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75節
但凡為了做生意招進來的伙計,那都是鬼精且話多的。 其中一個聞言,忙問:“瞧著東家像是想定去處了,既然這驪京待不得,這突然一下子,我們也不知何去何從啊,東家慈悲,可否給我們指條明路?” 趙柯兒面有難色,狀似不好言語。 四五個伙計之間相互使了眼色。 另外一個伙計道:“就是說!東家,您平日都不曾苛待過我們,盡心對我們好,我們也都是盡力幫東家攬客打理鋪子的。不瞞東家說,我們幾個心里早就僭越把您當兄弟了,眼下我們當真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安身立命,聽說幽州那邊胡虜他娘的也在叫囂,川蜀那塊兒又有反賊作亂,這……” 五個伙計臉上也作出了急色,倒也不全是偽裝。 趙柯兒嘆了口氣,望向窗外寫著鋪子名字的紙燈籠,幽幽道:“也罷,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一定要守住嘴巴咬緊牙,誰也不能說,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五個伙計異口同聲:“東家放心,我們兄弟不會害了東家的。” 趙柯兒這才從搖晃的燈籠上收回視線,又嘆了口氣,抬手掩唇道:“我昨日得了小道消息,說先帝嫡次子越蕭還在世,就在舊都長安,我正要奔那里去呢。據說現在上頭這位是弒父殺兄才上的皇位,那位貴人是從他手下生死場掙命出來的,暴虐如此,你們不瞧那些個先帝近臣,死的死殘的殘流放的流放。前兒個又差點打殺了四位國公爺,眼下竟連江山都不顧了,興師動眾要封后。我瞧著,怕是舊都那位,勢頭盛些。” 五個伙計心里驚詫不已。 他們平日待人接客,這一行當接觸的不是富商巨賈就是高官權臣,一來二去也零零碎碎聽說了一些風聲。萬沒想到,竟都是真的,這一串連起來,底下掩藏的竟是這樣的大事。 當今天子愛護官聲是眾所周知的,前幾年偶有聽說性子不大妥,可沒幾日便也沒人提了,想來是被刀子封了喉才沒傳開的。 眾人掩下驚嚇,紛紛道謝起來。不一會兒打掃完了鋪子,收拾妥當,便告辭家去了。 趙柯兒扶著鋪子的兩扇大門,看著五個伙計遠去的身影,心想,總歸是到了這一刻,他做完了越蕭交辦的事情。 趙柯兒初時并不知道越蕭是那樣令人驚駭的根底,還以為只是個有幸被長公主看重的絕色殺手。直到皇宮大火的前一天,趙柯兒才從越蕭的部署和委托中,重新認識了他這個人。 這五個玲瓏心竅又一口三舌的伙計散出去,不出兩日,越蕭幸存、越蒿犯五不韙的消息就會暗暗遍傳驪京,他們當然不會像趙柯兒這樣明說,可有時候,含糊其辭的傳言更會滾雪球一般勢不可擋。加上這幾日驪京的百姓四處逃亡流散,這些真實的傳言很快就會天下皆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歷朝歷代如此。 安閑居的門重重掩上。 繼銷去奴籍、出府開鋪子以后,趙柯兒體會到了新的生命的意義。 * 舊都長安,西府上園。 越朝歌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入目所及,帳頂是陌生的鴉青色,與蒼色衾被相同色系,無端營造出一種沒有溫度的克制感,一如越蕭本人。 想起越蕭,昨夜的記憶漸漸回籠。 越朝歌憶起那滅頂的疼痛,下意識掀起衾被望去。只見松垮的衣裳掩映下,深深淺淺的桃紅不挑位置盛放著,就連白皙的腿上也全都是。 連腿上都是這樣,那脖子上…… 越朝歌掀開衾被下榻,赤足觸地的一瞬間,整個人腿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眼見就要撞到地上再錦上添花磕出一塊淤青,斜刺里一條長臂恰逢其時地撈了過來,堪堪把她架住。 越朝歌聞到熟悉的冷冽松香,頗為生氣地拍開他的手,坐回榻上道:“給本宮取鏡子來。” 越蕭聞言,搭上她的膝蓋在她面前俯身,仰起脖頸定定看著她。 越朝歌抬眼,“你做什么?” 越蕭道:“鏡子。” 越朝歌一愣,意識到他說的鏡子是他的瞳光,干脆氣笑了,“怎么,本宮現下是使喚不動你了?” 她明明生氣極了,鼓著臉,該求人的時候卻還是咬牙說著倨傲的話。 越蕭眸里光芒閃動,攬住她修長的脖頸,來了個吻:“真可愛。” 說罷,起身取來銅鏡。 越朝歌不拿到銅鏡還好,拿到銅鏡一照,看見脖子上的點點印跡,越發氣了。她反手把銅鏡摁進衾被里,大罵:“越蕭,你屬狗的嗎!” 越蕭抿唇笑,溫溫道:“狗得jiejie開心嗎?” 他這開心兩個字分明意有所指。 越朝歌一下子就想起她屋子里經歷的驚濤駭浪,稍一回想,酸楚的地方驟然繃緊,又灘暈出來。 她簡直要抓狂了。 不僅氣越蕭,還氣自己的不中用。 越朝歌咬牙切齒,道:“本宮要碧禾!” 越蕭緩緩搖頭:“不行,只能要我。” 眼見越朝歌抓起銅鏡就要摔來。 越蕭頗識時務,在她發作前一刻起身,輕輕摟她入懷:“好了,不鬧了,洗漱一番,今日有正事。