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13;оzнī.īfо 2、今宵酒醒何處
【補一張官仔骨骨的東哥~】 尖沙咀山林道的騰華大酒樓,年初換了東家,不僅重新裝修,聽聞請了順德退休的國宴廚師掌勺,幾乎日日高朋滿座。今天大堂被包下作婚宴,酒樓服務員里,有新來的一個與同事私語,道那新郎梁東明只是剛工作一年的外企小職員,如何負擔得起這樣的排場?她那同事倒似知道些內情,見人來人往,只對她擠眉弄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二十桌酒席,男女兩方來客一半一半,但仔細看來,女方客人大多是親戚;男方這邊,卻多是朋友、同學。 客人來得都差不多了。一臉喜氣洋洋的新郎正四圍招呼,這時見門口又來了幾人,瞧清是誰,梁東明忙緊步過去。 “龍哥,您來了!”梁東明笑得眼睛也瞇成一條縫。 “恭喜呀,明仔。”粗胖身材的肥龍亦是紅光滿面,焗黑的頭發只根部略有些灰白色,幾乎看不出是六十多的人,“成咗家就是大人了,生性(1)呀!” “我知啦,龍哥。” 當年大東入獄,胞弟梁東明還在李家屋村附近讀小學,若是受了欺負,或是家中有事,都是去找大東的拜門大佬肥龍出頭。如今梁東明結婚,雖是盡可能地抹去江湖色彩,卻也不可能不請肥龍。 便如他旁邊一身整利西裝的親哥哥梁東升,周身一絲江湖氣也無,金邊眼鏡,官仔骨骨,怎么看怎么像是個華僑企業家。 “龍哥,我帶您入席。”引肥龍坐到最前面的男方主席,也快到吉時了,大東便陪他坐下。 肥龍見梁老爹與親家那邊在閑聊,壓低些聲音,對大東道:“我看門口禮單,另外四虎也送了賀禮呀。” 大東微笑謙聲:“是。各位同門俾面。” 肥龍嘆了口氣:“飛仔平與四海也罷了,雖然資質平平,但到底是我們東英的老人。可那個哈里,還有那個亞郎,以往都是與洪興走得近。這幾年撈去臺灣,在香港說不上有什么根基。也不知老頂怎么想的,直接空降進五虎,難以服眾啊……” 大東笑笑不語。他自是認可肥龍的話,只是不愿妄議高層罷了。 論年齡,肥龍比東英龍頭駱駝還長幾歲,現在是東英輩分最高、資歷最老的叔伯之一。對東英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日前火石洲一戰,肥龍極不看好。奈何他得知之時,駱駝已拍了板,來不及反對。再則,如此大事,駱駝也未召集眾叔伯們商議,與古惑倫兩人關門便定了,是何意思?年已耳順的肥龍,豈不知自己該識趣些么? 渾噩而豐足地養老,這是江湖人最美好的歸屬。 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然,對自己牽掛的“好兒孫”,肥龍仍是十分關懷。開打火石洲之前,大東并未將底里實情告知老父,弟弟那邊說得也含糊。類似托付后事,還是大佬肥龍。肥龍阻他不下,只得去黃大仙為他燒香祈福。總算大東保得一命,囫圇回來。又因他在火石洲上,豪義無雙,在幫中人望驟升。東英于火石洲一役大敗,二代五虎盡數覆滅。駱駝為挽回士氣,不顧倉促,強行拔擢了叁代五虎。于戰場大難不死的梁東升,這次是無論如何推脫不了做這出頭鳥了。 “人家都叫么追風虎、哮天虎,偏你取名無名虎。唉……東仔,也是難為你了。”ⅹyцz?āιщц.c?цЪ(xyuzhaiwu.club) 東英7萬幫眾,進位五虎便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一般古惑仔眼里,是敲鑼打鼓的喜事。