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102節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黃昏的約定(二十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著窗臺后的那個身影最終消失在陰影中,而那用他的生命凝聚的結界再次被點亮,齊樂人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朝著利維坦跑去。 半領域形成的幻象已經搖搖欲墜,脆弱到不堪一擊,rou體和精神上的痛苦炙烤著他,讓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無以言表的痛。 巨龍沉沒在了白骨海中,摯友倒在了塔樓的窗臺后,他的老師長眠在了永恒的黑夜里,這一刻他像是個一無所有的賭徒,在絕望的瘋狂中孤注一擲——殺了它,自爆半領域也可以,一定要殺了它!不然大家的犧牲到底有什么意義! 為了黃昏之鄉,為了人類最后的一片凈土,死也可以! 赤紅的眼球還高懸在天空中,那恐怖的巨大魔怪拍打著最后一分鐘的結界,崩潰邊緣的齊樂人忘了一切,忘了曾經想過要努力活下去的念頭,那強烈到炸裂他心臟的情感在這一刻爆發了。 綠色曠野之中的圣墓花園里,樹墓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這光芒逐漸變亮,宛如冉冉升起的朝陽。 這圣光之中,圣修女的身影漸漸清晰,當初在教廷舊址中瑪利亞賜福齊樂人的力量在這份想要守護的情感中醒來了。她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仿佛在為這個孤注一擲的人祈禱,為了這即將隕落的黃昏之鄉祈禱。 這股守護的力量與圣修女曾經賜福先知的力量產生了共鳴,黃昏之鄉的四面八方都亮起了這層光芒,如同黑夜盡頭的黎明一般。 光明之中,巨大的圣天使的投影跟隨在奔跑的齊樂人的身后,竟然和他融為了一體。 齊樂人的心頭一片空曠,這一瞬間他好似融入了星空,在毀滅與重生的過程中反復掙扎,與那些亙古不變的本源力量產生了共鳴,這感覺熟悉又陌生。 一把無色之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守護的力量,時間的力量,重生的力量……信念化為了力量,在他的手中凝聚,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而他身后那巨大的圣天使的虛影也和他一同動作著。 他舉起這柄劍,引爆了整個半領域里的力量,朝著那山巒一般巍峨的利維坦用力揮了下去! 無色的劍刃劈開了空氣,劈開了大地,一道百米長的巨大地縫從他的面前撕開,山崩地裂的震蕩中,劍光披荊斬棘,斬斷一切阻礙,巨大的利維坦感覺到了來自身后的可怕力量,可卻來不及做任何反抗,這幾乎要毀滅天地的一劍之中,它那已經被魔龍摧毀過一次的身軀再一次崩潰了。 無數斷肢和血漿在空中爆開,一場血rou之雨從天而降,洋洋灑灑地落下。 唯有那一層被血染紅的結界,牢牢地保護著避難所,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它靜靜地消失了,如同它那悄無聲息的到來。 被斬成兩段的利維坦癱軟在了這片溫柔的綠野之中,前方是長達百米的巨大天塹,被這一劍的力量斬開,成為了大地的裂縫,而它的頭頂,那只赤紅的眼球仿佛也受到了重創,變得若隱若現,那厚重的雨云被驅散,露出云層后璀璨的星空。 手中的劍消失了,齊樂人筋疲力竭,幾乎不能呼吸。 那一瞬間,他的半領域無限于接近領域,可是……可是終究不是,他的積累太淺太淺,強行透支半領域的結果不是突破,而是無可避免的崩潰。 翠綠的原野和那圣墓花園如同被打碎的湖面一般,一片波光粼粼,狂風吹過,吹散了藍白色的花瓣和那青草的細屑,灌木叢的白玫瑰枯萎了,沉睡在樹墓中的陳百七消失了,空氣中夢幻一般的景象無聲無息地破碎,無數鏡片一般的殘影從天空墜落,一場沉默的雨。 在這半領域的崩潰隕落之中,淚流滿面的齊樂人看著眼前的一切,太多悲傷在他的心頭橫沖直撞,讓他感受不到拯救他人的喜悅,只剩下nongnong的無能為力。 他跪倒在了地上,原野已經崩潰殆盡,他的雙膝沒有碰觸到柔軟的草地,而是流淌著鮮血的大地。 避難所中傳來人們喜極而泣的歡呼聲,為了活著而發自真心地喜悅著,為了拯救了這一切的英雄而歌頌著。 可真正的英雄已經沉睡在了陰暗的塔樓里,沒有人知道他的犧牲。 而他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為了這一刻無能為力的失去。 “只差一點,一點點而已。”突然感受到遠處爆發出來的強大本源力量,先知屏氣凝神地感受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嘆息。 “他突破半領域的時日太短,積累不夠。”司凜冷靜地分析道,語氣里充滿了惋惜。 “太可惜了,如果有個兩三年的時間,不,一兩年也好,也許這一次他就能突破到領域了。”先知苦澀地笑了笑,“到最后,還是只剩下這個選擇。” “老師……” “我蹉跎了二十多年,嘗試過無數的方法,每一次都是失敗。最讓我痛心的是黎明之鄉的計劃,為了凝結這個第二領域,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最后所托非人。如果當初黎明之鄉的計劃能成功的話,有太多的死亡可以避免。所有屬于黎明之鄉的玩家,死亡后都會回到那里重生,至少三次,他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去突破自己,而不是在各種意外中早早夭折。這個遺憾已經無法彌補,現在是時候,盡我所能地,為大家做些事情。” 先知說著,朝前走了幾步。 前方是審判所巨大的圓形廣場,沿途布滿了神職者的雕像,而在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個祈禱的圣修女,塑造她的人沒有向世人描繪她的面貌,可是她身上那種圣潔崇高的氣質卻完美地展露了出來。 圣修女雕塑的四周亮起了白光,先知第一個走入了白光之中,然后是司凜。 四周的時間和空間都有一瞬間的扭曲,下一秒,一身血衣的幻術師也出現在了白光中,短暫的迷惘后猛然看向先知:“老師!” 先知對他點頭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幻術師握住了剛剛從蘇和手中救了他一命的掛墜,緊緊地握在了手里,手背上青筋暴起。 “還差一個人。”先知看向最后的空位,那里的白光直沖天際,光芒散開,跪倒在地上的齊樂人出現在了審判所的廣場上,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呂醫生……呂醫生!”半領域剛剛破碎還沒恢復精神的齊樂人,顧不上詢問為什么自己會出現在這里,而是立刻抓住了先知,不斷重復著好友的名字。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些許的困惑,他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于是他轉頭看向司凜,司凜解釋說:“齊樂人的好朋友,他們從同一個新手村出來。” 齊樂人捂住了臉,見到先知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向這個人求助,可是清醒過來之后,他明白這是徒勞的。 哪怕是這個人,也不可能讓一個死去的人復活。 “還有寧舟!他和權力魔王在海上開戰了,我感覺到他現在很危險,求求您救救他!”齊樂人哀求道。 先知溫柔地看著他:“你確定要救他?” “當然!”齊樂人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對寧舟而言,死在這里并不是件壞事。”先知說。 “……” “這也許是他最后一次,以人類的身份和立場向世界告別。一個被驅逐的圣職者,為了保護人類,勇敢地和魔王戰斗,最終戰死。這是對一個圣徒而言,最理所當然的結局,死亡賦予了他這一生至高的榮耀。”先知說道,“可如果他活了下來,凝結了毀滅的領域,最終喪失自我,走向了墮落,曾經拯救他人的勇者就成為了新的惡龍,他所做過的一切,再也不是贊譽和榮耀,而是活生生的諷刺,全世界都不再記得他的犧牲,他們視他為惡神,厭惡他、憎恨他、詆毀他,他這一生都在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直到遲來的死亡終結他。你看,同樣的死亡,賦予了人生不同的意義,它真是殘酷,也真是美麗。” 齊樂人愣愣地站在先知面前,眼眶中的淚水無法停止,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哭泣。 他終于明白了,什么是活著比死更艱難。 如果這一天,魔龍長眠在了白骨海,寧舟就永遠是那個永無鄉的圣徒,哪怕他已經被驅逐,世人只會記得他這一刻不屈的靈魂,死亡讓他的犧牲變得偉大雋永。也許對寧舟來說,這才是他想要的結局。 可是…… “可是,他想活著。”齊樂人的視線穿過先知的肩膀,看向遙遠的海岸,堅定地說道,“寧舟,他想和我一起活下去。” “哪怕與世界為敵?” “哪怕與世界為敵!” 先知深深地嘆了口氣:“要是還有選擇,我真不想選擇你。如果哪天新的毀滅魔王進攻黃昏之鄉,我怕你給他帶路。” “我會讓他踩著我的尸體過去。”齊樂人說。 先知笑了,少年一般的眼睛中流露出溫柔的弧光:“你有這個覺悟就夠了。有時候,我還是愿意相信愛情,就像老魔王和圣修女,在那一戰的時候,我仍然感覺得到在他……其實是想死在愛人的劍下。也許對他來說,這樣的毀滅才沒有辜負他們的愛情吧。” 齊樂人焦急地看著他,等待他施以援手。 “不要再看著我了,現在該輪到你了。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那個提議嗎?由你、司凜、幻術師,共同支撐黃昏之鄉。”