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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92節

    他抬眼,“有三弟陪葬,朕也該好好下去瞧瞧越竟石的臉色了不是嗎?朕早就活夠了,活夠了!”

    他一用力,胸口又有一股血泚了出來,噴濺到越朝歌臉上,帶著腥味沖擊鼻息。

    越朝歌垂下眼,平靜道:“那你就去死吧。”

    父皇母后,大將軍,越竟石和越蒙,朝歌今天對不起諸位的殷殷寄望和救命之恩,即便身死,越蒿也不能活。

    她長長吸了一口氣,跪坐得筆直起來,手摁著他胸口,緩緩抽出金釵。

    鮮血沖逆,從越蒿嘴里涌出大片。

    他仍不屈,盯著越朝歌,抬手,“準備、放箭。”

    越朝歌紅著眼,帶血的金釵再度襲刺而去。

    忽然背后響起胡眠破碎滄桑的聲音,帶著鎖鏈慄冽之聲,一條冰冷的鐵鏈頭后面繞上了她纖細的脖頸。

    窒息的感覺瞬間傳來。

    一瞬間,雪狼王的嘶吼、碧禾的驚呼、孟行義的提醒……

    刀劍相碰聲,兵刃入骨聲,越蒿的茍延殘喘,一點一點,那么清晰……

    所有一切都靜止了。

    以越朝歌被鐵鏈套住脖頸,向后拖拽的姿勢。

    美麗如墨的長發在風中飛散,妖絕的臉上鬢角血管突起,越朝歌的眼里有駭然,卻不盡是駭然。

    她想轉頭看看那抹赤傘。、

    他還好嗎?

    萬千羽箭,他還能好嗎?

    不斷有黑影從屋檐跌落,墜落在地發出血rou破碎的聲音,其中會不會有一個是他?

    眼淚從眼角滑落,順著夜風飛揚出去。

    剎那間,一道風撕裂而過,她頸間一松,有股溫熱的鮮血潑上脊背,她被慣性帶得往后摔去。一支長臂撈過她細軟的腰肢,紅傘遮住了她頭頂的天空。

    越蒿從地上滾爬起來,拖著長刀朝赤傘砍來!

    只可惜強弩之末,長腿利落橫掃而過,他整個人便如斷線的風箏,往石壁之上飛撞而去。

    沉冽視線掃過黑壓壓的箭衛,薄唇輕啟,慢條斯理道:“降者不殺。”

    話音落下未及眨眼時間,外面馬蹄聲漸,城門守將渾身是血,跌跌撞撞闖了進來:“陛下,城門破了,城門破了!城門……”

    他的目光觸及石壁之下奄奄一息的明黃身影,明顯一怔,而后看向梟然而立的玄衣赤傘。

    暗衛親軍身影橫斜飛竄,林立于箭衛的弓前。

    如此情形,箭衛們也意識到,越蒿已死,他們腹背受敵,再負隅頑抗除了就義,已經全然沒有意義。

    大驪日月,要換新天了。

    有棄弓投降的聲音。

    噔,一個。

    噔,噔,兩個。

    很多個……

    天蒙蒙亮。

    青光籠罩破碎的院落。

    結束了。

    越朝歌手里的金釵落地,碰在地磚上,發出哐當聲響。

    她的身子綿軟下來,一張臉上,眼淚無意識地汨汨流淌,她站不穩,頹然靠上了身后溫熱的胸膛。

    越蕭的心揪得死緊,眼底的心疼難以抑制。

    他從后面摟著嬌軟的身子,緊緊地,鼻子抵在她散亂的鬢發之間,良久,他才沙著聲道:“亂跑。”

    仔細聽,還帶著一點可疑的鼻音。

    越朝歌現在的腦子里盡是劫后余生的僥幸。

    越蒿說得沒錯。

    他是活夠了。

    他在求死。

    否則越朝歌不會輕易得手。

    或許不是。

    或許越蕭沒想到她還有雪狼王。

    可無論如何,他要越蕭死。

    他殺了越蕭的父親,殺了越蕭的兄長,還想殺越蕭。

    僅僅為此,越朝歌就一點都不會手軟。

    眼淚淌落。

    她見過很多人死,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豁出命去,真正的,距離死亡只有一射之地。

