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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38節

    說罷便轉身往回走。

    越蕭見狀, 忙單手支窗翻了進來,扶住桌上搖搖欲墜的梔子花盆,抓起窗臺上的藥瓶跟上。

    他道:“我來送藥。”

    越朝歌坐到榻上,抬臂飲了一口茶水,目光有意無意掠過越蕭翻進來的窗臺,不見藥瓶的蹤影,便問:“送藥還是送藥瓶?”

    越蕭道:“藥瓶里的藥。”

    兩個人都是明白人。

    越朝歌聞言,心里其實是慌亂的。向來張揚的人遇上了張揚的入侵,卻又如何招架?

    美目顧盼, 越朝歌唇角輕挑,望了過來, “小弟弟,你這樣的行為, 可知后果?”

    她說罷, 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驀然回想起馬車上,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他當時也問,可知后果。

    越朝歌一時又不自在起來, 抬盞又抿了一口茶。

    越蕭把她的神色盡然納入眼底。

    聞言,星眸如刃。他挑唇一笑,“什么后果?”

    他的面部骨感本就有致,棱角分明卻并不夸張,本就是眼型偏長帶有殺伐氣場的人,挑起唇角就更顯得肅殺。

    這種笑容落在越朝歌眼里,總讓她有種即將,為他所攻伐的錯覺。

    越朝歌不自在地敲了敲茶盞。

    圓潤粉白的指甲有規律地碰上了精瓷,發出叮叮聲響,震得里面的茶水漾開一圈圈漣漪。

    她抬起頭,沒說有什么后果,反而長舒了口氣:“既然你給本宮送藥來了,那本宮不能白受,就教你怎么笑吧。”

    “好。”越蕭身姿筆挺,卻是一副好整以暇、敬請賜教的神色。

    越朝歌攤開手。

    越蕭一挑眉,走過去,默契地把藥瓶放進她手心,輕輕旋過,讓有圖案的一面正對著她。

    越朝歌慌忙利落地收攏手指,把藥瓶收了擱在桌上,而后壓了壓手,“蹲下。”

    越蕭笑。

    教人笑還需要人蹲下的嗎?

    他提擺,修長的腿后撤一步,輕輕疊起,單膝蹲跪在她跟前。

    這樣越朝歌就不用仰視他。

    俯視帶來的最大好處是,她覺得越蕭的攻擊感沒有那么重了,反而像只乖乖聽話的小動物,依偎在她腳邊。也不知是越蕭聽話所致,還是她單純喜歡這樣的感覺,總之這樣的場景讓她格外舒適,越朝歌心里受用多了,原先面對越蕭的慌張也一掃而空。

    她舒心之余突然發現,越蕭似乎沒有逼著她要直面內心的意思,和梁信不一樣,越蕭只是做著他想做的事,偶爾逾越,卻從不會干預她,逼她做出回答和選擇。

    越蕭見她出神,又勾起唇角,道:“你再不說話,我要趴到你腿上了。”

    他的臉和她的雙腿只有一掌之距,這個高度,側過臉便能蹭到她的腿。

    越朝歌抬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抬頭。”

    越蕭乖順地抬起頭。

    越朝歌垂眼捏住他好看的下巴,“笑一個給本宮看看。”

    越蕭勾起唇角。

    越朝歌道:“停,不許動。”

    柔嫩的手掌心捧起他的臉,兩只大拇指輕輕摁上他的嘴角,提拉,按壓,幫他調整一個最合適的笑容。

    越朝歌發現,越蕭這張臉,無論露出什么弧度的笑容,基本上都帶了些睥睨眾生的意味,若在碧禾看的那些話本里,他就是上古神祗,笑容里摻雜了多少睥睨和悲憫,下一刻天地覆滅就有多慘痛和震撼。

    越朝歌感嘆道:“你這張臉處處都好,就是笑容不太和諧。罷了……”

    她松開他的臉,拍了拍手,準備取盞喝茶。

    越蕭卻倏然抬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在她驚愕的目光中掰開纖細的五指,露出柔嫩的掌心。

    而后,他把自己的臉靠了進去,蹭了又蹭。

    越朝歌的另一只手,也被他如法炮制地,蹭了許多回。

    半晌,越蕭蹭夠了,才起身道:“好了,喝茶吧。”

    說著便站起身來。

    蹲得久了,腿有些麻,他在原地站著緩。

    越朝歌抬手,看了看兩只手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臉,問:“做什么?”

    越蕭神情端肅道:“不許拍手。”

    ……

    不許拍手。

    為什么不許拍?

    越朝歌狐疑地看著越蕭,在他無聲的堅持里,總算是回想起來,自己方才松開他的臉,準備喝茶的時候,好像是習慣性地拍了拍手的,就像平日里侍弄花草時一樣,也是要盥了手才喝。

    她沒有嫌棄他的意思,他竟這樣鄭重其事。就這,也值得他報復性地拉著她的手來回蹭了好幾遍?

