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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Ⅲ 第37節

    一只拖著長長翎尾的黑色大鳥從黃昏沖了出來,游弋于云層中的天空水母慌亂地乘風逃散了,黑鳥沒有去捕食這些在進行光合作用的水母,而是圍繞著美輪美奐的空中花園盤旋,犀利的鷹眼掃視著滿園蔥翠,仿佛在尋找什么。

    最后它找到了,那是一朵白色的玫瑰花,它將這朵花安放在了鋼琴上。

    年輕的魔王停止了彈奏,他拿起了玫瑰花,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然后抬起頭。

    湛藍的天幕讓他深紅色的眼睛里逐漸倒映出天空的顏色。

    在逐漸逼近的黃昏里,他瞳孔中血腥的紅色褪去,那依舊是一雙藍寶石一樣美麗的眼睛。

    【緘默校園】

    第41章 緘默校園(一)

    【玩家寧舟,完成任務:攻占默冬嶺城。目前統轄魔界疆域79/118。】

    【已達成目標:統轄魔界疆域面積超過2/3,獎勵生存天數300天。】

    【警告:繼承本源與內生本源融合度過低,開啟融合試煉任務,將兩股毀滅本源完全融合。】

    【融合試煉任務:毀滅的繼承者。強制開啟倒計時:3天。】

    【數據同步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同步完成。】

    ………………

    魔界,北疆之地的邊城——默冬嶺。

    默冬嶺城位于魔界著名的雪焚高原中,終年積雪的高原宛如一道冰雪屏障,阻退貿然想要攻占這里的惡魔。

    雪焚高原的氣候是如此嚴酷,恐怖的低溫讓天空水母都無法長期生存,失去了這項重要食物來源,居住于高原上的低等惡魔不得不依靠凍土苔原上的地衣和苔蘚為食,為數不多的rou食來自高原上寥寥無幾的獵物,以及,它們的惡魔同類。

    假使這里到處都是如此貧瘠,那么默冬嶺城自然不會存在。然而自然的偉力就是如此奇妙,雪焚高原之中有一條直通地心的大裂谷,周期性的地殼運動不斷撕扯著裂谷,騰升的熱力讓裂谷周圍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綠洲季與寒冰季。

    在綠洲季的年份里,地底的熱力與壓力不斷噴射出地熱溫泉,讓這條巨大的高原裂谷成為一片水草豐茂、植被繁盛的冰原綠洲帶。成群結隊的天空水母遷徙來到這里,引來大量的捕食者,野獸與惡魔們共享豐美的食物,欣欣向榮地供養著魔界最北方的城邦——高原上的盛夏繁花,默冬嶺城。

    但是,這一切是短暫的。地殼運動周期性變動,讓提供著熱力的大裂谷陷入長達數年的休眠。熔巖退潮凍結,黑土被冰雪覆蓋,地熱溫泉不再噴發,綠洲化為凍土,天空水母遷往南方,雪焚高原的寒冰季來臨,盛夏的繁花枯萎了。

    被冰雪籠罩的默冬嶺城成為了地獄中最恐怖的修羅場。惡魔之間短暫的和睦假象被嚴酷的氣候撕碎,生存的本能、貪婪的欲望和血腥的獸性沖出了牢籠……人間界想象不到的恐怖場面在這里不斷上演。

    教典中記載了一座充斥著人類所有原罪的罪惡之城,但就算是這樣的罪惡之城,也不會有寒冰季的默冬嶺城這般恐怖:惡魔們宰殺老弱病殘,將妄圖用冬眠熬過寒冰季的異類從地窖中挖出來處死,奴隸們被驅趕到斗獸場,在寒風中廝殺,為這寒苦又無聊的季節提供傳統娛樂項目,以及食物。

    寒冰季的貧瘠讓惡魔們擅長利用同類的每一寸組織:油脂用以照明,皮rou用以取暖,骨骼用以狩獵,rou,則用以充饑。就連惡魔結晶都沒有被浪費,追求生活品質的高等惡魔們會用收集到的結晶打造一個白水晶溫室,沸騰的結晶帶來源源不斷的熱力,讓溫室中生長出佐餐的蔬果。

