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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68節

    起初的時候,是戒尺,后來便是銀針,剪刀,藤條。

    王貴嬪用一切可以拿到的東西發泄著自己的在成帝那積蓄的怨氣,七歲那年,還險些失手將他溺死在井中。

    為了不令人看出端倪,王貴嬪以他天生頑劣為由,將他關在芝蘭殿中,不令他與其余皇子們一同去南書房中啟蒙。

    為此她見人便垂淚哭訴,說自己撫養皇子艱辛不易,皇子還因她不是生母,而屢屢忤逆頂撞,甚至連南書房都不肯去。

    那時候,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可以這般顛倒黑白,反咬一口。

    如今想來,還是那時的王貴嬪教會了他,如何在人前人后兩副面孔,如何能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這樣的時日,他過了三年。

    一直到三年后,成帝終于想起了王貴嬪。

    那一日,滿殿皆是喜色,宮人們都忙著迎駕事宜,對他的管束便也松了些。

    誰也沒看見,他自芝蘭殿中出去,于浣衣房中尋了一件侍衛的褻衣,鋪平了放在王貴嬪的枕下。

    那一日,可真是芝蘭殿三年來最熱鬧的一日,聽說最后連大理寺都驚動了。

    王貴嬪在殿內哭喊了一夜,卻沒有一人信她。就像當初王貴嬪說他頑劣不堪,闔宮也無人相信他一般。

    還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最后,雖沒查出什么始末,但本就不得寵的王貴嬪還是因此徹底失了寵,后來又發了瘋,一根繩子將自己吊在了梁上。

    其實啊——

    那時候王貴嬪瘋得厲害了,只知道將自己的脖子套在繩圈上,卻不知道踢凳子。

    還是自己幫了她一把。

    如今想起,他仍覺得這件事有趣極了,只可惜,并不適合講給棠音。

    于是,他便只于夜色中微抬了抬唇角,語聲平靜地簡單答道:“王貴嬪失了寵,后來又得了失心瘋,宮人一個沒看緊,便自盡了。”

    “這樣。”黑暗中,小姑娘的嗓音已有些模糊了,像是困意上侵,說話的語速也越來越慢:“那王貴嬪自盡后,你一個人在宮里,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宮中的日子,就像是一方枯井,抬頭便可以看見井口高遠干凈的天幕,但身處的,卻永遠是骯臟又積滿塵垢的井底。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至十五歲那年,生死的邊緣,遇見了棠音。

    自車輦上下來的小姑娘干凈清澈,似一道清亮月色照進他晦暗的生命中。

    可他這般卑劣的人,一旦見過了月輝,便想將明月都困入懷中,竟因此糾纏了她整整兩世。

    “起初的時候,是有些辛苦。”李容徽無聲地笑了一笑,語聲微低:“但是遇見你以后,便不辛苦了。”

    他說著安靜地將視線落在小姑娘的面上,嗓音微有些喑啞:“棠音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夜色中,良久沒有回答。卻是小姑娘已經輕闔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李容徽半直起身來,靜靜等了片刻,見小姑娘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這才微俯下身去,輕吻過她光潔的額心。

    “那便當你答應我了。”

    “不能食言。”

    *

    許是客棧里的床鋪睡得并不舒服,也許是第一回 與人同榻而眠有些不習慣,翌日天色還未亮透,棠音便已醒轉。

    朦朧間睜開眼來,卻見床榻上已只剩下自己一人,若不是眼前煙青色的幔帳陌生,棠音倒真要以為,自己不過是在閨房中又發了一場幻夢罷了。

    “李容徽?”棠音輕喚了一聲,伸手撩起了幔帳。一抬眼,卻見李容徽正將食盒里的早點取出,一一放在桌上。

    棠音見此微微一愣,忙自榻邊尋著了鞋履匆匆往浴房里走,略有些心虛地小聲開口:“我是不是起晚了?”