十四州兵馬會,你也一道去吧。” 第57章 星火(二) 【6.29單更】…… 越蕭邀她去十四州兵馬會, 越朝歌有些驚訝。 十四州兵馬會,除卻穆西嵐,所到場的人都是男子。越朝歌素來傲佞, 不在意這個。只是她一個前朝公主,今朝長公主, 要去參與絕密的兵馬集會, 意在建立新朝。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多重身份, 可那些個手握千軍的赤膽將軍,也會不在意嗎? 越朝歌沒有問。越蕭雖是禮貌地征詢了意見,可話里要她去的意思占了九成九。 她想, 去也無妨。以越蕭的性子,鮮少做徒勞之功,說不定要她去有更深的用意。于是也沒拒絕,盥洗沐浴完,用了早膳,便與越蕭一同出了門。 今日是陰天,秋風蕭瑟得很,又吹得急,掃蕩著枯黃的樹葉。 十四州兵馬會定在一處僻靜的莊子, 名叫素廬,據說是當年越竟石的出身之地。 越蕭擁著越朝歌騎在馬上, 未急著前往,反而先折到長安客棧, 去接孟連營。 孟連營早早得了信, 收拾停當,牽著馬在客棧門前等候。見越蕭來了,拂袖而跪:“微臣見過小公子。” 越蕭下馬, 抬著手臂將他請起來:“孟叔不必多禮。” 孟連營笑道:“公子昨夜可看了微臣送到府上的密折?” 越蕭迎著他的目光:“自不敢怠慢,看完了。” 孟連營道:“那便好,公子,我們啟程吧。” 越蕭點點頭。 孟連營先扶鞍上馬,越蕭才騎坐到越朝歌身后,重新把她攏進懷里。 越朝歌仰頭瞭了他一眼。 他昨夜還看了折子? 昨夜她沉沉睡去之時,越蕭的確還未歇下。可她有點想不明白,那大半夜,動的基本都是越蕭,她只是受著便乏不可言,事畢即睡得人事不省,他做的都是體力活,動了大半夜,明明也是汗濕了一身,就這樣他還有精力看折子? 她正不解著。越蕭的氣息忽然噴薄在耳邊:“在想什么?” 見她臉上泛起可疑的粉紅,越蕭了然輕笑。 兩人貼著臉,越朝歌后腦靠在他肩上,聽他咬耳朵道:“昨夜還有公事,早早便讓你睡下了,下一次——” 他話沒說完,大掌意有所指地捏住她的軟腰,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 “做之前先睡足了。” 越朝歌長睫一顫,雙腿不自覺地夾緊了馬肚子。 越蕭笑起來,下巴擱在她頭頂的發髻上,蹭了又蹭:“我的鴿子jiejie,真是可愛得讓人想傾盡全力啊。” “越蕭!”越朝歌聽他用詞,擰眉低喝。 若非看在孟連營在的份上,此刻只怕已經咬上他的手臂。 越蕭湊在她耳邊,呼吸輕極了:“大jiejie在想什么啊,傾盡全力,或許不是你想的那個力。是保你不受傷害和脅迫的那個力呢。” “越蕭,”越朝歌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臉上涌起一陣guntang。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開,抬眸,“你最近話很多。” 話里透露著因為羞赧無法發|泄而升起的嫌棄。 越蕭凝眉,神情端肅起來,“那大jiejie是喜歡我話不多的時候?” 越朝歌一怔。 話不多的時候…… 昨夜那種時候,他話就不太多。 不,分明最初他入郢陶府的時候話才最不多。她為何偏只想到了昨夜! 越朝歌恨不得挖個坑吧自己埋了。 不知為何,一番話下來,她頻頻想起昨夜的繾綣暢快。反應過來后,一張臉又漲得通紅。 她不想和越蕭說話了。 孟連營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么,可看著小女兒嬌俏,男兒戲謔,笑道:“還是年輕好啊。” 一紅一白兩匹馬慢悠悠地在街上踱起步來。 眼見就要道約定的時間,越蕭和孟連營兩個人卻都默契地慢慢悠悠走著。 聽見孟連營講話,越朝歌才反應過來。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們倆還姿態閑適,沒有一絲急色。 這根本不合常理,十四州兵馬會本就是他們有求于人,沒道理擺譜遲到落別人面子。 她細眉輕蹙,心有疑竇,便下意識抬眸望向越蕭。 越蕭被她這樣一望,方才的戲謔忽然盡數返還,落到了他自己身上。他喉間一澀,看著她的臉,竟喉頸發干。 她本就是驚比天仙的容色,原本一笑一睨都帶著倨傲的嬌嬈,可從昨夜之后,她的所有動作,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添了萬千嫵媚風情,變得越發韻致,像是九天的狐貍,勾得人全身發緊。 越蕭垂眸掠了她一眼,勉力抬頭望向前頭孟連營的背影。寬大的手掌捏著她的小手,粗糲的指腹在她手背上來回摩挲。 他試圖找些別的話題來緩解注意力。 縱馬與孟連營并行,轉過頭來道:“孟叔,還未介紹,這是前朝的朝歌公主,當今的郢陶長公主。” “鴿子jiejie,叫孟叔。”他捏了捏越朝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