    高等惡魔們喜歡在品嘗rou食的時候用蔬果調味解膩,畢竟,寒冰季的低等惡魔嘗起來有點腥膻,他們總是不想虧待自己挑剔的舌頭。

    然而,這一年的默冬嶺城,原本血腥恐怖的寒冰季秩序,被另一種血腥恐怖的秩序摧毀了。

    毀滅魔王的大軍剛剛攻破了這座城池,它在熊熊燃燒,這火焰是如此灼熱,紛紛揚揚的大雪在空中融化,包裹著余燼與血漿的雨水,落在了罪惡橫流的污濁大地上。

    寒冰季的默冬嶺城,下起了血雨。

    冰雪澆筑的城門被山巒一般高大的攻城惡魔摧毀,它們宛如死亡的車輪,攻破結界,轟塌城墻,推翻塔樓,碾平所過之處的建筑,浩浩蕩蕩地毀滅一切矗立的東西。

    然后是惡魔士兵組成的軍隊,它們沖入城中,宛如一瓢冷水倒入了沸騰的油鍋中,讓人皮開rou綻的guntang秩序徹底崩潰了。

    斗獸場被攻塌了,本該逃亡的奴隸們卻還在廝殺,勝利者砍下了失敗者的頭顱,啜飲它的鮮血,然后被下一個勝利者屠殺。

    “理性,不存在的理性,無法阻止獸性的瘋狂。能阻止獸性的,不是理性,而是更強大的獸性。”斗獸場空空如也的觀眾席上,災厄惡魔吟唱了一段魔界廣為流傳的詩篇。

    災厄惡魔看起來相當年輕,甚至可以說是幼稚。如果他能收斂一下臉上瘋瘋癲癲的神態,他幾乎像是人間的貴族少年。可他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年輕活力,早在上一任毀滅魔王統治魔界的時候,他就是毀滅力量的忠實部屬。

    災厄惡魔對龍蟻女王粲然一笑:“首席大人,不去阻止這些可憐奴隸們的瘋狂嗎?”

    阿婭沒有回答,她站在斗獸場的觀眾席上冷漠地看著滿地的尸骸。血雨之中,龍蟻女王棕色的皮膚與黑色的長發被她的“秩序”之力保護著,污濁的血雨戒懼地遠離她,連她的衣角也不敢觸碰。

    如果她愿意庇護,秩序的本源將淹沒整片斗獸場,在場中殊死搏斗的惡魔奴隸會不約而同地臣服,忘卻那支配著它們的瘋狂欲望。

    但是,這有何意義呢?

    阿婭凝望著這些被命令戰斗至死的惡魔奴隸,腦中浮現的,卻是她昔日身在瓦倫丁部落中的貧瘠歲月,那時候,她最討厭的生物是無處不在的沙漠蟑螂。

    這種令人惡心的昆蟲無處不在,它們繁殖、肆虐、盜竊……當食物匱乏的時候,它們互相蠶食,少女時代的她時常在部落封閉的泥瓦房中發現滿地蟑螂的空殼軀殼,幸存下來的蟑螂舔舐著同類的殘肢,吮吸著肢體中的尸液,它們因此強壯。

    她懷著厭惡與恐懼,用掃帚驅趕它們,沙漠蟑螂眨眼便消失在了麻袋與瓦罐的陰影中,留下一地需要打掃的同類尸體。不久之后,藏匿在泥瓦房縫隙中的蟲卵就會孵化,更多的沙漠蟑螂將開始新一輪的生存斗爭。

    來到魔界之后,阿婭時常沉浸在這樣的聯想中,她覺得惡心。

    如果連她都覺得這一切難以忍受,那么陛下呢?

    出身教廷,對惡魔嫉惡如仇的圣騎士,又是如何看待魔界呢?這個充斥著貪婪、扭曲、獸性、不潔、失常的血腥世界,他于人間界中被苦難鍛造的品格,還能忍耐多久?

    他真的沒有想過,要毀滅這一切嗎?

