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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60節

    后來,無論是在邊關還是朝堂,他始終帶著這一爐香。靜夜里,也曾打開香鼎,聽著更鼓,以小銀勺慢慢攪拌著里頭日漸干涸的香藥,直至天色將明。

    他始終沒舍得燃起這爐熏香,一直到最后——

    他還記得那爐香的味道,起調清遠悠長,細品之下,帶著一點縹緲的清苦,之后漸轉濃烈,如春末草木葳蕤,繁花壓枝綻放,卻又在最深濃之中,戛然而止,像是一場幻夢般無聲消散。

    前世種種,如潮涌來。李容徽眸底暗色愈濃,只緩緩抬起眼來,視線緊緊凝住棠音,嗓音有些低啞:“若我只想要方才那一爐呢?”

    棠音愣了一愣,握著蘇合香香鼎的手指微微收緊了,好半晌才輕聲開口:“你說的那爐香叫之纇。”

    “意為明珠之纇,是一爐未完成的香。”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我不能拿未完成的香送人,你還是另選一爐喜歡的吧。”

    未完成的香——

    前世里,棠音送給他的,是一爐未完成的香。

    李容徽出神良久,終于緩緩開口:“你制這爐香,有多久了?”

    棠音細想了一想,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像有三年了。”

    她說著,輕輕蹙眉,慢慢回憶道:“起初的時候,只合出一個起調,后來你去了北城后,我又無意間合出了承調與轉調,只是最后這一調——”

    她眉眼間愈顯愁悶,嗓音也低了下去:“只是這最后收尾的合之一調,我試了無數種香藥,花露,甚至還托哥哥去胡商手里把能買到的西域香料都試了一便,卻始終沒能制出滿意的來。這一爐香,便也就這樣擱置下來。想著興許有朝一日,也能如得承調與轉調一般,倏然得了最后一調,將這之纇香徹底完成。”

    她一氣說完,等了半晌沒等到李容徽再度開口。

    抬起眼來,卻見眼前姿容昳麗的少年神思飄遠,一雙淺棕色的眸子深如幽井,看不出深埋在其中的情緒。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墊足,自多寶閣上拿了之纇香下來,捧在手中,有些猶豫要不要遞給李容徽。

    若是送給了李容徽,她便不能再將此香完成了。

    畢竟是制了多年的香,多少,還是會有些遺憾。

    她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緩緩將手里的香鼎遞了出去,“我一直想完成這一爐香。但是如果你想要的話——”

    那便送給你。

    最后鄭重的幾字還未出口,棠音卻覺身上微微一沉,重得她身形不穩,踉蹌往后退去。眼見著,就要撞上身后的多寶閣,纖細的腰肢卻被人環住,旋即清冷的雪松香氣欺近,燙紅了她凈白如瓷的小臉。

    這紅意一路往下,順著那張日漸嬌妍的芙蓉面,一直蜿蜒到修長纖細的頸,之后,更是通身都燙了起來。

    李容徽緊緊環著她的腰肢,將她錮在懷中,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一雙色淺如琉璃的眸子緊閉著,剔羽般的雙眉微凝,似強行壓抑著經年隔世而來的悲哀。只薄唇欺近她紅得通透的耳垂,語聲微啞:“我與你一同來完成這一爐香。”

    他輕聲說著,像是承諾,也透著歷了長長兩世,終于失而復得的復雜悲喜:“無論是多稀有的香料,多珍貴的花露,我都替你尋來,無論制這一爐香需要多久,我都愿意等。”

    “只是,這爐香完成之后,你不能再贈予旁人。”

    “只能送給我一人。”

    第80章 擇良人   若是不嫁太子,棠音最想嫁的,……

    棠音手里仍舊捧著香鼎, 被他這樣禁錮在懷中,只覺得從臉到指尖都燙了起來,掙扎著慌亂開口:“等制好了, 我只送你便是了。你, 你先放開, 這萬一旁人進來了看見——”

    他將臉埋在她修長的頸間,感受著小姑娘溫軟的肌膚一點點地燙了起來,嗓音有些喑啞:“看見就看見吧。”

    棠音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 在原地愣了一瞬,只睜大了一雙杏眼, 都忘了掙扎。等她想起來的時候,李容徽已輕輕松開了她, 輕聲道:“我會差人去各地尋找盛京城里沒有的香藥與花露, 但是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 只能將這香贈予我, 不能送給旁人。”

