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游戲Ⅱ 第95節(jié)
“為什么?”占卜師問道。 先知不答反問:“你呢?卡珊德拉,在你意識到世界的真相的那一天,你明白了什么?” 占卜師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屬于一個神殿祭司的笑容,因為毫無瑕疵而顯得冰冷:“我明白了,我不過是神的一個提線玩偶,一個被拿來取樂的玩具,祂殘忍地折磨我,賦予我一生苦痛的命運,我憎恨祂。”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只有憎恨嗎?” “不然呢?我原本應該是帝國的公主,卻背負著預言出生,一個巫師預言我的雙眼將見證帝國的覆滅,于是我的父母刺瞎了襁褓中的我的雙眼,將我送到了神廟里。在我的童年里,我以為自己不過是一個孤女,幸運地被選為了侍奉神靈的祭司,尊貴的國王和王后甚至收養(yǎng)了我作為養(yǎng)女,卑微的我感激不盡。那時候,我的人生里只剩下兩個愿望,一是治好我的眼睛,二是找到我的父母。后來,他……一個巫醫(yī)治好了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帝國的入侵,我的身世浮出水面,卻沒讓我得到本該得到的尊榮,反而讓我的親生父母,這對帝國最尊貴的夫婦將我送上了火刑架,用烙鐵再一次刺瞎了我的雙眼。”占卜師輕輕撩起裙擺,露出布滿了燒傷痕跡的雙腿,“在那種非人的痛苦中,我突然看到了這個世界以外的東西……那些來到我的世界的,被稱為玩家的人,那個創(chuàng)造了世界的神……那時候我才明白,我所依戀的親情不過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假象,我所看到的命運不過是被隨意編織出來的謊言,明明是虛假的,卻造就了我一生的痛苦。您說,我不該憎恨嗎?” 先知輕嘆了一聲:“我知道,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深深地憎恨著。只是我沒想到,漫長的時間和全新的自由,仍然沒有撫平你的痛苦。” “自由?您自由嗎?”占卜師問道,“在那個世界之外,有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別的世界。我們從來沒有自由過,也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我沒有自由,您也是。” 先知笑了:“古往今來,哪怕一萬年后,一切生靈都是戴著鐐銬起舞的囚徒,沒有誰是隨心所欲的,哪怕是神。在從前的和平世界里,我以為自己很自由,但其實不是,我只是循規(guī)蹈矩地活著,卻以為自己是自由的,那是毫無意義的自由。現(xiàn)在,我的肩膀上承擔著前所未有的重量,可那些不是束縛我的力量,它賦予了我意義。卡珊德拉,別讓鐐銬束縛了你的靈魂,不要忘記你最想要的東西。” 占卜師的手顫動了一下,一張卡牌從她的手中滑落。 逆位的,命運之輪。 “牧羊人來了。”先知看向大門的方向。 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牧羊人拄著趕羊的木杖,一張刻滿了歲月折磨痕跡的臉上,那對沒有眼球的眼眶看起來是如此恐怖。如果齊樂人在這里,他一定能立刻認出這個人,因為他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 這位常年住在亡靈島后山里的牧羊人,陳百七的老師,此刻竟然離開了那座島,來到了審判所的地下冰宮中。 “惡魔已經(jīng)來到,一如當年,來勢洶洶。時隔二十二年,你還能否一戰(zhàn)?”牧羊人用蒼老沙啞的聲音問道。 “準備多時了。”先知微微一笑,自信地回道。 “很好。”牧羊人說。 “只是那件事,拜托先生了。”先知說。 “定當不負所托。”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黃昏的約定(十五) “避難所在黃昏之鄉(xiāng)建立伊始就存在了,這是它第二次開啟。” 陳百七是這么告訴齊樂人的。 此時,陳百七、齊樂人和寧舟,帶著呂醫(yī)生、茜茜、薛盈盈和杜越趕往避難所,一路上見到許多審判所的執(zhí)行官正在疏散人群。