    “天還未亮透,是我習慣起得早些。”李容徽將早點放好,又在案幾邊坐下,等著棠音洗漱完出來了,便將一小碟子玫瑰酥遞了過去:“吃完早點,我便送你回相府。”

    棠音本想問為何又是玫瑰酥,聽到他這般開口,想問的話便吞了下去,握著玫瑰酥的手也有些不自覺地輕輕收緊了,只低聲道:“這便回去嗎——”

    李容徽聞言,淺棕色的眸底便鋪上了一層笑影:“棠音若是舍不得我,我們也可以晚些回去。”

    棠音被他說得,剛洗過的小臉上又微微發燙,只低頭小聲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只是在想回去要怎么和父親交代。”

    “確實要給一個交代。”李容徽抬眸看向眼前低頭吃著玫瑰酥的小姑娘,眼底笑意愈濃,也不出言打擾,只靜靜等著她吃完一塊了,這才輕聲開口問她。

    “棠音是想要圣旨賜婚,還是由父親做主?”

    第91章 回相府   無論是何等家法,皆認罰

    棠音吃罷了玫瑰酥, 正抬手去斟著案幾上一壺清茶,聽見他這一開口,指尖一顫, 茶水都斟到了杯盞外, 于深棕色的桌面上四處流淌。

    她一時間卻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慌亂抬起眼來:“你方才說什么……賜婚?”

    李容徽輕應了一聲,隨手取了塊方巾蓋上桌面的茶水,又將她的袖口略抬, 以免沾到水漬,語聲仍舊是柔和的, 如花葉底下脈脈而過的熏風:“棠音昨日里不是答應我了。那我們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

    他說著略低下眼去, 認真想了一陣, 又輕聲道:“我還從未成過婚,也不知是要先過定, 還是先合八字?可嫁衣還未準備, 府邸也還未建成,其中一些細枝末節, 也還需仔細推敲。”

    他說著,語氣微低, 惋惜地輕輕嘆了一聲:“這樣便不能立時成婚了。不過,先過定也是好的。”

    至少過了定, 便是未過門的妻子。其余人等,便也不能再覬覦她的小姑娘了。

    棠音愣愣聽了半晌, 直到聽見李容徽都開始問她成親時的轎子想要什么模樣的,這才終于回過神來,猶豫一下, 低聲開口:“可是我總覺得,父親不會答應。”

    “他可能還會差人將你打出去。”

    打出去?依沈相的性子,這怕是太輕了些。

    李容徽卻并不在意,只輕抬了抬唇角,望著眼前滿面憂色的小姑娘溫聲道:“沈相并非是蠻不講理之人。只要好好商量,他總會同意的。”

    重活一世,他比棠音更清楚沈相想要的是什么,顧慮的又是什么。

    他會向沈相證明,他比五皇兄,比太子,比任何一位皇子都更適合成為棠音的夫君。

    *

    辰時,天光大亮。

    昨夜酣宴一場后,留宿在沈府中的賓客也紛紛起身,與相府眾人告辭。

    五皇子李宴自然也在其中,他宿醉方醒,仍有些慵然,直至跟著從人行至相府門外,被外頭的熱風一熏,才漸漸清醒過來,笑著與沈相與沈欽二人作別。

    沈相昨夜似乎并未睡好,面上不佳,只淡淡應了一聲,而沈欽則再次與他輕聲歉道:“昨日真是不巧,舍妹貪涼患了風寒,不能來席面上親手合香。本想令她今日過來,在香道上與殿下交談一二。不想今日辰時,又差大夫看了,仍未曾痊愈,只昏昏沉沉地睡著,也不能來謝客,還請殿下見諒。”

    李宴笑著微微側首,并不受他這一聲歉,只輕笑道:“人總會有身子不適的時候。沈姑娘并沒什么錯處,著作郎不必向我致歉。”

    沈欽見他并不因此惱怒,便也輕笑了一聲帶過,只抬手示意小廝將準備好的禮物帶上來。

    除一些書畫古玩外,最引人矚目的,卻是放在紫檀木托盤中,單獨的一只香鼎。

    “這是——”李宴微訝。

    沈欽輕聲解釋:“是舍妹冬日里調制的一爐梅香,名為雪玉凝香。聽聞殿下是愛香之人,便以此香相贈,聊表敬意。”

    李宴本不打算收禮物,但聽聞是沈家姑娘親手制的香,倒是微微遲疑了一下。

    作為愛香之人,他自揚州城里便聽過沈家姑娘于制香一道上的聲名,只是離京城路遠,與沈家又不曾有過來往,無緣求得一爐。如今千里回京,來相府赴宴,也是為此。

    如今真放在眼前了,要拒絕,確實有些艱難。

    李宴猶豫稍頃,仍是輕輕頷首,親手將熏香接過,眉眼微舒,輕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說罷,他也不再接其他珍貴禮物,只帶著自己的從人如來時一般,款款而去。