先知說道。 “可我不想……”齊樂人當然記得這件事,可他拒絕了先知,因為他害怕遺忘。 “你不是想救寧舟嗎?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先知說。 “好,我答應你!”齊樂人想也不想地說。 先知將手放在胸口心臟跳動的位置,對他說道:“你永遠不會忘記他,相信你自己。”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黃昏的約定(二十五) 先知站在圣修女的塑像前,抬頭看著她,看著這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人。 “二十多年前的這一天,瑪利亞將未來交付給我的時候,到底在想什么呢?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幼稚人的年輕人,天真、莽撞、憤世嫉俗、膽大包天,她為什么會相信我能做到呢?” 這個問題觸動了齊樂人的心,因為此時此刻,他的心里也有同樣的困惑。 先知笑著看向三人,齊樂人一臉困惑迷惘,司凜沉靜的臉上流露出悲傷,幻術師面色鐵青一個字也不想說。 “這個問題就留給你們吧。”先知說著,“是時候開始了,不然她就該來了,準備好了嗎?” “我永遠也準備不好!”幻術師突然爆發了,他一把揪住先知的手腕,失態地對他大吼大叫,“你他媽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嗎?那些人和你有什么關系?他們活著死了關你屁事!你憑什么要為他們犧牲一切啊!你要是分出一半精力來鉆研本源力量,現在早就超脫了!” 先知安靜地聽他發泄著,輕聲問道:“你知道這個領域是為何誕生嗎?” 幻術師愣住了。 “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人間界流亡了半年之久,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我見到了太多從前想象不到的殘酷和恐怖。我想為人類建立一個庇護所,保護他們活下來。正是這種心情,讓這個領域在最危險的時候誕生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一生都在尋找的意義。在那之后,我遺忘很多事情,唯有這份執念伴隨著我,在冰湖下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其實那一天的很多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每年看一次歌劇都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但是那種感覺,就好像烙印在了靈魂里,永遠也無法抹去。” 幻術師把臉埋在了老師的肩頭,無聲地顫抖著。他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卻總是天真地希望它永遠不會到來。 “總會有這一天,總會要告別。況且這一次,也不算生離死別。”先知說道。 “怎么不是?”幻術師悶在他肩上質疑道。 “活著有很多種形式。” “我不接受這種形式!” 先知笑了,他拍了拍幻術師的頭示意他站直了,幻術師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這才抬起擦干了眼淚的臉,可在和先知對視的一瞬間,他的眼眶還是濕潤了。 “那作為補償,給你一個告別的吻?”先知狡黠地笑著,問道。 幻術師指了指自己的右頰。 “你來真的?”先知震驚了。 “小知天天都親我的,他說最喜歡我了!”幻術師說。 “……你今年三歲嗎?” “閉嘴!”幻術師對先知吼道。 先知無奈地笑了笑,摟過幻術師的頭,在他的右臉上留下了一個親吻。隨著這個吻,幻術師的身體被溫柔的白光包圍了,無數個他的幻影閃現在他的身后,從小到大,排成一列長隊,每一個他的臉都凝望著先知,每一個都滿溢著戀戀不舍。 先知又走到了司凜的面前:“你一直是我最放心的學生,可對你來說,我不是個讓人放心的老師,這些年,辛苦你了。” 司凜那雙無機質的蛇瞳中倒映著先知的模樣,他突然也想幼稚一次。 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先知先是驚訝,又是無奈,可最后他還是沒忍心拒絕。 一個告別的吻落在了司凜的左臉上,同樣的,他身后的天地間突然飄起了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落滿了司凜的肩頭,他就像是被凍結在了這場大雪里,靜靜地為一個即將遠去的人送別。 最后是齊樂人,他看著朝他走來的先知,緊張地說:“……我就……不用了吧?” 那個在雪中向他走來的神一般的少年,突然像是頑童一樣笑了起來,他歡快地攬著齊樂人的肩頭,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