可肥龍從來很清楚,人一出名,一大叁大——開銷大、壓力大、是非大。所謂江湖大哥,名聲越響、手下越多,實是掛在身上的寄生蟲和不定時炸彈就越多。肥龍視大東如子,為其計遠,反而不怎么高興得起來。 大東自知肥龍所慮,只寬慰他道:“公司睇得起,給我機會上位。龍哥你放心,我會警醒做人的。” 肥龍輕輕搖頭,嘆道:“你仲記不記得,當年是怎么跟我的呀?” “點會不記得。” 當年,實是大東的鄰居發小鐵生,先跟肥龍搵食,之后引薦大東一同拜門。一次,大東與鐵生同去做事,遇襲械斗,兩人都受了傷,鐵生為大東擋了幾刀,傷得更重,一個禮拜后沒挨過去。鐵生寡母急痛攻心中了風,生命垂危。偏那時候,肥龍人在泰國,怎么都聯系不上。大東為籌住院手術的費用,一咬牙便去打了黑市拳。可即便是黑市拳,一晚兩晚,如何能掙十幾萬?他便去打困獸斗。大東雖然好打,但十七八的少年,哪里比得日日cao練的正經拳手,差點就死在鐵籠里面。即便如此,鐵生母親也沒救回來。 肥龍返港后知悉此事,深感大東義氣,自此當他干兒子一般栽培,不在話下。 大東本人經此一事,心性卻另起了變化,只認定凡事終沒有錢重要。出來行,不為了錢為了什么?如此才有后來被他那惡毒初戀——當娜蒙騙,一度與肥龍決裂、脫離門戶之事。 其實在行古惑這條路上,大東算是起點不低了。70年代,香港地千千萬萬的屋村爛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十來歲去缽蘭街見世面。之后雖被當娜陷害頂罪入獄,好在大東之前沒有案底,以較輕的持有違禁品被定罪,刑期2年。入獄后,他氣性仍盛,幾番斗毆,又加了16個月的刑期。蹉跎叁余載,重獲自由后,幸得肥龍體諒,回巢揾食,仍能在缽蘭街作馬夫。之后又蒙肥龍提拔,扎職草鞋。 論能打、論食腦,大東在同儕中都很出類。草鞋這個職位,不好說卑微,也不大長臉——按扎職的底數來說,草鞋是九底,不如十二底的紅棍威風。上枱講數,多少吃虧。若不是之前,他因當娜反骨的黑點,斷不至如此。一般十來歲的靚仔出來混,叁年扎職不到,便是老四九。叱咤港九的大哥,大多20出頭便成名了。畢竟吃刀尖飯,當打的年紀都不出位,還想什么以后?大東24歲出獄方扎職,今年虛歲30歲,晉五虎之一。他雖感懷肥龍的遠慮,內心卻也躊躇滿志。 “我知東仔你現在是當打的好年紀,鮮花著錦的前途。你不要怪亞大長氣(2)。十個古惑仔,九個衰到底啊……”肥龍笑著擺擺手,“唉,不說了!今天是明仔的好日子。你亞大我是老糊涂了,講開這些有的沒的,東仔你擔待我罷。” “龍哥哪里話。您講的話,我都入耳了。”在一片喜樂中憶起鐵生這個故人,大東心中唏噓,但他做人的信條,從來是往前看,如此便對肥龍笑道,“如今讓明仔趕在我這個亞哥前頭結婚,我也夠沒面子了。之后到我擺酒,我可要煩請您來為我主持。” “哈哈,好、好!”肥龍聞言大笑,“你可別讓我等太久。對了,你上次說得那個女仔……”肥龍憶起,之前大東說他心儀之人是耀揚的女朋友,如今耀揚身死,再無阻礙隱患了。 大東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自那次帶葉斐去了火石洲,回來后她再沒有聯系自己。便是文蕙找她,也被盡數推拒了。大東猜測,她應該是不愿與同耀揚有關的人、事再接觸了。如此,心中悵然,但仔細想想,自己也是個撈偏的爛仔,與耀揚又有什么根本區別?她這樣好的姑娘,若能放下過往,日后找個正經人、過正常生活不好么? 