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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依言而近。 少年之軀挺闊而又單薄,凌厲而又稚嫩,天子的龍目在他身上打量,末了,沉嗓問道:“朕沒有給你封官,你心中可有怨恨?” 霍西洲道:“小人不敢。” “是不敢,不是沒有,”天子失笑,搖了下頭,“朕非??春媚悖粑髦蓿?,你身上的鋒芒太盛,對一個這樣的年輕人如果不加磨礪就輕易地用,不是什么好事?!?/br> “朕需要的,是刀,而你是劍?!?/br> 想霍西洲或許不懂,他便將話更挑明一些。 “刀有一刃,刀鋒向前,朝內,則是鈍鋒。劍開雙刃,無論朝前還是朝后,都是殺招。用得好,無往不利;用不好,萬劫不復?!?/br> 霍西洲一愣,他立即單膝跪地:“陛下言重!” 天子拂掌而笑:“相信朕的眼睛,朕不會看錯人?!?/br> 霍西洲只得不言語。 無論天子說什么,都是圣旨不可違抗。娘子曾對他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此話雖然他心中不服,但他知道何為識時務。 天子這時,已緩緩地從龍案之后起身。 “但朕改變了主意。”他微微笑道,搓了搓自己的手,“你喜歡永寧郡主,為她不惜性命?” 表面上,天子是在問他,但這實在不夠成一個問句,天子話中非常篤定。 “你本身份低微,配如今的永寧郡主,那是絕不能夠。但是,朕給你這個機會?!?/br> 霍西洲促然抬眸,眸中溢出少許困惑之色?!氨菹?,小人不明?!?/br> 天子道:“少年癡慕少艾,英雄眷戀紅顏,本來是美事一樁。何況此次你營救郡主,兩人在山中已有數個時辰的獨處,救回永寧郡主時,她衣衫不整,下裙破損,此事早已為人非議。朕思來想去都以為,既然雙方有情,朕倒不如成人之美了?;粑髦?,朕可以擬旨,為你和永寧郡主賜婚。” 頓了頓,他又道:“但朕有一個條件。” 霍西洲道:“陛下盡可直言?!?/br> 許是夜風寒涼,天子以手握拳擱在唇邊,低低地,從偏白的唇縫中溢出了一絲咳嗽。 “南蠻一直是朕的心頭之患。朕有意平之。三個月前,林侯與朕商議,定下了攻取南蠻的戰術,但是,南面疊嶂大山易守難攻,朕需要一個熟悉山地作戰,最英勇,以一當百的勇士,以林木為隱蔽,率領一支不足百人的隊伍,繞道至山寨之后,攻取南蠻腹地,奪下玄蛇教?!?/br> 關于天子口中的“玄蛇教”,霍西洲略知一二,乃是南蠻之地的一種盛行不衰的邪.教,他們的人信奉毒蛇,并將之奉為神明。而中原,毒蛇則是陰暗、罪惡的象征。玄蛇教善于用毒,并蠱惑人心,號召原始的南蠻土著為其信徒,須頂禮膜拜之。也是因此在南蠻獲得了眾多擁躉,他們利用地勢之便鑄起對抗大周朝廷的天然屏障,令朝廷圍剿大軍幾次潰敗。天子對其大恨,但偏又無可奈何。幾世下來,玄蛇教有愈演愈烈的壯大態勢,更是成了天子心頭之刺。 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被愚弄的南蠻土著,不過黔首愚民,朝廷大軍真正想要做的,是鏟除玄蛇教的老窩,只要玄蛇教一除,南蠻之患自然平定。 在南蠻,有重巒疊嶂,號“十萬群山”,一山多峰,其中多寨,一寨一郡,曰“七十二郡”。實則地廣人稀,南蠻善于利用天時地利,就地取材,化劣勢為優勢,變不利為有利,這正是他們的難攻之處。 “陛下希望小人去做插敵身后這件事?!被粑髦薜馈?/br> 天子微笑,道:“不錯。此次你營救永寧郡主,躍馬懸崖的本領,被傳得神乎其神。朕雖然沒能親眼見到,但周驃乃朕信任之人,他的武藝出類拔萃,竟輕易地敗于你手,朕便相信,你是一個難得的可用之才?!?/br> 再看向霍西洲的時候,天子的眼睛漸放明亮:“不知為何,朕與你,實有一見如故之感。” 霍西洲袖中之拳,微微一緊,但只是瞬息,又緩慢地放松,他道:“陛下需要什么時候出征南蠻?” 天子毫不避諱:“六月初旬?!?/br> 霍西洲頷首:“但為君所使?!?/br> “甚善。”天子含笑,“賜婚的旨意朕會即刻擬定,大軍凱旋之日,你來尋朕取回?!?/br> “諾?!?/br> 此時,帳外林侯求見。 天子宣其入內。 霍西洲本來要退去,但天子阻止了他,并道:“聽聽無妨。是關于匪徒劫走郡主一事,朕想你應該會關心,且知道的線索更多?!?/br> 他便只好留下。 林侯入帳,雖還不知天子與霍西洲密談了何事,但他察言觀色之下,斷定天子此刻龍心悅然,于是稍稍安定心神,回稟:“從兩個死人身上,臣并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只是能夠肯定,這兩人都不是行伍中人?!?/br> 天子道:“那便是有人買通了。” 他轉目看向霍西洲:“西洲,你可知道,在這隨行之人,誰有動機,欲對永寧郡主不利?” 聽到天子對霍西洲的稱呼,連林侯都不禁感到驚訝了下,但看當事之人,卻是一副寵辱不驚之態,似乎天子的寵信,還遠遠比不上他心愛的女子對她回眸淺笑一語。 霍西洲便直言:“郡主得罪過的人,還有,想要得罪郡主的人?!?/br> 天子頓了下,微笑:“這算什么答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