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伯伯？”祝桃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老人轉(zhuǎn)過頭來，花白的頭發(fā)固定在頭頂，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掛著憂愁。

    果然是穆敬澤。

    穆敬澤說道：“小桃，好久不見，你過的還好嗎？”

    對于這個老人，祝桃并沒有表現(xiàn)出很大的惡意，畢竟他一把年紀(jì)，身體又不好，她也不想表現(xiàn)的那么不近人情，好歹她也被穆家照顧了那么久。

    不過，她也沒有很熱絡(luò)。

    “有事嗎？”

    穆敬澤嘆了口氣，臉上帶著懇求，“我有話想跟你說。”

    “哦……那你說吧。”

    “話有點長，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嗎？”

    祝桃看了看樓梯的臺階，糾結(jié)道：“可是我住三樓，這里沒有電梯，你的輪椅……恐怕上不去。”

    “沒關(guān)系，我讓人把我抬上去就可以。”

    “那好吧……”

    祝桃先上了樓，將房門打開，等穆敬澤進來后，他的保鏢都退了出去。

    “家里沒有你愛喝的茶葉，我也買不起，只有白開水。”她從飲水機里接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你還記得我愛喝茶……”

    祝桃有點不自在，直奔主題：“您有什么事，說吧。”

    穆敬澤的手里握著那杯水，手開始微微顫抖。

    有水漬從杯中濺出，落在他枯瘦的手背。

    他將水杯放回茶幾上，然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雙手顫抖得厲害，瞬間老淚縱橫。

    “孩子，都是我的錯，我不敢奢求你原諒，但是我想懇求你……”他臉上的溝壑更深了，“懇求你不要太過苛責(zé)他。”

    “什么？”

    “你聽我慢慢講，事情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穆敬澤面容痛苦，閉上眼睛，陷入了黑沉沉的回憶。

    那段回憶并不令人愉快，是穆家上下幾乎再三緘默的存在。

    在穆格四歲的時候，穆螢誕生了。

    由于他的母親屬于高齡產(chǎn)婦，所以遭遇了難產(chǎn)，導(dǎo)致腹中的穆螢大腦窒息，所以穆螢生下來智力就有問題。

    即便在各方面的努力和訓(xùn)練下，她的心智也就只能保持在五六歲的樣子。

    雖然穆螢心智不全，但是卻備受寵愛，穆家家大業(yè)大，完全養(yǎng)得起她，所以她也算是快樂無憂地成長到了十二歲。

    此時的穆格也剛滿十六歲，但是他已經(jīng)拿到了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學(xué)校之一的柯蒂斯的錄取通知書。

    在他很小的時候，跟母親聽過一場音樂劇后就對大提琴開始癡迷。

    苦練十幾年，就是為了上這所最優(yōu)秀的學(xué)校。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高興極了，驕傲地展示給自己的父母，以為會得到夸獎。

    可是，沒有人為他高興。

    穆敬澤皺緊眉頭說：“穆格，你要考慮我們家現(xiàn)在的情況，你meimei心智不全，我和你媽都老了，我們一直以為你學(xué)音樂只是為了愛好，可是你不能把它當(dāng)成事業(yè)啊！”

    “可是我真的喜歡，我要做世界上最出色的大提琴家，彈奏出驚世的樂曲，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提琴的魅力。”

    年輕的少年躊躇滿志，臉上是對更高舞臺的渴求。

    “絕對不行！以后的公司誰來管理？這可是我半生的心血！”

    至此，家里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矛盾。

    穆格和穆敬澤一樣固執(zhí)，兩個人各不相讓。

    穆螢雖然心智不全，但是還是可以感受到這股緊張的氣氛。

    然后直接嚇哭了。

    她埋進mama的懷里，哭著說道：“爸爸哥哥……不要吵架……螢螢好害怕……”

    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xù)了很久的時間。

    穆螢每天吃飯的時候都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

    她追問道：“mama，為什么爸爸和哥哥要吵架啊？”

    “因為爸爸不想哥哥去學(xué)彈琴。”

    “為什么啊，哥哥彈的很好聽呢？”

    “唉……”

    穆螢看mama不說話，又問道：“怎么樣可以讓他們不吵架啊？螢螢不喜歡現(xiàn)在這樣，好難受。”