    不等回到寧水殿,只在回宮中的車輦上,李宴便親自凈了手,取了一小塊香藥,于傅山爐內點燃。

    隨著淡青色的煙氣于傅山爐中裊裊而起,清冽的梅香彌散在車內,帶著冬日里特有的冷冽之感,如新雪后,梅蕊初發,將落在梅枝上的積雪,也染上淡淡一層香暈。

    在如此悶熱的夏日中,浸身于此香之中,更令人心神俱靜,神志為之一清。

    坐在一旁的幕僚于梅香中醒了宿醉,輕聲感嘆:“沈家姑娘合香之術,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隨意的一爐,便已勝過臣平生所見。”

    他說著又斂眉道:“只是只聞其香,不見其人,總歸是一件憾事——殿下真覺得,事件會有這般巧合之事,正巧在您赴宴當日,沈家姑娘便貪涼害了風寒?”

    他說罷,轉首望向李宴,見李宴只微闔著眼,慵然倚在車壁上,仍舊靜靜賞著眼前這爐梅香。幕僚遲疑一下,遂拱手道:“是臣妄加揣測了,還請殿下恕罪。”

    他這一聲說罷,李宴才緩緩睜開眼來,目光仍落在那爐梅香上,只輕笑道:“我只是因梅香出神罷了,你又何罪之有?”

    李宴又望了這爐梅香須臾,笑意漸收,轉為沉吟:“不知為何,這爐梅香甫一燃起,便令人有一縷似曾相識之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只是空覺得惋嘆。”

    像是冬日里梅花凋盡,于大雪中碾落成泥,令人心生憐惜,卻無力回天,只能付之一嘆。

    幕僚卻并未有李宴心中之感,只將視線落在傅山爐上,斟酌著開口:“今日得相府盛情款待,殿下若是改日再開宴回請一次,也是在情理之中,不會落人話柄。”

    他微頓一頓,意有所指道:“風寒不是大病,至多七日,便能痊愈。”

    他說著目光微微一動,心中迅速開始籌謀——世人皆知,沈相視自家嫡女若掌上明珠,偏寵勝過嫡子。而殿下還未娶親,若是能得沈家嫡女為正妃,那日后,更進一步,也并非全無可能。

    然他還未開口,李宴已慵然闔上了雙眼,倦倦將身子倚在車壁上,輕聲笑道:“還是不必強求了。”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緣法。”

    *

    當李宴的車輦碌碌而去,徹底消失于青石長街上,相府眾人也紛紛回府,開始收拾這一場夜宴后的殘局。

    唯獨沈厲山與沈欽仍舊靜立在門前。

    沈厲山滿臉陰云,一派風雨欲來之勢,而沈欽面上也是無奈,只將憂色隱藏于眼底。

    大抵一盞茶的功夫,榮德自后院中匆匆而來,壓低了嗓音對兩人稟報道:“相爺,公子,小姐回來了。”

    沈厲山眉梢重重一挑,面上仍舊是一片冷肅之色,只厲聲道:“她人在哪里?”

    “小姐是自偏門回來的,小的按您的吩咐,讓她去書房里等著了。”榮德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開口:“只是,小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沈厲山眸底陰云翻涌,駭得榮德不敢抬頭,只硬著頭皮道:“是,是和七皇子一同回來的。如今兩人一齊在書房中等著。”

    話音剛落,便聽眼前風聲一厲,卻是沈厲山拂袖大步而去。

    沈欽聽見七皇子幾個字,也無聲嘆了一聲,隨著父親緊步而去。

    兩人的步子又急又快,幾乎是半柱香的時辰,便已到了書房門前。

    守在門前的小廝們頭也不敢抬,只戰戰兢兢地將槅扇打開。

    里頭的場景便也猛地闖入了沈厲山的眼簾。

    只見自家女兒與那七皇子李容徽一左一右坐在書房中的官帽椅上,也不知在輕聲說些什么。聽到響動,這才慌亂地起身,走到他跟前來,輕聲喚了一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