輩子，我絕不負(fù)你。就是為了你，我也得努力考上大學(xué)！”

    胡瑤花眼中亮光閃了閃，輕輕錘了他一拳，“這還差不多！”

    什么有文化！顧南朔不就是個大專嘛！顧四祥往后考得可是本科！比他強(qiáng)多了！

    ——

    外頭。宴席散場，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