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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攸寧身后跟進來的, 是這段時日備受冷落的燕夜紫, 回府之后, 出了自己從前的婢女, 幾乎無一人對自己好臉, 就連淳哥兒, 也只是被乳娘抱著, 時而看看自己,時而又看向燕攸寧,一看就知道又是饞嘴了, 想早些開宴。 自己教導了多年的弟弟,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底。 燕夜紫怒意填胸,氣惱難平。她微微咬牙,裝作歡喜,往里步了進去。 飯桌上,盧氏還在不停地詢問燕攸寧此行如何,這一次要不就直接搬回來不走了,畢竟已是郡主,再與清河郡主伴讀已不大合適,面對妻子難得喋喋不休,燕昇起初還頗為享受,瞇著眼睛細細凝神聽著,但到了后來,聽到“搬回來”幾個字之后,燕昇適時地插嘴說道:“阿胭,聽你娘的話,就搬回來吧。” 燕攸寧放下手中的銀箸,粉面低垂,“嗯……一切聽憑夫人安排。” 盧氏對燕攸寧如今還把自己稱作“夫人”本有不滿,但聽她說愿意搬回來,立刻驚喜無邊,眼眸放亮,“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安排。” 盧氏歡喜到簡直立刻就要離開家宴,先著手去清河郡主的府上為燕攸寧收拾行李了,燕昇失笑,攔住夫人:“夫人,用完飯再去不遲!” 她才略略定住心神,撫了撫鬢邊碎發,像是有些羞愧。 燕昇便搬出一家之主的氣勢,寬撫眾人:“好了,如今也算一家人團圓,家和方能萬事興。夫人日后也可稍安。”說完便讓桌上的人繼續用飯菜。 燕夜紫感到自己仿佛一個被人忽略的外人,連淳哥兒都有乳娘替他布菜,喂他吃飯,自己竟無人問津。 明明,自己以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這府上唯一的嫡女,光鮮榮耀…… 燕攸寧真的合該去死。 在她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女,一個由賤人所生的雜種時,她就該利用權力將她弄死。 怪自己從前居然沒把這賤人放在眼底,一點也沒有,因此也并沒有絲毫的危機感。 她現在甚至開始恨那個自作聰明最后居然讓事情敗露的賤人衛采蘋,她弄不懂衛采蘋為什么要留著燕攸寧,難道在她還是一個嬰兒時就掐死她不好么?當初將她推入冰湖,就殺了她,也免得有今日!如果那樣,就算最后事情仍然會敗露,但她也已經是爹娘唯一的女兒了,必然不會有今天的尷尬! 飯桌上燕攸寧不聲不響,也不再動箸了,盧氏敏感地發現了這點,問她怎了,可是飯菜不合心意,說完又笑道:“不過我們阿胭的手藝才是真厲害,瞧不上府里的廚娘,倒也是的。” 燕攸寧垂眸,急急搖頭:“不是的。夫人。” 盧氏困惑:“那這是怎了?” 見燕攸寧眸含清光,仿若有淚,不禁抬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光。 燕攸寧抬眸看向盧明嵐:“夫人,不知我……衛氏,現今怎樣了?” 聞言盧氏撫摸她鬢角的手指頓時停了,在半空之中凝滯了少頃之后,她轉眸去看向燕昇。 說到衛采蘋,燕昇便心頭慪火,從鼻中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道:“那賤人在昭獄里已經將一切都招人了,現已被判流放朔方服役。”停了一下,他見燕攸寧嘴唇微張,不勝意外,皺眉道:“阿胭,你可是還想替她求情?我還沒有告訴你,那衛氏本來當年換女之后就想掐死你,是因為顧慮到怕失去了唯一的女兒,以后全無屏障被趕出國公府,讓她見不著親生女兒,這才沒有。后來日子長了,她在國公府的地位穩固下來,便又動起了害你的心思,而這時你已經養在她膝下這么多年了,她竟還是心如毒蝎要除你后快,可見這婦人,實在歹毒,無藥可救。如今只是發邊,已經昭示天恩了。” 燕攸寧不聲不響,燕昇與盧明嵐對視一眼,均感到心往下一沉。 就在這時,燕攸寧動了,她從自己的椅上緩緩起身,恭恭敬敬行到燕昇與盧明嵐身前,躬身,跪倒下來。“父親,夫人。” “衛氏對阿胭雖然幾番不利,但她對阿胭,亦算有過養恩。她鑄下如此大錯,令父母含屈,令公府蒙羞,其罪不可饒恕,阿胭不是要替她求情。” 就連燕夜紫,這會也不禁詫異地看向燕攸寧。這個賤人,莫非又要在爹爹娘親面前表演什么苦rou計?她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燕昇聽燕攸寧說并非是要替衛采蘋求情,更是詫異,“那么阿胭,你這是要……” 燕攸寧微微搖頭,簌簌淚花搖落,“此去朔方路途遙遠,她一個婦人,如何能抵擋餐風宿露之苦,何況那些官差對人犯都極其兇惡,阿胭曾聽說,每年都有大批前往邊境服徭役之人死于途中……阿胭實在不愿看到這樣。宜芳縣主現今與孩兒交好,程家有一支商隊將前往北境做些皮毛生意,阿胭心想,可否請程家的商隊對衛氏就在路途中照看一二,免得……” 燕昇再度與盧氏對視,心中均暗暗想道,她們倒也沒有期望過衛氏死在路上,阿胭心地純良,不若就遂了她的愿。 盧氏嘆了口氣,伸臂,緩緩握住燕攸寧的小手,將它們揣著放入自己的懷中,溫聲道:“阿胭,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這樣,若你肯喚我一聲‘阿娘’,我便替你做主,答應你的請求,好不好?” 燕夜紫在一旁聽著母親用過往只會對自己用的溫言細語,對燕攸寧柔聲地哄,頓時如遭雷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