接連不斷發(fā)生在黃昏之鄉(xiāng)各個角落的爆炸讓這片星空染上層層陰霾,每一聲都像是死神走近的腳步。 火光照亮了這片夜空,硝煙的氣味仿佛將原本和平的黃昏之鄉(xiāng)帶入了一片戰(zhàn)場,不斷有槍聲和戰(zhàn)斗聲響起,狂信徒瘋狂的笑聲和無辜者的慘叫聲讓這個屬于慶典的夜晚成為一場噩夢。 一路上他們見到了數(shù)量驚人的狂信徒,這群老鼠一般骯臟的瘋子終于從下水道、地下室、閣樓這些陰暗的角落里鉆了出來,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開始瘋狂的進行獻祭,屬于權(quán)力魔王的怪物形成了無數(shù)個投影,降臨在黃昏之鄉(xiāng)中,造成了數(shù)量驚人的傷亡。 “你小心一點!”齊樂人一把拉開呆愣的呂醫(yī)生,還能準確地給撲上來的觸手補上幾槍,“別愣著,把你的wifi卡開起來!別讓怪物注意到你!或者你干脆到我的半領域里避一避,到地方了我再把你放出來!” 差點被一條觸手拖入地縫中的呂醫(yī)生嚇壞了,他從沒見過這么恐怖混亂的場景,仿佛所有人都瘋了,天上地下,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飄飛的火星,還有遠遠近近無處不在的慘叫與哀鳴,讓這個原本和平的桃花源面目全非。而躺在地上的尸體,有太多他認識的,不認識卻面熟的人,還有更多被怪物吞噬,連尸體都沒有留下的人。 呂醫(yī)生是何等的幸運,哪怕來到這樣的世界里,他所見到的殘忍也不值一提。和平美好的黃昏之鄉(xiāng)藏起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恐怖,為他編織了一個美夢。在這個夢里,他擁有自己的小診所,顧客不多也不少,卻足夠他的蛋糕錢,朋友不多也不少,卻對他真心實意,任務不多也不少,他磕磕絆絆卻幸運地應付了過來。 然而,然而。 夢總是要醒的。 “我沒事……趕緊走吧!”呂醫(yī)生哆哆嗦嗦地說著,打開了wifi卡。 因為卡牌的作用,呂醫(yī)生不知不覺就被同伴忽略了,他跌跌撞撞地追趕著他們前方的背影,看著他們與敵人戰(zhàn)斗,摧枯拉朽地贏得一場短暫的勝利。 “等等我啊!”呂醫(yī)生著急地喊著,拼命邁開雙腿去追趕,一不留神就被一條斷肢絆倒,摔倒了在泥濘的血泊里。 被拋下的恐懼和摔倒的疼痛讓他的眼里溢出了委屈的眼淚,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忍著疼痛繼續(xù)追趕。 幸好他沒有追太久,意識到“wifi源”遠離的齊樂人等人又往回走,這才讓呂醫(yī)生趕上了大部隊。 前方就是鋼橋,幾人沖了上去,迎面而來的又是一群剛剛完成了獻祭的狂信徒,他們已經(jīng)完全陷入了瘋狂,巨大粘稠的怪物霸占了鋼橋的橋面,每一根觸手都長滿了丑陋的眼球,流淌著腥臭的膿水。前方的人群陷入了狂亂之中,癲狂的人群制造了巨大的sao動,不斷有人跌下大橋,更多的是無法制止的死亡。 “沒完沒了。”陳百七丟下了煙頭,拉緊了獨角獸的韁繩,“別耽擱時間了,這個交給我了,你們先走吧!” 風馳電掣的獨角獸載著陳百七朝著巨怪沖去,她手中厚重的書本自動翻開,一只威猛霸氣的獅鷲從書頁中飛了出來,在巨怪的頭頂盤旋了一陣,猛然俯沖了下去,和它撕斗了起來。兩只巨型的怪獸從橋面一只廝打到了水中,每一下攻擊都濺起漫天的水花,堵塞的鋼橋終于重新恢復通行。 “走吧,一只弱化的投影,她應付得來。”寧舟說。 齊樂人知道時間緊迫,拉起茜茜,和寧舟并肩作戰(zhàn),將沿途肆虐的狂信徒們驅(qū)散,帶領人群朝著已經(jīng)不遠的避難所前進。 騎在獨角獸身上的陳百七俯瞰著鋼橋下的戰(zhàn)斗,手中的召喚之書依舊停留在獅鷲的那一頁,紙張圖案鮮明的獅鷲已經(jīng)開始逐漸變淡。陳百七面色凝重,她能提供的能量有限,自從半領域破碎后,曾經(jīng)讓她成名的【召喚之書】已然失去了當年的赫赫聲名,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撐不起一場長時間的戰(zhàn)斗。 陳百七粗糙的手指撫摸著書頁,當年半領域初成的她在噩夢世界的大地上游歷,費勁千辛萬苦,為的是尋找最強的召喚獸,充實她的召喚之書。那是她一生中最意氣風發(fā)的時光,年輕,強大,有無限的夢想和希望。 