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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退思對自己即將被定下來的婚事很不滿, 但細想想, 在這父命之母當中, 對面的宜芳縣主也是無辜的。有些話,還是實誠一些莫作欺瞞,他點頭:“是真的。” 然后他便看見, 對面的女孩兒,神色慢慢地落寞了下去,她垂著螓首,將手中的香囊絡子擱指間攪了攪。 “我知道了。這是世子以前送給我的,現在,物歸原主吧。” 她像是驀然撥云見日地想開了一般,臉上支起笑容,把香囊遞到賀退思面前。 “這是什么?” 賀退思并不記得自己曾經給面前的女孩兒送過什么。 程芳菱聽到他問,便從香囊里抽出了一塊潔凈的帕子,賀退思凝目一看,覺得她手里的東西看著確實有幾分眼熟之感。 程芳菱低聲地道:“我一直以來都糊糊涂涂的,做事情很馬虎,很馬虎,有一次斗花宴一不小心掉進了水洼里,弄得渾身都是泥巴,大家都笑話我……世子你當時沒有笑,給了我這個,讓我擦臉的。我便一直留著。其實是不該留著的。” 賀退思微微怔住。 這般不足一提的小事,其實他早已忘懷。這樣的帕子他每回出門都會帶上幾條,也根本不記得它們后來都落到了何處。 面前的宜芳縣主,他腦中也已經沒有印象。 “只是一件小事。”他道。 程芳菱搖頭。“不是的。” 她抬起臉蛋,望向賀退思,眼神中的專注認真和執著令他不容忽視,就在他吃驚之際,程芳菱溫吞地道:“因為這條帕子,我喜歡上你了。” 賀退思更是一震。他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她的臉色,既羞愧,懊惱,又自責,但也勇敢不已。 “但是你放心,我現在知道了,你有喜歡的娘子,所以,我不會纏著你的。東西還給你,阿父那邊,我也已經說好了,沒有婚事,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的。” 他一直不收,程芳菱沒辦法,只好將東西一把塞進他掌心。 她低頭,不再去看他。 “謝謝賀世子你以前對我伸出援手,祝你早日找到你的表妹,祝你們幸福。” 程芳菱背過身,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了,只留給山崗上的賀退思一道美麗的倩影,于慢慢消散的濃霧中隱身不見。 賀退思的掌心躺著那只香囊,神情有些凝重。 他傷害了一個女孩兒的心。 盡管他是無意。 老柏樹稠密的綠葉層層疊疊的宛如魚鱗,在破霧的日光朗照之下煥發出明亮的光。 道旁草木,葳蕤生香。 …… 大獵第一日,天子坐王帳,林侯衛隊中抽出了六百四十人,這六百四十人角逐勝者,最后留下的十個人可以提拔至先鋒營,成為戰時沖鋒的先鋒官中的一員。 六百四十人方陣已經列隊嚴整。 五陵子弟,已經女眷列坐兩邊,燕攸寧與崔寶璣挨在一塊,身旁是燕夜紫、林墨池等人。 “程芳菱大早上突然鬧不舒服,她說她不來了,我以為怎么了,派了個人過去問了,為了個男人躲帳篷里哭呢。” 見燕攸寧左右張望似乎是在尋人,她剝了塊云片糕咀嚼起來,信口說道。 燕攸寧尋的不是程芳菱,但聽這么一說,猜到了,她定是決意不再與賀家議親了。 “她能想開不容易,你功不可沒,”崔寶璣很開懷,舉盞欲與她同飲,“我也是才知道姓賀的原來有個表妹,嘖嘖。” 姓賀的對他下落不明的表妹癡心一片,情深無悔,還好程芳菱沒有真的一傻到底。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及時止損。 這一定是燕攸寧的功勞,看不出姓燕的原來只是個被棄養的小庶女,居然還有這手眼通天的本事,連賀家的私事都能查到。 嘖嘖。 燕攸寧沒有理會清河郡主的調侃,她的一雙妙目,終于穿過六百四十號衛兵的方陣,精準地找到了最英俊的那一個。 霍西洲身著玄色勁裝,眉目舒朗,除了被太陽曬黑的皮膚,其他的地方簡直沒一處不好看的。而且其實看久了,她覺得長得黑點更讓人有安全感。 不止是他能夠給她帶來的那種類同被呵護的心安之感。反正在大周人們崇尚小白臉審美,沒人會搶霍西洲。 “你的馬奴其實長得不錯。” 正當她有些得意地想著的時候,一旁的崔寶璣將腦袋偏過來,評價道。 燕攸寧心里咯噔一聲,立刻看向她。 崔寶璣面帶嫌棄,推了她一把:“你那什么眼神?放心,你的黑面奴,沒人跟你搶。” 自己捧著當寶,就以為是香餑餑了? 崔寶璣看不上男人。是任何男人她都看不上。 天子祭天,宣告大獵開始。 林侯麾下的副將指揮若定,一揮手中紅旗,六百四十人立刻整齊地劃分為三百二十組。 首戰以后,留下三百二十人。第二輪后,在篩選一半,直至最后,留下十個人。 獲勝的十個人成為佼佼者,同時也有可能贏得天子青睞,成功越級。 有很多在軍中多年的老兵油子,都沒能得到這個上場的機會,在他們之中,只有霍西洲一個人是特例。 他們心知肚明,這個年輕的黑臉奴,是走了國公府的后門被送到林侯麾下的,聽說他還得到了國公府娘子的另眼相看。他們對這種用裙帶關系擠掉別人機會的人很不齒,私下里結盟,不管林侯有沒有派人暗示要保送霍西洲,一會兒開了打,只管放開拳腳。而且,他們分配給霍西洲的對手,全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