    他所執掌的,可是毀滅的本源啊。

    阿婭抬起頭,看向下著血雨的陰暗天幕,她聞到了污濁的血腥味中,那純凈又恐怖的毀滅的氣息。

    “陛下來了。”阿婭了無生氣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光彩,她從厭憎的情緒中抽離了。

    “哇哦,我還以為陛下在觀察企鵝道路上迷失了。”災厄惡魔嬉笑著說道。

    阿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臉的災厄惡魔收斂了表情,用教廷圣詠的腔調哀嘆著:“陛下,尊敬的陛下,您為什么仍然冷靜清醒?三年了,我與《教典》相看兩厭,禱告的姿勢卻比信徒熟練,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您明明可以更強大,只要您愿意瘋狂。就像這樣……”

    災厄惡魔回過頭,朝著斗獸場伸出了手,然后用力握緊成拳。

    災厄本源瞬間淹沒了整片斗獸場,廝殺中的惡魔奴隸們,有的武器斷裂,刺入了自己的心臟,有的啃食對手,卻被碎骨嗆住,瘋狂地撓開了自己的喉嚨,還有的被突然倒下的巨柱壓在地上尖叫著慘死。

    眨眼間,永無止盡的廝殺平息了,死亡的血腥味中,災厄惡魔像個小瘋子一樣快樂地拍著手,蹦蹦跳跳地追上了龍蟻女王離去的腳步:“首席大人,讓我們去迎接陛下吧!我愛陛下!”

    ………………

    毀滅魔王的大軍已經踏破了默冬嶺城。

    燃燒的城池、淋漓的血雨、遍地的尸骸,一切都是魔界習以為常的樣子。

    馬蹄聲響起,年輕英俊的毀滅魔王騎著黑色的龍鱗獨角馬,握著韁繩的手上戴著黑色的皮手套,他身著鎧甲戎裝,披著金邊的黑色冕袍。

    毀滅之力所過之處,低等惡魔頃刻間灰飛煙滅,中階惡魔則被抽干了力量,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無人敢直視他。

    寒冰季凜冽的風中,毀滅魔王漠然地看著這座瀕臨毀滅的城池,猩紅的豎瞳里倒映著前方最后的內城結界。

    結界中是默冬嶺城久負盛名的盛夏行宮,統治著這里的惡魔領主就藏身于此。

    魔王勒緊了韁繩,馬蹄聲停止了,鎧甲遍身的近衛兵們也同時停下了腳步,龍蟻女王與災厄惡魔對他行禮,安靜地侍立在兩側。

    寧舟翻身下馬。黑色的獨角馬溫馴極了,絲毫看不出它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兇獸,它甚至任由語鷹從天而降,立于它的頭頂,用爪子磨蹭著它的鱗片,又調皮地玩弄起了它的犄角。

    眼前的結界保護著內城,這位惡魔領主還抱著某種天真的希望,以為自己可以與親信一起進入理想國,如果幾天前空中花園里發生的“斷頭升天”一幕能及時傳入他的耳中,也許他會有更明智的選擇。

    然而毀滅魔王的大軍來得太快了,摧枯拉朽一般攻入了默冬嶺城。

    這位信仰權力魔王的惡魔領主,必須做一個決斷了。

    眾所周知,毀滅魔王不接受投降,繳械投降能換來的,只是一個相對體面的死法。但是,這位惡魔領主顯然有一些別樣的小聰明。

    “陛下——”內城門開啟,大腹便便的惡魔領主以一個夸張的腔調吶喊著走了出來,五體投地地跪倒,“我向您懺悔,我不該被權力蒙蔽,信仰那該死的理想國!我誠摯地、誠摯地、誠摯地懺悔,請您看在我為您搜尋到的禮物的份上,寬恕我的罪行!”

    說著,他使勁對仆從使著眼色,仆從們瑟瑟發抖地將一個蓋著幕布的巨大推車推了出來。

    那看起來是一個倒扣著的巨碗,足夠十幾米寬,七八米高,黑色的幕布遮擋住了里面的東西,阿婭戒備地上前了一步:“陛下,請讓我為您揭幕。”

    寧舟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阿婭來到幕布前,手杖挑起布簾,輕輕一拉——帷幕被寒風卷走,露出簾后驚人的一幕。

    一只純金打造的巨大鳥籠中鋪滿了潔白的毛毯,跪坐在毛毯上的魅魔驚恐地抬起頭,怯怯地看著籠子外的魔王。

    精致秀氣的五官,溫柔多情的褐色眼睛,我見猶憐的魅魔蜷縮著身體,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綢緞,綢緞下露出了他纖細的腳踝,腳踝上赫然是一只金色的腳環,鎖鏈從他的腳環一直拖曳到鳥籠中央的柱子上,讓他的處境充滿了曖昧的暗示。

    阿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震驚之后卻是nongnong的怒火,理智告訴她,這不是他,只是一只外貌相似的魅魔罷了,可是她能分辨得清,已經在瘋狂邊緣的寧舟呢?