    越朝歌抬眼瞧他,見他面色嚴肅得像個老學究,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越蕭黑著臉,不明白笑點在哪里。

    他冷著臉道:“今日我來還有一事。”

    越朝歌笑得停不下來,問說何事。

    越蕭一本正經道:“心無殿和旁騖殿的殿名可以換嗎?”

    心無旁騖。

    越朝歌住在心無殿,他住在旁騖殿,這個殿名湊到一起,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越朝歌笑問:“怎么忽然想起來換殿名了?”

    越蕭沒有回答,因為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他道:“我覺得華年殿和錦瑟殿就不錯。”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越朝歌沒堪破他的小心思,道:“又有什么不同,不過是殿名罷了。”

    當初郢陶府落成,她給這兩座殿題匾,題的是心無旁騖,便是告訴自己要心無旁騖,只一心想活著,想肆意地活著便夠了,背負著那么多人的希冀大笑活著。

    越朝歌維持著唇畔的笑意,“要改也可以——”

    她抬眼看向越蕭道:“看你表現。”

    越蕭一怔。

    他俯身,避開她額角的紅腫,在她鼻尖上輕輕啄了一口,而后交頸湊到她耳邊:“這種表現嗎?”

    越朝歌感受著他的氣息,心如擂鼓。

    她沒想到他越發大膽,竟敢在心無殿這樣放肆。

    越蕭直起身,眸子里似是落入了幾滴星辰般,黑曜生動。

    他笑著說:“就會糊弄我。”

    唇角恰到好處地勾到越朝歌“教學”的位置,眼睛也浮現出了笑意,窗外陽光燦爛,卻不及他這般耀眼。

    越朝歌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步履輕盈地離開了心無殿,背影輕快得像是偷了腥的貓。

    *

    日子順水流,夏天很快過去,天氣漸漸轉涼。

    已經入夜,心無殿熄了燈,旁騖殿仍舊燈火瑩瑩。

    越蕭端坐在案前,手里提著工筆,細細描繪畫作。

    趙柯兒的店鋪已然開張,以高雅為主打格調,售賣園林建筑設計線稿。越蕭早先的幾副作品給他的店鋪帶來了行業最高口碑,也確實如同他所說,有江南富商出價十一萬金買了他那副樓臺設計。與此同時,越蕭作為神秘的“大驪宇文愷”,名揚四海,甚至有巨富商賈、名門世家斥巨資,就為了定制他的一幅設計線稿。

    若是以前,越蕭在郢陶府不愁吃喝,便已別無所求。可眼下他有了夙愿,他要護那抹張揚鮮活永不凋零,他就需要籌措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念恩身著暗衛統制的黑色長袍,站在越蕭案前稟報。

    “宮里今日有了大動作,一是蘭汀失蹤,越蒿已經疑心到我們頭上,今日辰時,突襲了親軍洞府,幸而屬下遵照您的命令,早將蘭汀轉移至楹花坊看押,才未曾出事。他也確如您所料,問起您殺的那些暗衛的下落,我便說我們親軍內部兩派血斗,他們輸了,所以被殺死了。他似乎知道他選的那些人確實難以融入我們,所以接受了這個說法,并未追問,又問我們最近做什么,我們只說日日斗殺。”

    越蕭嗯了一聲,纖細的筆在紙上落下一道筆直纖長的線條,把整張紙面一分為二。

    念恩繼續道:“二是四個國公聯名上疏,參了長公主。”

    越蕭問:“以什么名義?”

    念恩道:“還是孟連營一家的事。長公主雖避諱此事,可四個國公參本說長公主草菅人命,故意傷人,說大好兒郎廢了手難以娶妻,長公主若有心遵大驪律法,便讓他尚主,否則便是恃寵行兇。還說若是孟連營之子尚主,此后宅院之內,長公主想如何打那廝便如何打,如此也不算委屈了長公主。”

    越蕭手里的筆應聲而斷,凜然的氣場鋪蕩開來,室內溫度陡然降低。

    他抬眼,眸里仿佛淬了寒冰。

    “她便是恃寵行兇又如何?越蒿怎么說?”

    念恩手指一顫,全身雞皮疙瘩頓起。他低頭回道:“越蒿怒極,掀了御案,叫四位國公跪在宣華殿外,至今未叫起。”

    越蕭走到窗前,迎著颯爽秋風,“還有何事?”

    念恩跟了過來,道:“今日早朝,川蜀總督奏報,川蜀一帶有民聚眾起義,打著先帝嫡子的旗號,攻占了涪渝、關南兩座要塞城池。”

    窗外秋葉簌簌而落,秋風愈發急了。

    越蕭看著窗外回廊里燈火曲折,問道:“越蒿怎么說?”

    念恩道:“他命幽州大軍南下增援。”

    越蕭赫然轉過身來。

    “你說什么?”

    念恩又重復了一遍:“他命幽州大軍南下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