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16節
越蒿聽言,臉上沒有明顯喜色。 他皺眉道:“他從來經受得住朕的各種好處,小朝歌有什么法子,叫他低聲怒喝?這么些年,他在朕的手下,可是連吭都沒吭過一聲,你莫不是聽錯了?” 蘭汀沉默不語。 憑暗淵的身手和敏銳的五感,她沒辦法做到貼身監視。放眼整個暗衛組織,沒有能擔此重任的人。 越蒿顯然也明白,他沒有追究。 他一邊系腰帶,一邊想說什么,外頭進來稟說太醫院院判求見。 越蒿轉頭看了一眼岳貴妃,見她還在榻角瑟縮著,眼神有片刻陰騭。 片刻后,太醫院院判在貴妃殿前見到了越蒿。 甫一看見他,院判連忙跪下磕頭:“啟稟陛下,郢陶長公主命臣傾太醫院全力,擬配舒痕良方,因所耗甚巨,用時之久,臣不敢輕易承命,顧來請陛下圣明決斷。” 越蒿聞言,摩梭著玉扳指。 “舒痕良方?” 院判應是。 越蒿哈哈大笑起來,“小朝歌果然還是要他那副皮囊去養養眼的,確是朕認識的小朝歌。” 那日后,太醫院傾盡全力,調制舒痕膠。 越朝歌在府中百無聊賴,偶爾會出府打馬球。越蕭則在府中,或練劍,或看書,安安靜靜在旁騖殿里,從不曾拋頭露面。 原本以為日子這樣平穩而過,直到有一日,越朝歌又起了出門逛街的心思。 越蕭聞訊,難得想隨駕,越朝歌便也應允了。 那日風光也好,毒辣的日頭被陰云蓋住,天氣涼爽許多。 越蕭縱馬在前,越朝歌香車寶馬在后,往東市大街而去。 第14章 出行 不詳的預感 越朝歌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到各處商鋪逛逛,瞧瞧有什么時新的物件。 她出行向來是由連瀾親率二十八親衛隨護,駟馬并駕,美婢隨行。這樣大的陣仗本就引人注目,這回車旁還跟了個氣質冷冽的黑袍公子,便更引得人駐足圍觀。 車架才出郢陶府地界,便有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兒探出腦袋,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想一窺傳說中的長公主芳容。這回依舊沒能看到長公主,可她車旁不知哪來的一位黑袍公子,身姿昂藏,騎著高頭大馬,活像話本子里大殺四方的殺神。 他似乎察覺到了眾多關注的視線,轉頭朝視線來源看去。 小兒郎們嚇一跳,慌忙縮回腦袋,關上門縫,再生不出什么好奇圍觀的心思。 越蕭收回目光,側頭看了一下身旁行走緩慢的車架。 她似乎是一個會發光的球體,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引來許許多多關注。這種關注投射到越蕭身上,讓一直行走在暗處的他頗感不適。 車架行至東市路口,再往前行進,就要進入最熱鬧的地段。 越蕭縱馬緩行,尋著時機道:“我想出城一趟。” 他想著越朝歌大抵會問他去做什么,沒想到她問也不問,輕飄飄道:“嗯,去吧。” 她輕易答應,仿佛并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越蕭一愣,補充道:“晚膳時分回來。” 越朝歌還是滿不在乎:“知道了。你若找不到本宮,直接去樊樓等也行。” 越蕭隔著梨花簾,深深看了她一眼。 碧禾和越朝歌一同坐在車里。 碧禾剝了個荔枝放到玉盤上,聽著堅勁的馬蹄聲遠去,擔憂道:“萬一他一去不回……” “他不會,”越朝歌打量著手上的丹蔻,道,“岳家被滅門以后,是不是葬在城外了?” 碧禾思忖了片刻,道:“好像是城外。” 越朝歌道:“那就是了。岳若柳用八千金,向他買了本宮的命。眼下本宮還健在,他少不得要去向她賠罪,另定期限。” 碧禾聽了,驚道:“什么期限,他難道還要殺長公主不成?” 越朝歌沖她笑了笑,道:“他可沒說過不殺我。” 只是眼下殺不殺她,于越蕭來說是個難題。 他收了八千金,理應要了越朝歌的命。可越朝歌手上握有血玉和跛叔不說,還找太醫院施救,間接救了他一命,如此一來,也算于他有恩。 他是個恩仇分明的人,究竟會如何做? 越朝歌對此很感興趣。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買買買。 車架已經轉入東市,鼎沸人聲傳入耳中。 碧禾難得出來透氣,興奮地撩開車簾往外探。 她們的第一站是玉器鋪子,首當其沖便是梁信的商鋪。 