    憂心忡忡的阿婭立刻回頭去看寧舟,不只是她,這一刻,所有曾見過“那個人”的舊部就在看向他們的陛下。

    因為,這個籠中的魅魔禮物,有一張和他們君王的摯愛一模一樣的臉。

    遠在黃昏之鄉的齊樂人的臉。

    第42章 緘默校園(二)

    寧舟有一瞬間的恍惚。

    搖搖欲墜的理性中,他好像真的看到齊樂人身在黃金打造的鳥籠里,他曾經親眼見過偽裝成魅魔的他,那時候的他宛如人類原始欲望的化身,輕而易舉地挑起人性中的本能。

    化身魅魔時他是魅惑的、張揚的、欲念的,唯獨不是被困在籠中楚楚可憐地乞求庇護的。

    任何時候,哪怕是在他們初遇之時,明明還很弱小的齊樂人也在試圖保護他。他會賭上性命引開骨龍的追殺,會獻祭生命為他爭取勝利的可能,他從來不是等待別人來拯救的弱者。

    三年前,齊樂人不遠千里來到地下蟻城,將他從煉獄拉回人間;三年后,他會來到魔界,再一次將他從毀滅的懸崖深淵中拯救出來。

    在這段充斥著太多磨難與考驗的感情中,是齊樂人在救贖他,堅定不移地救贖他。

    而他,必須堅定不移地相信,無論他在毀滅本源的侵蝕中墮落成何種模樣,齊樂人一定會找回他。

    唯有懷著這樣的信念,他才可以容忍自己在一片漆黑的深淵中沉淪。

    這樣的信念,亦是一種信仰。

    在不被神明眷顧的地獄里,在比死亡更痛苦的沉淪中,只有愛情,是他最后的信仰。

    寧舟閉上了猩紅的眼睛,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翻騰的毀滅之力,等到再次睜開雙眼時,龍眸豎瞳中已經再無動搖。

    魔王的手按在了劍柄上,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緩緩拔出了圣劍。

    惡魔領主驚懼不已:“陛下——”

    “你應當在地獄懺悔。”冷酷暴虐的魔王用劍指著領主的額頭,“這里就是地獄,所以,向我懺悔。”

    “我懺悔,懺悔我對理想國的信仰!”惡魔領主恐懼地喊道。

    錯誤的回答,阿婭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才不在乎這群惡魔領主的信仰,處決這群惡魔的時候,信仰從來不是問題。這位自作聰明的惡魔領主真正需要懺悔的,是他對陛下愚蠢的揣測和對他愛人的大不敬——他竟敢得意洋洋地送上這樣一份禮物,這才是罪無可恕的冒犯!

    魔王干脆利落地用圣劍砍掉了他的頭顱,噴灑的血液染紅了鳥籠中的白色毛毯,籠中的魅魔發出了一聲脆弱的尖叫,蜷縮到了金柱后瑟瑟發抖。

    災厄惡魔幸災樂禍地打開了鳥籠,魔王提著染血的圣劍,大步踏入了籠中,他站在哭泣不已的魅魔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魅魔用流著淚的眼睛仰望著主宰他生死的魔王,啜泣著哀求道:“陛下,卑微的我無意冒犯,我的家鄉遠在南疆茶灣,是他們把我帶到了這里。我不想死,乞求您寬恕我、饒恕我,留下我微不足道的性命,我會滾得遠遠的,絕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

    這是一只聰明的魅魔,他瞬間就從惡魔領主身首分離的結局中看出了他犯的錯誤,放棄了所有的幻想,開始苦苦哀求。

    只要能活下來,他的這張臉會讓他價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