回想起那段歲月,她仍然會微笑,可這個笑容無法維持多久,來自斷腿上那隱隱約約的疼痛就像一條陰鷙的毒蛇,悄悄地纏上了她的腿——那是斷肢重生術(shù)也無法醫(yī)治好的舊傷,來自無法原諒的欺騙和背叛。 也許對她來說,這根本不是什么“背叛”吧。 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魔女啊。 獅鷲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化為一道幻影回到了陳百七的書頁中。她看著仍在水中肆虐,觸手再次纏繞上鋼橋企圖回到這里的巨怪,嘴角揚起了一個冷笑。 下一秒,她騎在獨角獸身上,風馳電掣地朝著鋼橋的一側(cè)沖去,人和坐騎一同飛出橋身,如同一道彎月的弧線,獨角獸消失了,回到了她的書本中,而陳百七,她在半空中調(diào)整了姿勢,緊握著兩柄短刀縱身躍入水中。 又一批沖過鋼橋的群眾見證了這一刻,翻滾不休的江面下,咆哮嘶吼的巨怪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江水突然發(fā)怒,漩渦的力量甚至讓鋼橋堅固的橋身不斷顫抖,人群尖叫著潰散,瘋狂地逃離這里,朝著避難所跑去。 擊殺怪物后渾身濕透的陳百七浮出了水,仰臥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天幕漆黑,清冷的星光在四處的火焰中變得微弱,黃昏之鄉(xiāng)難得一見的夜景就在這樣的聲音和色彩中被破壞殆盡。 爆發(fā)過后渾身疲憊的陳百七游到了岸邊,重回岸上的重力變化讓她起身艱難,左腿假肢的接口處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她吐掉了帶著血腥味的咸澀海水,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前方走去,去避難所和其他人會合。 慌亂的人群在四處逃散,天空中時不時落下火雨,來自狂信徒們的魔法攻擊,雖然威力不大,但用來引起sao亂卻再好不過。 陳百七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一個少女在人群跌倒,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哭叫。 那個聲音挑動了她敏感的神經(jīng),她撥開人群,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少女的面容被一頭海藻一般的長卷發(fā)擋住了,她呻吟著啜泣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著陳百七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陳百七將她從人群中拉扯了出來,將她拉到了一條通往避難所的小路上:“跟我走,我?guī)闳ケ茈y所。” 少女停止了哭泣,她抬起頭,露出卷發(fā)下那張令人驚艷的臉龐。 陳百七如同被毒蛇咬住了手腕,猛地松開了手。 墜落的火雨照亮了少女的容顏,明明是清麗至極的美貌,卻因為少女那罌粟花一般的眼睛而充滿了色欲的氣息,美貌在她的身上化為了一種直刺靈魂的武器,她微笑著看著她。 一模一樣的臉,卻再也不是當初的眼神——一心一意地將她視為救贖之人的眼神。 “百七jiejie,還記得我嗎?”美艷的魔女溫柔地問道。 回憶洶涌而來: ——“我能叫你百七jiejie嗎?”衣衫襤褸卻不掩絕世姿容的少女怯怯地問道。 ——“逃不出去的,這里是色欲魔女的地盤,她掌握著這里的一切……趁他們還沒發(fā)現(xiàn)你,你快走吧!”強忍著恐懼的少女拒絕了她的幫助,勸她趕緊離開。 ——“百七jiejie,我怎么樣都沒有關系,可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我只求你平安無事。”一身傷痕的少女無助地抱著她,一邊哭泣一邊祈禱。 陳百七閉上了眼,哪怕過去了這么多年,那股憤怒仍然像是無數(shù)在她心里炸開的地雷,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失去理智。 “這么多年了,演技倒是沒有退步。”陳百七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魔女笑靨如花:“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自然不差。