    “如果你哥哥能放棄大提琴就好了，就不用吵架了。”

    “哦……”小小的穆螢也沒有辦法。

    可是某天，在看電視的時候，她看到動畫片里，有一只可愛的兔子因為手指被菜刀砍傷再也無法編織出好看的花環(huán)，若有所思。

    她不懂這樣做的后果，只知道不想讓家里再有爭吵，讓mama不再唉聲嘆氣，讓爸爸不再蹙緊眉頭。

    于是，她對著他熟睡中的哥哥，舉起了遺落在桌子上的那把鋒利的水果刀。

    穆格從劇痛中驚醒，捂住自己流血的手腕和懵懂無知的meimei，一臉駭然：“穆螢！你在做什么？”

    “哥哥，你以后應(yīng)該不能彈琴了吧，別跟爸爸吵架了，螢螢不喜歡你們一直這樣。”

    即便被緊急送到醫(yī)院，將手筋接了回來，但是也極大的影響了靈活度。

    藝術(shù)類對手要求特別高，至此是絕對沒有可能了。

    十六歲的少年，聽著醫(yī)生的宣判，默默地躺到病床上，將被子拉過了頭頂。

    出院那天，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張他夢寐以求的學(xué)校的通知書撕碎，從樓上扔了下去。

    碎紙像大雪一樣，埋葬了他努力了十幾年的夢想。

    他舉起手，看著凌厲的光線穿過手指的縫隙。

    那本該是一雙藝術(shù)家的手，未來將會站在最頂級的音樂舞臺，撥動起動人的樂調(diào)。

    可是現(xiàn)在。

    它被厚厚的紗布包裹，甚至拿起筷子都會牽動筋脈，引起劇痛。

    可是穆格還是沒有放棄，等傷好了以后又偷偷的練琴，即便是失去了夢想，但是他依然對此滿懷熱情與愛。

    不過，他再也沒辦法面對穆螢。

    只要看到她，他就會回想起那天她舉著染血的屠刀，狠狠砍斷他夢想的場景。

    可是穆螢不懂。

    不懂以前一直對她很好的哥哥為什么現(xiàn)在變的冷若冰霜。

    “哥哥，你為什么不對我笑了。”

    穆格將她拋在身后，不想看到她。

    可是她一直纏著他，想要跟他一起玩耍。

    被激怒的穆格惡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滾開！”

    穆螢很傷心，轉(zhuǎn)身跑開，卻一腳踏空，從樓梯直直地摔了下去。

    穆格伸手去拉，可是沒有拉到。

    她的姿勢怪異，鮮血從后腦勺溢出，流的滿樓梯都是。

    好多好多的血。

    母親抱著穆螢的身體哭成淚人，然后惡狠狠地對他說：“穆格，為什么要推她，你是不是故意的，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他也很想問問，為什么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呢？他就不是她的孩子嗎？他就不難過嗎？

    穆格自此，再也沒有碰過他的大提琴。

    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去，穆敬澤痛苦地說道：“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他都為你做了什么，在你生病的這幾年，他也一直都在愛你啊。”

    “可是他比你年長許多，閱歷也更豐富，他的愛不是單一狹隘的，他為你做了最好的選擇，即便背負(fù)著指責(zé)與怨恨，他還是那么做了。 ”

    “你因自己與穆螢的長相跟我們相識而介懷，可是那個看起來對世事都淡漠的男人，即便是面對著那么大的心里陰影，卻依然選擇擁抱你。”

    “這，就是他的愛啊。”

    第45章 大結(jié)局   一個成熟男人最深沉的愛，像山……

    穆敬澤離開了。

    祝桃獨自坐在屋子里。

    寂靜包裹了她。

    日光似乎也不堪冷寂, 慢慢沉了下去，消失在地平線。

    外面北風(fēng)呼嘯，雪越下越大, 很快將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白色的紗衣。

    祝桃沒有開燈，就那么沉默著在客廳呆到了半夜。

    清冷的月光潑進房間, 寒風(fēng)卷著雪花, 吹進來，將窗簾托起。

    隨后又打在墻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她猛然驚醒。

    房間里沒有開空調(diào)，她的手腳已經(jīng)凍成了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