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頁
他從小就被當成帝王來培養,文韜武略,運籌帷幄,在戰場上,他有著一顆冷靜的頭腦。 夏青溪在心里反復琢磨著“次仁贊普”這個名字,腦海里不斷涌出一個聲音在叫她公主,還有最近一直盤踞在意識里那張模糊的臉又投現了出來,她越想看清頭腦就越暈眩。 用拇指按了按擰起的眉頭后,夏青溪緩緩將眼睛閉上。 “愛妃好生休息,朕去處理軍中事務,晚膳再來看你?!彼橆a伸出手去,在快要觸碰到時,被她偏頭躲過了。 他的手在半空滯了一下,隨即握拳收回,看她低著頭痛苦的樣子,臨走前親自吩咐宮女去御醫那取安神湯。 御醫不敢怠慢,來得極快。 他剛捧起湯就被宮女殷勤地接過,夏青溪沖她們一揮手:“都下去吧,人多本宮看著都煩了。” 待只剩下御醫一人時,夏青溪說出了心里的疑惑:“為什么先前記起的事又變得模糊起來,而且我始終覺得漏掉了一個人,我拼命想記起他的樣子,每當這時頭就會很疼,只能放棄?!?/br> 御醫趕緊寬慰:“下官猜測此人與別人是不同的吧,他一定在您心里占據重要的位置,娘娘您心情越緊張他就藏得越深,不如先好好放松心情,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心情舒緩了一定會記起來的。” 御醫說著伸手試了試碗壁:“娘娘趁熱將藥喝了吧,都是安神補腦的上好藥材?!?/br> 夏青溪端起藥碗嘆了口氣:“下去吧,本宮知道了。” 御醫起身行禮,動作極慢,畢恭畢敬。 夏青溪將勺子從碗里拿出來,在碗沿上刮了刮,端起來仰頭喝了一口。 御醫剛出帳篷不遠,周遠就跟了過來,還不等他開口,御醫慢下了腳步將聲音壓得極低:“周總管放心,一切都按陛下的意思辦的?!?/br> 二人交流了這一句話后,就像擦肩而過似的,互相打個照面,若無其事地朝不同方向去了。 …… ————— 入夜,西雍寢宮。 夜川批完最后一份奏疏后緩緩將朱砂筆立在筆山上。 她走了三日,于他而言仿佛三百年一樣漫長。 他將案桌搬到王姬寢宮中,只有置身在她所殘余的氣息中他才能保證不會發瘋。 思念如蔓延的野草,纏繞住心臟的時候令人透不過氣來,整顆心被攥緊的時候血液都停滯了,所以,每個午夜夢回之時他的指尖都是抽搐的。 此時他會下意識地將手伸進枕下,那里有夏青溪送他的小火銃,只有將它抓在掌心才能稍稍安慰這顆快要被抽干的心。 當火雷將地下的石塊炸開時,他想著無論生死他總能見到她的。 可石塊的下面還是石塊,無窮無盡。 而她,毫無蹤跡。 所以在夜川的心中,他寧愿她逃出去了。 他無數次說服自己,她已經從四面皆為巨石的洞中逃出去了——雖然心底有個細小的聲音無力地在吶喊,她不可能憑空消失! 但他就是固執地相信,她還活著! 無論以怎樣的方式。 所以,他要守在這里,等著她回來,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西雍一定是更好的西雍! 這成了他支撐下去的唯一信念,這也是個無比強大的信念。 同樣悲痛欲絕的還有戶部尚書王大人一家。 陳林告訴他第二日便去接鬼娃娃,當回到家中看到妻兒時,實在不忍心將這個消失告知。 “老爺,今天累了吧,妾身今日做了您最愛喝的木蘑湯,趕緊趁熱喝了暖暖身子吧?!狈蛉艘笄诘厣锨罢泻?。 王尚書一擺手:“不用了?!?/br> “老爺今日怎么回來得如此晚?是現在傳善還是沐浴過后?”夫人像往常一樣一面詢問著一面上前欲替他更衣。 見王尚書一面愁容并未配合更易她只當又在為朝堂之時煩憂,剛要寬慰幾句,卻被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 一想到天亮后陳林就會帶人來接孩子,王尚書就就難以平靜,不停在屋里踱來踱去。 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孩子,是整個王家的希望,是他一生中所有祈盼與努力的寄托,是家族香火的傳遞也是他心頭的rou。 怎么能叫他不痛?! 突然,他吩咐值夜的侍婢去將孩子抱過來,夫人終于察覺出異樣,小心上前:“老爺,同兒已經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說吧?!?/br> 他全身開始顫抖起來,扶著床框垂首嗟嘆:“陛下今天欽點了鬼娃娃……”只一句便已老淚橫流。 夫人猜出了他話里的后半句,臉色刷一下白了,微張著的嘴顫抖了幾下,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摔將在地上。 須臾功夫,整個內院燈火通明,丫鬟小廝進進出出繁忙無比。 與眼前這番忙碌的場景格格不入的,是一個瘦削的,獨自撐額坐在燈下的身影。此刻他的心里凄風苦雨,比這深秋的夜還要寒冷。 一眾人忙活到天蒙蒙亮,夫人才緩緩轉醒,剛一抬眼皮,guntang的淚水就順著眼角奪眶而出:“老爺!若同兒被帶走……妾身我就,就同他一起去了!” 說著一番哭天慟地,凄厲的聲音令王尚書本就徹寒的心更加支離破碎。 一想到剛出生不久的孩兒,還沒有看著他長大,沒有聽他叫一聲爹,沒有教他讀書認字就要被帶走,以殘忍的方式結束生命,他就絞痛無比不敢再往下想,每動一次念頭心就像扎進了無數枚p鈍頭的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