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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紆滎閉目, 躺椅輕搖,說得云淡風輕。不過未嘗不是一種存心的暗示。當初, 薏苡當真是無意出現嗎? “不用夢世介紹,她說她叫陸薏苡,我就知道,她來了。我知道, 她報仇來了。” “但是我也知道,有我的幫助,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我很愛她,我愿意為她沾血。” “第二天我就帶她去看。誹謗她母親的程氏,已經被割掉了舌頭;一廂情愿害慘她母親的柳峻,已經成了醉鬼;而花方英一時不能懲治,我說我最討厭那個老女人。” “柳峻……是我現在的養父。” “二十多年前,薏苡的母親水蒔是有婚約的,但是柳峻一意糾纏,拆散婚約,成全自己。即將功成時,水蒔的名聲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而柳峻又中了算計,另娶他人。” “保護不了女人的男人,其實是很招人煩的。” “我很愛薏苡,自然會保護她。她憑空出現,在墨池城行走,一身武藝。人們都說她神秘,但是她對自己在墨池城中的名聲毫不在意,張清瑩都敗在她的厚臉皮之下。其實說來這個名字只是為了辟邪吧。薏苡明珠,多因誹謗;誰中傷她,誰就是誹謗。哈哈,有趣的名字。” “辟邪就辟邪吧,我展現我最好的樣子,救死扶傷,氣定從容。每次礙于雙腿,我行動困難時,我總是很好的把她眼里的憐憫化為垂愛,層層加深。我要她愛我。” “我們談詩書,談莊周,也談境外江湖。” “時機成熟,我總是央求她,推著我到處去走走。” “直到——峣山。” “你不是總問我,峣山那三棵木棉代表著什么嗎?那是我們初次定情的地點。” “峣山紅絮,陸梨和阿玨一年一去,我卻連墨池城都沒有跨出過。” “那時我騙她說,我沒有看過峣山的紅絮,聽說很美。她就說可以帶著我去看。” “瞞著一切人,我們即刻出發。她推著我,直奔峣山腳下。山路陡峭,我們就棄車而行。她背著我,我環抱著她,山路崎嶇,她走得很穩很快。山邊野花開了,她還蹲下讓我摘取。我簪在她的發畔,她就覺得很開心。” “她是個容易笑的人,風驚動鵲鴝她都會笑,一路我們都說說笑笑,很是自在。尤其她背著我,這更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路邊的樵夫可做不到。我心里得意,卻不能說,只能用袖給她擦一把汗,捋一捋她額角的碎發。” “我們趕在日落之前,到達山頂。那時橘紅的落日映著暗紅的飛花,自然、壯麗,把我們都驚住了。果然是阿玨說過的樣子,漫天紅絮,紛飛似血。” “果然境外的山河啊!看過之后,墨池所有的庭院都是小的——” “我們坐在崖邊看景,她卻告訴我,我看反了,這里才是墨池的山水。” “我問她,如果我想體驗飛該怎么辦。她說,把我扔下去。我不樂意,再問她,葬身山河可愿意。她說,美麗便不排斥。” “在那峣山頂上,寬闊美景,美人相依,是最適合我們愿望的地方。那里,就是我選好的,也許死亡不會痛苦的,藏骨之地。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她就望著我,呆呆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看見。我閉著眼,聽著耳畔風聲,想要縱身躍下……” 真跳下去該有多好啊,李民生心說,這樣就沒有禍害了。 “跳下去也完結不了。” “再差幾分,我的確是要下去了,可惜我腿上使不上勁,手上又摟著薏苡,哎,那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我其實原本策劃了一場刺殺,想在崖邊逼出她愿意與我死同xue的誓言。但是這群人,偽裝得太差!死活都不敢拿劍刺我,全正面往她身上招呼。” “說好的并肩作戰,我坐在崖邊,都能感覺鋪面而來的尷尬。”柳紆滎搖了搖頭,手下的人長久不用,果然是要生銹的。 “我當時好氣又好笑,卻發現薏苡根本不用我相幫。甚至她還年輕氣盛、勢不可當,在散亂的攻勢里游刃有余。眼見一人即將被她砍斷脖子,我急喊住她。” “我不能讓她沾血,因為他們都不值得。” “她似乎終于注意到了我,想把我從懸崖邊給拉回來,卻被我找到機會,一把拽入了無底的深淵!” 李民生僵在當場。“真掉下去了?!” “真掉下去了。”柳紆滎笑了,從“呵呵”到“哈哈哈”,不知心酸還是苦楚。 久久無言。 李民生聽那笑聲,就感覺一股從靈魂上來的顫栗。他知道,不可控的事情發生了。為什么不會死? “這都不會死!” 遙想那時的心境,最先被氣到的,肯定是柳紆滎。 “我以為我會死。下面是淥川大江。稍淺一點,可以埋骨河底,稍深一點,至少也能隨河漂流,匯入湖底海底吧?” 想到柳紆滎沒死,李民生就感到心塞,興趣都喪失了一半。 “薏苡會水,我也沒辦法啊!唉——水不夠淺,山不夠高,你說該怎么辦?” “我當時被薏苡拖拽上了岸,自己也被氣了個半死!我那時和你一樣作啊——又是絕食,又是生病,也不運功抵抗。鬧了不知道多少天,我才告訴她我根本不能進食葷腥。” “哎?你不是因為愛吃清淡!”李民生立刻警覺地捕捉到了需要注意的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