梁信是個有些風骨的人,繼承“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志,他的商鋪開在深深的巷子里。 越朝歌華貴的車架進不去,只好下車。 梁信早就在巷口等候了,見她躬身出來,忙笑吟吟地來迎,抬手讓她扶著下來。 她今天不同以往。 往日都是穿著朱色紫色綢制裙裳,看起來端方華貴,美艷妖嬈。今日她一改往日風格,穿了件桔紗緄邊的白色圓領袍子,湛藍的白蝶戲曇齊胸襦裙,看起來嬌俏不失貴氣。 梁信笑道:“長公主今日換了風格。” 越朝歌道:“想換便換了。裙裳穿在本宮身上,只要本宮喜歡便是了。” 梁信笑著遷就道:“長公主說得對。”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碧禾跟在最后頭。 她看著前面兩個人的身影,甚至覺得有些般配。就是梁公子無官無職,有些配不上長公主。 越朝歌萬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心里有這樣的遐思。 梁信請了越朝歌就坐,親手烹了茶,送到她面前。 “嘗嘗。” 越朝歌看也不看那杯茶,抬眸盯著他,眸子里笑意盈盈。 梁信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酒,喝茶吧。” 說罷又問了一句:“可有什么煩心事,大白天的要喝酒。” 越朝歌搖了搖頭,大聲道:“本宮是當今長公主,能有什么煩心事?” 似乎說得越大聲,就越能證明她的說法。 梁信停下手上的動作,站在柜臺后面,溫柔的眼神近乎探究地逼視著她。 “長公主知道嗎,有時候尊貴的身份并不能解決煩惱,反而會帶來煩惱。傾國的富貴不能帶來高枕無憂,反而會帶來禍患。以及,過分美好有時候并不能吸引美好,反而會招來麻煩。當然,倘若長公主的煩心事不好說給我聽,那便不說,只是不要否認自己的心情。” 他向來喜歡長篇大論,把簡單的道理解釋得很復雜。 越朝歌忖著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本宮在你這里,可以盡情承認自己的情緒?” 梁信看著她的目光幾乎虔誠:“希望可以如此。” 越朝歌笑起來,頗有些沒心沒肺:“好。那本宮承認,本宮有煩心事。” 碧禾聽言,心想:長公主方才不是說不怕暗淵跑了嗎,怎么眼下又為此事煩心? 她向來心思單純,這回自然也沒猜中越朝歌心中所想。 越朝歌兩只手端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喝著燙茶。 梁信瞧見了,便抱著手中的檀木盒過來,擺到她面前:“先看看這些,都是準咯那什過來的玉,成色都是這一批里面最好的,做成玉碟玉盞都合適。”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折扇,輕輕扇著越朝歌擱下的燙茶。 越朝歌打開盒子,拿出里面尚未雕琢的玉塊,前后翻看了一番。 “確實好玉。本宮都要了。” 梁信道:“長公主準備作什么用?” 越朝歌說:“還沒想好。回去問問小弟弟,給他琢一個玩玩。” 梁信問:“小弟弟?” 越朝歌聞言一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竟然不由自主就說到了越蕭。想起越蕭被調戲時那生氣的神情,越朝歌唇畔露出笑容:“嗯,小弟弟。” 碧禾補充道:“是我們主子新收的公子。” 梁信似乎想起來是誰了,“那個刺客?” 他斂了眉目,眉眼平靜得像初春的湖水:“那長公主的煩心事,是與他有關?” 越朝歌覷他一眼,端起桌上已經半涼的鐵觀音抿了一口:“你說過,本宮不說的話,你便不問的。” 她拒絕吐露。 梁信的神色徹底落寞下去。 越朝歌要了這批次的所有粗玉,找了幾塊成色最好的,要碧禾帶到馬車上,其余的由梁信安排,擇日送入郢陶府。 梁信把越朝歌送回到巷口,連瀾正在戍衛車架。 他的視線與連瀾的不期而遇。 男人最懂男人。兩人目光里的落寞似乎找到了知己,同時又視彼此為敵人,亮出利劍,惺惺相惜地相互纏斗。 當事人越朝歌表示完全不知情,她回到車里,便整理好衣裙的褶子,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東市的商鋪都掛出了燈籠,越朝歌坐在樊樓三層,眺望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