只是百七jiejie你,風采不比當年。” 左腿的截斷處還有小腹齊齊抽痛了一下,那被背叛的火焰灼燒過的傷痕,一生都不會痊愈。 陳百七冷笑了一聲,霍然睜開眼凝視著眼前的色欲魔女:“不管你今天來這里做什么,我們的恩怨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 色欲魔女嫣然一笑:“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黃昏的約定(十六) 半小時前還一片平靜的海平面上,烏云正在聚攏。 那來自黃昏之鄉(xiāng)以外的地方,恐怖的領域力量正在逼近。普通人尚且還在為這一刻的亂局驚慌失措,尋找避難之所,而能力者們則好像感覺到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野生動物,為這股狂暴恐怖的自然力量顫抖不已。 海面上烏云密布、巨浪滔天,仿佛要掀翻整個世界。 突然間,一根布滿了眼球和rou瘤的觸手從海面下伸展了出來,它劈開海水,刺穿巨浪,在暴風雨中降臨! 越來越多的觸手伸出了海面,在漫天似有若無的召喚之語中越來越強壯,如同一座突然出現(xiàn)在大海上的山岳,如果此刻有人在天空中朝下俯瞰,一定會為這個違背常理的巨大怪物感到恐懼。 巨大的丑陋怪物爬上了黃昏之鄉(xiāng)海域外的一座島嶼,這座原本并不小的島嶼仿佛成為了它身下的渺小石塊,不堪重負地被它龐大的身軀吞沒。 驚濤駭浪的暴風雨中,被人世間的惡意所吸引的怪物趴在海島上,仰起“頭”凝望著頭頂?shù)奶炜铡?/br> 穿過遮天蔽日的烏云,遠在萬里之外的黎明之鄉(xiāng)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穿過了噩夢世界的大地,抵達黃昏之鄉(xiāng)的附近。 而那吸引了無數(shù)信徒瘋狂獻祭的理想國,也終于褪去它神秘的面紗,與黎明之鄉(xiāng)一同降臨。 “上一次這么大的陣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權(quán)力魔王問道。 理想國的累累白骨之上,是緋紅的天幕,而這異色的天空之中,無數(shù)似是葉脈又似是血管的物質(zhì)包裹著整個領域,里面流淌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而這能量的中心,赫然是一顆巨大的、不斷燃燒的心臟。 它是如此龐大,以至于擺放在心臟上的那把華貴無匹的王座,如同擺放在平地上一般。 年輕的權(quán)力魔王以一個舒適的姿勢坐在她的寶座上,雙手自然地放在扶手兩側(cè),彰顯著她無與倫比的權(quán)力。漫天飛舞的白骨蝴蝶輕盈地掠過這充滿了血腥味的空氣,將王的權(quán)勢與力量帶往整個領域,昭告被困囿于這個牢籠中的奴隸們,臣服,永遠臣服。 權(quán)力魔王的惡魔從屬們低垂著頭顱,站在王座的兩側(cè):偏執(zhí)、專制、腐墮、狠毒、吏奴、虛榮、貪婪、欲望…… 他們都沒有回答,因為他們知道,這位女王并不是在向他們提問。 她是在與另一位魔王回憶往昔崢嶸。 穿過理想國的壁壘,空靈潔凈的黎明之鄉(xiāng)的浮空島嶼上有一座高塔,穿了一身白襯衫和馬甲,看起來寫意從容的欺詐魔王正在享用戰(zhàn)前的“早餐”。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蘇和回道。 三年前,他們一同打開了通往人間界的通道,掀起了一場席卷整個噩夢世界的戰(zhàn)爭,卻因為內(nèi)部的混亂無疾而終。權(quán)力魔王將挑戰(zhàn)她權(quán)威的殺戮魔王鎮(zhèn)壓在了火湖下,決意不再與她的同伴分享王權(quán)。 她的目標,是整個魔界。 權(quán)力魔王站了起來,她在女性中也算得上嬌小的身軀里,潛伏著一個有著無窮欲望的靈魂。 “已經(jīng)足夠漫長了,三年,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她微笑著說道,“你呢?不去會一會你的老師嗎?黎明之鄉(xiāng)這樣一份大禮,你是該當面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