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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會這么認為? 可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如此,難道兩年前的霍西洲,就不是霍西洲了嗎? “我……我不是這樣的……我沒有不喜歡你啊……” 燕攸寧艱難地舉起手,緩緩道。 可是人在慌亂的哭泣當中,根本無法理智清晰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情緒混亂,聲音發顫,她都不確定自己的話他是否聽見了。 所以她斷斷續續伴隨著嗚咽的嗓音,很快又被霍西洲沖斷了。 “阿胭,我嫉妒他,你不知道。”他自嘲地笑著,眼中濛濛欲垂的水光,近乎滴落下來,“我以前嫉妒李萇,他是天之驕子,從出身到他所擁有的的一切無不勝我百倍、千倍,我知道你喜歡那樣的人,我拼命往上走,想走到一個能夠讓你看得見我,再也不能忽視我的位置。我想我應該做到了,可是你殺我。” “阿胭。可是你為什么,為什么……” “我現在嫉妒的人是他,居然是我自己。可笑么?” 燕攸寧茫茫然聽著,心像是被他的軟劍捅了一個大窟窿,豁干了血一樣。 “你在我身旁,我總是不安。你時不時就會提起他,提起兩年前你和那個霍西洲經歷的事,他為了救你孤身犯險躍馬過深澗,所有人都在說他。想必現在這個皇帝對我還有些器重,也是因為他。但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在我的記憶當中,根本沒有那些事情,從我蘇醒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前世的那個霍西洲,那個死在你手中,從來沒得到過你半分垂憐的男人,不是你深深愛慕的男人。” 他信了她對“霍西洲”的深情,早在青霞山上的時候,就信了。雖然后來得知,她知道他在,故意用毒蘑菇誆他,但他依然信任她的感情。可他信任的,是她對另外一個霍西洲的情感。 她的眼睛看不見,所以不能發現,其實他們之間有多么不同。 “阿胭,你愛的人,很抱歉不是我,我也沒有辦法將他還給你了。” “你們……是一個人啊。”燕攸寧怔怔地道,“你把我說糊涂了……” 她想摸他的臉,想抱住他,親他的嘴唇,甚至還想繼續與他翻云覆雨,只要他快活,這些,她只想對他一個人做。別的任何人,她連半分想要親近的欲望都不會有。 “不是,”他啞聲含笑,“不是的。你記得么,你在李圖南的面前嘲笑說的霍西洲不識字,那不是我,想必你們以前也曾手把手在一起寫字對嗎?你說,我在馬場等了你一個月,因為見不到你就像你埋怨,得寸進尺。你說,我沒有送你什么東西,而你曾經送我劍穗。其實我根本沒有這些事的記憶。我也沒有搶著火的索橋,冒著性命的危險,去救過你。你喜歡的,不正是這樣一個人嗎?一個單純的,干凈的,還不會計較的少年,可是從露臺上賀退思將我救走開始,那早已不是我。” 他是一個浸yin權勢多年,手上染滿鮮血的人。 從那日露水彌漫的清晨,他遍體鱗傷地跟隨賀退思從露臺上走下開始,他一步一步,頭也不回走入了由鮮血和白骨堆砌的世界,烽煙和戈矛才是這個世界中唯一的底色。當他用了十年終于再一次站到燕攸寧的面前的時候,那個霍西洲早已經死在了慶元九年三月初四的那個春日。 燕攸寧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仿佛滴落了什么東西,guntang,宛如燭淚。她伸手點在自己的臉頰上,濕濕的,有點咸。 她飛快地睜開眼眸,卻什么也看不見,伸手去抓,也抓了一空。 耳邊傳來他離去的腳步聲,直至關門的聲音,砰一聲傳來,徹底驚醒了她,也封閉了他的世界。 黑暗中,燕攸寧察覺到自己的眼眶當中涌出了溫熱的液體,她知道那是什么,想要克制,可是越想克制越無法控制,越涌越多,最后模糊了眼眶,視線驀然陷入了一片混沌。 她不知道自己后來是怎么睡了過去,也許是全身失去了力氣,再也支撐不住,便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燕攸寧從慌亂當中蘇醒過來,猛地擁被坐起,窗外已經大亮,金色陽光穿過大紅的羅帷,照出明朗的一片橘色,隨著風吹簾動,瑟瑟搖影。 被褥上的金線勾出鴛鴦的圖案,被褥是紅的,而鴛鴦,是五彩色的。 第93章 重見光明 停雁山莊東苑驀然傳來朗朗大笑聲, 不知道長淵軍的那群男人們說了什么,她聽見孫倬他們都在笑。 接著就是甩馬鞭的聲音,有一個男人的聲音格外洪亮。 燕攸寧急著找自己的鞋下床, 可是一站起來, 驀然頭暈目眩,耳中陣陣嗡鳴, 無力地跌坐了回去,她歪著塔上, 無力地喚著抱琴。 抱琴端了熱水沖過來, 急匆匆地扶起燕攸寧:“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燕攸寧的心猶如擂鼓, 激烈到疼痛:“王爺呢, 王爺是不是走了?” 抱琴道:“王爺是要走呀,昨日圣旨都來了, 王爺昨晚一夜沒有睡,將長淵軍都整編好了,今日就出發。可能是王妃睡得沉, 還沒有出發,那邊也沒來叫, 我去說一聲, 等王妃梳洗好了, 咱們就上路。” 燕攸寧搖搖頭, “只怕, 沒人想讓我們跟著去了。” 抱琴驚詫不已:“王妃你怎么這樣想?” 那王爺待王妃大家伙兒都看在眼底, 如今要回長云了, 怎么可能不帶王妃一起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