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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著院子里熟悉的味道,菜籽漸漸地紅了眼眶,嘴角卻浮起一抹幸福的笑來。 小弟弟的哭聲比以前大了,想來是又長了個子,空氣里頭沒有酒味,看來爹沒有再偷著和鄉下的混子們去喝酒,四meimei頭頂上被狗舔禿的那一塊兒地方可好些了?三meimei今天晚上竟然沒有說夢話,二meimei個子又長高了一點吧,自己留下的那些衣服,每一件她都能穿上了吧? 林清歡走到她旁邊,一起向著院子里打量。 林清歡以前就猜到這丫頭家里不富裕,卻沒有想到會窮成這樣,窗子上的紙都是破的,被晚風吹得嘩啦嘩啦直響,空蕩蕩的院了里扔著一只破了口的大水缸,繩子上晾著幾件舊衣服,每一件上面都有補丁。 林清歡看著菜籽臉上那種深深的依戀滿是不解,這個窮家有那么值得留戀的嗎?她求著自己把她休掉也要回來? 在這樣的人家里,能吃得飽飯嗎?林家哪怕如今已經不如以前,但是過的日子怎么也要比這種地方好上百倍千倍,這個丫頭竟然舍了林家的富貴日子也要回到這種地方來,真是搞不懂。 菜籽在籬笆外頭站了半晌,突然間想起了什么來,躡手躡腳地開了院門,走到窗臺下面取了一個小罐子抱在懷里走了出來。 林清歡問她:你偷拿什么東西了? 菜籽道:我不是偷拿的,每年二meimei我們都去山上采槐花蜜裝在罐子里喝,前陣子我聽林媽老咳嗽,就答應她給她拿花蜜喝,今天回來,剛好給帶上。 林清歡皺了眉:不予而取是為偷,偷拿你們娘家的東西,給我府里的下人走人情?不丟人嗎?從懷里換出一大錠銀子遞給她去,放在窗臺下面去。 菜籽看著那一大錠銀子不敢接:這東西山上到處都是,哪兒值得了這么多錢啊? 少廢話!當我們林家是什么樣的人家?貪圖你家這點蜜?林清歡白了她一眼,將銀子往她懷里一塞,轉身上馬。 菜籽捧著那顆沉甸甸的銀子走到窗臺下面,透過窗子的破洞把銀子塞進去,耳聽著屋子里親人們的呼吸聲,菜籽止不住又濕了眼睛。 時辰已經不早了,菜籽不敢再耽擱,快步跑回去,林清歡把那罐蜜裝在馬鞍袋里,先把菜籽抱上馬背,自己也騎上去。 回來的路上,林清歡心里總是有點不舒服,等到進了屋這才問:你們家有幾口人啊?你爹光會種地嗎?不做別的營生? 說起這個來,菜籽心里也有點別扭:我爹只會種地,我們家里的孩子多,我爹只有沒明沒夜的干活,這才能供上我們一家人的吃喝。 不過一轉眼,菜籽的眼睛又亮了,臉上又浮再出了滿滿的自豪:你知道嗎?我們家的人都可能干了,俺爹會種地,俺娘會做針線活兒,俺們姐妹的衣服都是俺娘親手做的,該打補丁的地方她還給俺們繡上花兒。 俺二meimei膽子特別大,還會爬樹摸鳥蛋,她還不怕蛇,上回摸鳥蛋摸到一條草蛇,她把它倒吊起來,甩著它當繩子玩。 俺三meimei最乖最聽話,長得也白也好看,俺爹最痛她。還有四meimei,別看我四meimei年紀小,她可機靈著呢,帶著大黃一起去放雞,黃鼠狼和狐貍全都躲得遠遠的 林清歡停了解衣帶的手,回頭看她:那你呢,你會干什么? 菜籽更得意了:我會得就更多了,我會幫俺爹收糧食,還會照顧meimei們,我還會打架! 林清歡哧的一聲笑了:一個女孩子,愛打架算什么好事兒啊?還拿出來說。 菜籽不服氣:你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哪兒知道人心險惡?每年麥子快成熟的時侯,都有附近幾個村里頭的混子來偷,所以晚上俺爹就帶著俺們一家人睡在地頭上,只要看到有人來偷,我們敲鑼打鼓地就起來追他們。 你是不知道那些混子可壞了呢,有的能嚇跑,有的嚇不跑,還留下來和人拼命,我們就只有動手了唄 林清歡看著瘦瘦小小的菜籽,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場景,衣衫襤褸的一家人,為了幾株麥子與人搏斗,她們可都是女孩子啊! 菜籽說得興奮,干脆把袖子一挽,指著自己手臂上一塊象月牙一樣的傷疤叫林清歡看:你瞅瞅,這就是那一回為了守麥田叫隔壁村子里的混子打的。不過他也沒占光,他胳膊上的rou都被我咬下一塊來呢。 林清歡平白的被嚇出一個哆嗦來:你還咬人?你屬什么的啊? 反正,我這人就這樣。菜籽亮著手臂上的傷口象是在展示將軍的勛章:苦可以吃,虧不能吃,要是想要我吃個虧,欺負我一下,他就等著吧,我定然叫他身上掉下一塊rou來。 林清歡躺在床上,看著這個瘦瘦小小的人兒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興高采烈地陳述著自己的壯舉,突然感覺到自己十五年的單純記憶里突然闖入了什么東西,曾幾何時,是否自己也曾與她一樣,以自己的弱質之軀與強敵rou搏? 不,記不起來了,完全記不起來了。林清歡二十五歲的身體里面,只有十五歲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記憶,那時的林家家室富足,受城里所有人的尊敬,父親是一代巨賈,對自己寵愛呵護,夫人和父親對自己冀予厚望,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讀書取得大功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