    這是她第一次她摸到溫熱骯臟的血,隔著一臂之遙噴濺在她臉上。她用母后贈的及笈禮,報了父皇母后的仇。她用大將軍和越蒙誓死捍衛的命,救了越蕭,救了一整個天下,以視死如歸的姿態償還了山高海深的恩情。

    她忽然覺得身上好輕。

    輕得不像話。

    *

    越朝歌醒來的時候,郢陶府一切如舊,恍若那些刀光劍影血意殘尸,統統都是她做的一場噩夢。

    溫和的夕陽透過窗格,塞進屋子里。

    鸚鵡嘎嘎叫聲中,碧禾踩著輕快的步伐進來,一如往常歡脫:“長公主醒了?可要叫進來盥洗更衣嗎?”

    越朝歌看著碧禾那張臉,回望到窗棱上。

    那里的大紅雙喜字樣已經被撤去,就連紗帳床幃,都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昨夜支張在榻前的大紅吉服,此刻也全然不見蹤影。這里從里到外,全然沒有一絲絲昨夜事變的痕跡。

    “碧禾,”她看向掛帳的丫頭,“越蕭呢?”

    碧禾擰眉:“越蕭?”

    她別過來臉,錯愕地看著越朝歌,遲疑地搖了搖頭。

    越朝歌見狀,心里咯噔一聲。

    臉色煞時蒼白起來,與窗外炫華的晚霞形成了鮮明對比。

    碧禾忙收了頑笑的心思,撲上來道:“準皇后娘娘,現在呢,不能叫名字了,應該叫,新陛下!”

    越朝歌愣住。

    而后心潮回落,她啟唇:“他人呢?”

    碧禾把她扶起,讓坐到妝奩前,自己走回榻前整理衾被,道:“奴婢也不知。昨夜讓奴婢備水后,便把奴婢遣出來了。奴婢到院子里盯著灑掃,是公子幫您濯的身,換的衣裳。后來好像說是大軍入城,公子便出去處理軍務,等奴婢回來,心無殿,哦不,錦瑟殿已經是如今這番模樣了。”

    越朝歌訥訥:“他幫我濯的身子么?”

    碧禾道:“嗯。”

    而后回過頭來,特說了一句:“輕車熟路的。”

    越朝歌一聽,會過意來,臉紅了一片。

    她抓起鏡前的團扇,直直扔了過去:“好你個碧禾,本宮你也敢取笑!”

    頓了頓,她沉下面色,有些猶疑地問,“你可聽說,越蒿的尸身,是怎么處置的?”

    碧禾道:“公子處置的,院子里那些叫人不敢瞧的,都是戰場上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厘清的。”她一頓,回過頭來,有些關切地問道:“長公主怎么,問起他了?”

    越朝歌沒有回話。

    子夜,越蕭披著一身寒露,遲遲回府。

    他照舊回了以前的旁騖殿,如今的華年殿,洗浴過后,便坐到案后準備處理公務。

    大事已竟,正值軍權重新分配交割之際,許多細枝末節的事情需要處理,亦都不容有一點疏忽。

    他正展開軍事布防圖,標注出幾處重要的關隘,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探頭探腦。

    越蕭筆一頓,擱回筆架上,起身踱步出來。

    越朝歌原本在進了不進之間猶豫不決,再要進去時,鼻尖撞上一抹彈挺的胸肌,赫然抬頭,越蕭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低頭注視著她。

    越朝歌:“……”

    “本宮,本宮來是想……”

    她后退一步。

    忽然后腰一緊,大掌摟過,摁了回去。

    “嗯?”越蕭面色泰然,等她說下半句。

    越朝歌眼神飄忽,“本宮是想,是想問問,軍務處理的怎么樣了?”

    “還有呢?”

    越朝歌往后縮著腦袋,“還有——還有跛叔的傷好了沒有?”

    越蕭饒有耐心,“還有呢?”

    “還有,還有,還有,本宮殺了越蒿,你有沒有生本宮的氣?”

    越蕭氣笑了:“還有呢?”

    “還有什么?”越朝歌有些懵懂。

    越蕭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大jiejie,我有沒有說過,你再把我丟下,獨擔風雨,我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