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嬌嬌 第12節
余魚接過糖畫,抬頭看著他。 裴深輕輕咳了一下,然后對她說:“不喜歡上一根,我給你換就是了。” “……哦。” 余魚抿著唇,幾乎是慌張地,低頭咬了一口糖畫。 甜甜地,入口即化。 街上好熱鬧,到處都是彩燈鑼鼓。 余魚小聲說:“養父母的事……” 裴深卻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她剛剛被擦干凈的手:“我做得還不錯吧。” 余魚掌心還有些熱痛,她卻眼睛都不眨一下:“做得很好。” “嗯。”裴深滿意地頷首。 他環顧了一下周圍,關于河神娶妻的熱鬧,的確是難得一見的。 “喜歡熱鬧,等我帶你入京,我帶你去滿芳宴,去千鐘寺的祈福日,還有射獵日,祭神舞,花船宴……咳,最后一個不算。” 俊俏的少年郎說了一大圈,才慢騰騰說道。 “你和楊城無緣,和他們無緣,無妨,跟我回京城,我養你。” “給個回話,好不好?”少年滿臉嚴肅地催促。 “……好。” 余魚認真答應了。 第11章 真容 楊城前往京城,有近一個月的路程。 這一次和之前出行,差距還蠻大。裴深提早讓李三娘準備了兩輛豪華馬車,一輛給余魚當做日常出行的坐具,另外一輛,裝滿了小姑娘衣食住行用得上的物件。 就這么,跟著裴深他們去往京城,余魚心中也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期待,只是路上閑來無事,整日坐在馬車里,趴在窗邊瞧著窗外的山川風景。 養孩子,就要有養孩子的態度。裴深第一次有了這個自覺,是在發現余魚過分無聊到發呆時,他下了馬,從第二輛馬車中,翻出來了幾本書,塞給余魚。 楚國公府養女兒,也是三歲識字,五歲啟蒙,小丫頭十四,她讀過書,裴深也不清楚她到底識得多少字,給她翻了一本《資治通鑒》,讓她打發時間。 余魚得了書,起初也認認真真在看。 她幼時在家,全靠奶娘帶她識字,也是奶娘給她拿了幾本舊書,粗粗啟蒙。 她其實學得不多,不過勉強識字。拿到書時,她本也是高興的,畢竟難得有能看書的時候。 可拿到書一天,她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掀開簾子,趴在窗口靜靜看著外頭。 每日到了正午,他們都會找一個陰涼的地段避暑。等日頭曬過,繼續趕路。 途中休息的時候,馬車驅趕到路邊小林,裴深下了馬,去找野菜。 田二驅趕的馬車上,裝了不少能儲存的食物,荒郊野外的,現摘一點野菜,燒一口湯,就著蔥餅子,將就吃一頓。 打水燒湯摘菜這種事,余魚本想自己來的,可一開始裴深就拒絕了。 小丫頭的手做這些粗活,會粗糙,他養小姑娘,可不是讓人來做活的。 外頭又曬,平日這些都是由他和田二完成,做完了,一鍋菜湯分了三碗,再叫小丫頭下馬車吃東西。 今天一鍋湯燒好了,蔥餅子也熱好了,過了好一會兒,見余魚也沒有下馬車,裴深敲了敲車廂邊框。 “出來,吃點東西。” 余魚還發呆呢,猛地反應過來,趕緊下了馬車。 一頓飯,吃得她是心不在焉。 裴深思來想去小丫頭沒有什么煩心事,隨口問:“耷拉著臉,是書不喜歡?” 一提到書,余魚羞得臉都紅了。 她囁囁地:“……不,不是。” “那是怎么?有什么說出來。” 余魚臉都快埋到碗里了。 “……讀不懂。” 她說出來了。 余魚抿著唇,耷拉著腦袋,不知道會被怎么評價。 十四歲的年紀,連一本書都讀不懂,她太笨了。 裴深收拾東西的手一頓。 