所以,還是算了吧……喜歡一朵花,何必非要摘下來。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們做馬夫這行,還缺女仔么?” 肥龍見大東故作痞氣如此說,心中明了,不再多問。 婚宴儀式一路進行。肥龍年紀大了,不勝久坐,受過新人敬酒之后,便要告辭。大東送他出門,再回來時,見弟弟、弟妹繼續逐桌敬酒。忽有一瞬,他竟覺與這滿室喜慶熱鬧,格格不入。 肥龍適前所言,再次浮現耳側。 大東剛才并沒有將心里的實話,告訴自己這亦師亦父的拜門大佬——他的心態,其實很搖擺。理性知道,早晚退出江湖,才是正路;而自己在東英里勢力愈大,不是真正好事。江湖便是戰場,身在戰場,怎會永遠好運。遠的不說,便是火石洲,立花救得他一次,若有下次呢? 但同時大東不免又想,不撈偏,又做什么呢?弟弟立業成家,他梁東升此時卻仍是孑然一身。故舊友朋幾乎都在江湖圈子里。撈偏的生活,無論有沒有意思,他也過得習慣了。何況火石洲一役,東英輸得如此慘烈,如今整個社團風雨飄搖,他又能退到哪里呢?難不成不在香港生活了么?所以,就算要為自己計長遠,也不是現在。 說到底,還沒有一個令他毅然決然與過去切割的動力吧! 婚宴結束,大東送老父回去,原想在家住一晚,可不知怎的,心里空落,只想喝酒,便回了砵蘭街。驅車行至半路,手機響起來。 “哎呦,沒想到你仲會接電話呀。我還以為你正摟著哪個伴娘快活呢!”話筒里傳來一道清甜女聲。 “艸。”大東笑罵道,“多謝你大半夜還記得打電話來調侃我。” “唔使客氣。我剛過海,等下一起喝一杯?” 大東驚訝道:“你從澳門過來了?” “是呀。我們這班古惑女不夠格吃你梁家的喜酒。缽蘭街的花酒,總配喝一杯了吧?” 大東搖頭笑道:“波子姐開了尊口,我仲敢不照辦么?你想去哪里喝?” “還是天臺老地方。我帶著酒了。你人來就好。” 缽蘭街中段一棟唐樓天臺,兩米高的廣告牌有些斑駁,四圍裝的燈泡壞了一半。大東環視一圈,很快找到那個坐在廣告牌下方圍欄邊的女子。 “你還真是很鐘意這個天臺呀,波子姐。” 波子聞聲轉頭,向大東朗然一笑:“因為景色好呀!能看到整條砵蘭街。” “是啊……”彼此完全無須寒暄,大東彎腰扶在圍欄上,嘆道,“這條街真是幾靚呀。” “靚不過你啦,大東哥!”波子偏頭覷他,還吹了聲口哨,“從沒見你穿得咁正式,袖扣都帶上了,幾型呀!” 大東聳肩笑了笑。此時雖近中秋,午夜卻還是有些悶熱。大東脫下西服外套隨便扔在一旁欄桿上,幾下扯開領口,唯獨解開那雙D白金袖扣的動作仔細許多。 “點呀,堪堪參加完婚禮,有何感想?” “感想便是開心呀!”只見大東將那雙D袖扣妥帖放進兜里,語氣卻頗有幾分玩世不恭,“明仔結了婚,明年再生個仔,我梁家有后,人生大事就都完成了。我這個做亞哥的,替他高興,仲要謝謝他呢。” 波子聽明大東話里有些許自棄之意,倒是暗暗驚奇。大東素來硬凈,今天卻是怎么了?波子心中不解。但她今日約他,并非閑敘,頓了片刻調好語氣,復開口笑道:“你我都是這條街上出身的,爛命一條,沒什么事比開心重要。”說著,彎腰從冰桶里撿出一罐啤酒扔給他,“慶祝你大難不死,又晉五虎。日后世界,大把可撈。” “有得食就笑醒了。”大東拉開啤酒,灌了幾口,“明年就是九七。也不知道往后是不是真能馬照跑、舞照跳。” “別人我不敢說,你的馬一定可以照跑。”波子說著,指向對街不遠處一棟正在裝修的商廈,“沒有你攏住咁多瓣人收樓,哪有這棟英豪坊?公司一半,你一半。躺著收租也夠食一輩子啦。大東哥,你也算是上曬岸了。” 