《資治通鑒》,在國公府都是啟蒙不久之后,孩提時候學習的。他卻不想,余魚沒學過這個。 “無妨。” 裴深決定把人帶回去養,就不能讓她真的什么都不會,該學的,他都能教。 “我教你。” 裴深決定了教她,當機立斷,等日頭過了,不曬了,讓余魚從馬車里出來,與他一起坐在一處。 《資治通鑒》翻開第一頁,講的是《周記》,三家分晉。 余魚翻開第一頁,將書朝裴深方向推了推。 “這里,瑤之賢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是什么意思?” 裴深根本不用看,他一手持著韁繩,還目視著前方,隨口說道:“這里是智宣子要立嗣,帝位的繼承人,選中了瑤。智果覺著,智瑤有五處賢能點,卻有一處不足。” 余魚學得太少,書籍上許多用詞她都不曾接觸過,不理解其意,自然是讀不通,讀不懂的。 裴深逐字逐句的講與她。 少年人的聲音清朗,在夏日午后,用最淺顯的表達方式,給她掰碎了講著書。 余魚起初是在聽內容的。聽著聽著,她卻側著眸,對著裴深走神。 忽地,她心中第一次有了慌亂。 救她的人,文韜武略,少年才俊,這是什么樣的門第,才能培養出來的兒郎。 她就這么真的跟他回家,當真好嗎? 與她而言,或許是最好的出路,可是對他來說,無疑是又背負著拖累。 “蜹、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這里說的是……” 裴深講到興頭,一回眸,卻猛地對上小丫頭直勾勾盯著他的眼,到了嘴邊的話,忽地就那么散了。 他轉過頭輕咳了一聲。 “看著我作何。” 余魚后知后覺自己被發現了。 連忙低下頭,然后把臉埋進書里。 “我,我是覺著,覺著你教書的時候,很有……” 余魚絞盡腦汁,找了一個絕不相符的形容詞。 “威嚴。” 裴深聽了這個詞,嘴角險些勾起。 他沒好氣地戳了戳余魚手中的書。 “好好給我讀書,回家的時候要是再說不對詞,我罰你抄書。” 余魚滿眼期待看著他。 “真的會罰我抄書嗎?” 裴深鬧不明白,小丫頭這滿眼的期待是什么意思。 家中小孩一聽抄書,各個嘴角都耷拉到地面上了,誰都受不了這種懲罰,怎么到了小姑娘這里,就像是給她發糖一樣,讓她如此期待。 “是罰你抄書,不是給你買書,這么高興?” 余魚還真的點了點頭,語氣輕快:“高興呀!”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被罰過抄書。 只小時候偶然趴在院墻曬太陽時,看見了后娘生的弟弟,哭得滿臉眼淚,摟著后娘說,先生罰他抄書。 后娘抱著他又親又哄的,好不心疼。 那時候余魚還小,想著,要是自己也被罰抄書了,是不是自己的親娘也會這么摟著自己,心疼她呀? 可是長大了才知道,離開這個塵世間的人,是不會回來的。 雖然如此,但是小時候那種植入心中的想法,卻始終沒有改變。 只有被心疼的人,才會有人用親昵的方式,罰她抄書,寫字。 余魚滿心歡喜想著,裴深說要罰她抄書,是不是對她很親昵? 她是不是,不算是路邊隨手撿回來的外人了? 她一開心,滿眼都是笑意,就這么盯著裴深看,眨巴著眼,乖乖地,像是等待獎賞發糖的小孩兒,滿眼欣喜。 裴深抿了抿唇,頗不自在別過頭去。 “知道了,回去罰你抄書。” “好的呀!你一定要記得!” 給小丫頭的承諾,裴深自然是記得很牢,不然就是騙小孩兒了。 臨近京城,余魚已經在裴深的指導下,讀了一本資治通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