原是九七在即,不少港商拋售物業地皮,舉家移民。那棟物業的舊主,本也是香港地頗有頭臉的中等富豪,奈何前年家主過世,兩房叁子為爭家產,打的是頭破血流,天天上小報。所謂崽賣爺田心不疼,便叫大東撿了個大便宜。 “上岸?”大東苦笑著搖搖頭,“邊有岸啊?出來行,回頭無岸了。” “艸,為什么要回頭?”波子將手里喝空的啤酒罐捏成一團,隨便往后一丟,笑罵道,“我說你這人,我咁捧你,你也不接茬。讓我下面的話怎么說?” 大東聞言笑道:“你要說什么?同我還要兜圈子么。” 波子美目流轉,她早將靴子脫了放在一邊,一雙做了鑲鉆美甲的纖足此時懸在樓外,一晃一晃的,竟比霓虹耀目:“澳門那邊,我想收一家賭場酒店,你撐不撐我?” “賭場酒店?大茶飯啊。”大東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澳門地賭業早已飽和,何況波子用的是“收”字,可見那家酒店現下有主。如此,這個“收”字與“搶”字,又有多少分別呢?大東情知無需細問。 波子是孤兒,保良院長大,十來歲從女童感化院逃出來后,便在夜總會作舞小姐揾食。她為人仗義,又聰明,也有幾下拳腳功夫,沒幾年便成了缽蘭街有名的古惑女;再后來跟了洪義社一個大佬,去了澳門。奈何沒幾年,那大佬死于江湖仇殺。波子一介女流,單槍匹馬給她男人報了仇,算是當年江湖上一段佳話。波子也自此繼承了那洪義社大佬在澳門的勢力,成了一方大家姐。然而,女子混江湖實有先天劣勢,若不再靠男人,為了立足便要廣交朋友。大東入獄前,在缽蘭街與波子只有幾面之緣。他出獄后最落魄的那陣子,與世英常去澳門碼頭打劫零散賭客。偶遇紛爭,倒是波子與他解圍。如此便交了朋友。90年代初,大東與波子合作,引進大批東歐妹來港澳作艷舞娘,大賺了一筆。后來干脆發展成所謂經紀公司,帶隊去閩粵諸市巡演,這些年已成了穩定產業。雙方合作,也越來越默契。 只是,波子此次之請,不是小事。她望著垂眸思量的大東,并不催促。 終于,大東淡淡開口:“你要幾多人、幾多錢?” “五兩友(3),叁百萬。之后我算你二成股。” “志在必得?”大東放下啤酒罐,給自己點了支萬寶路。 波子只是隨意地聳聳肩:“富貴險中求嘍。” “咁樣……”大東緩緩吐出一口煙,“我叫咖喱帶他班手足同你去。” “多謝了。”單純借兵,與派頭馬去助陣,效果又不同。波子感他義氣,知自己無須多言了。 下了天臺,大東回他的竇口。波子的姐妹則在路邊的跑車上等她。 “波子姐,這么快談妥了?”說話的是波子手下姐妹小福星,當年是從越南難民營里逃出來的。 波子笑著點點頭,坐上副駕駛。 “波子姐,大東哥他都好幫你喔。” “當然了。他為人幾騾(4),我們又是多年老死。他點會不幫我。” 小福星卻笑得曖昧:“不只是因為這個吧?” 言下之意,波子了然,于是似笑非笑地望了小福星一眼:“我們女人出來行,不想衰的話,更要有分寸。這樁生意,如果對他沒著數的話,我都不會開口的。” 小福星聞言緩緩點頭:“明白了。謝謝波子姐教我。” 波子亦是滿意地笑了笑:跟她揾食的女仔不少,倒是這個越南妹最有悟性。 ======== (1)生性:懂事、聽話。 (2)長氣:嘮叨,啰嗦 (3)五兩友:五十人 (4)騾:義氣 作者bb: 波子和小福星是TB系列里《古惑女》漫畫的主角,在東哥的外傳《東英仔》漫畫里也有出現。 東哥的拜門大佬肥龍是在《東英仔》中出現的。但他們在這里的相關劇情都是抓杜撰的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