    他說著,像是怕棠音反應過來, 惱怒于他方才的莽撞一般,迅速展開身形, 自閨房中逾窗出去,轉瞬便消失在高大的馬頭墻后。

    等棠音回過神來的時候, 人已經走遠了,再生氣便也有些晚了, 她只得微闔了闔眼,略微平復了翻涌的心緒,又低下頭去看手里捧著的之纇香。

    遲疑一下, 還是將香鼎打開,取出一點香末,放在傅山爐里燃了。

    起調清淡微苦,承調熱烈濃郁,而轉調剛起,便戛然而止,令人猝不及防,像是倏然自美夢中驚醒,落得個心神不安。

    無論如何品評,如今的之纇香,都算不得上品。不知為何,李容徽卻如此執著,甚至愿意放棄已經制好的蘇合香,去尋遍天下香藥,去日復一日地等待,只為等她慢慢完成這一爐未知的香。

    棠音想了許久,仍是想不出端倪,便也不再深想,只是輕輕將之纇香放在了幾面上,微垂下眼去。

    也許等到之纇香完成那日,她便會明白。

    *

    之后李容徽果然沒有食言,各色從未見過的香藥與花露,流水一般往她閨房里送。

    每回,都是他親自送來,也從沒遞過拜帖。

    若不是有哥哥提前點撥,還真差點撞上前來量體裁衣的王娘子。

    便像是今日里,天剛亮透,棠音的閨房槅扇便被人叩響。

    彼時,棠音正整理著李容徽這幾日送來的香藥與花露,聽見姜氏在外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便擱下手里的東西,上前打開門來。

    槅扇一開,首先看見的,是自己的母親姜氏,其后便看見一張帶笑的圓潤婦人面孔。

    跟在姜氏身后的婦人一身裁剪利落的檀香色羅裙,腰間松松系一條深色的束帶,兩邊同色披帛垂落,很好地修飾了她的身形,豐腴之余,又顯得身姿婀娜。

    姜氏笑著給棠音引見:“這位便是王記綢緞莊的王娘子。”

    “王娘子。”棠音乖順地喚了一聲。

    王娘子圓潤的面上笑意愈甚,目光落在棠音身上,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圈,便又笑道:“沈姑娘這一年未見,還真是長成了大姑娘了。纖細之余,也愈見玲瓏。去年制的衣服,秋日冬日里那些寬松厚實的倒還好些。這夏日里的,輕薄貼身,自是不合身了,少不得重新做上幾身。”

    姜氏也將目光落在自家女兒身上,柔和的眉眼間也慢慢顯出笑來,只輕輕頷首道:“是該多做幾身了。”她又對棠音輕聲道:“你先隨著王娘子將尺寸量了,再與我一同去前廳里選布料。”

    棠音應了一聲,一道與王娘子去了屏風后。

    王娘子便自袖子里取出一卷羊皮軟尺,將棠音周身都細細量算了一遍,又一一記在一卷宣紙上,又贊不絕口地對棠音的身姿夸贊了幾句,這才笑著與兩人一道去了前廳。

    今日是相府裁衣,王記綢緞莊自然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只見花廳中的八仙桌上,已經密層層地堆滿了布料,五光十分,琳瑯滿目。

    上至如今最時興的雪緞,下至京城富戶們慣用的老式綾羅,不一而足。

    沈厲山與沈欽也在花廳中,但顯然是已經選好了布料,就等著棠音一人。

    棠音遂走上前去,在那堆積如山的綢緞間尋了一陣,陸續指了幾匹花色與材質時興一些的,對王娘子笑道:“勞煩王娘子了,就這幾匹吧。”

    王娘子忙上前,一一記錄在宣紙上,一道寫,一道又笑著開口:“就只要這些嗎?會不會不太夠?”

    棠音以為她是本著生意人的熱絡,便也輕笑著回道:“只一季的衣服,光這幾匹都能裁出不少,若是再多,怕是一日一件都穿不過來了。”

    王娘子卻笑:“沈姑娘是誤會了我的話了。”她說著,側過臉去,笑著與姜氏商量:“沈姑娘也是大姑娘了,一些東西,是不是也該提前準備起來了?”

    棠音正將視線落在一匹緞子上,聽到她這樣說,倒也微微一愣,抬起頭來輕聲問道:“王娘子說的是什么?”

    王娘子輕輕笑出聲來,對棠音與姜氏道:“沈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嫁衣自有宮里最頂尖的繡娘來籌備,不勞旁人cao心。可那些陪嫁的物件,例如鴛鴦被,紅枕巾,繡石榴多子多福的錦緞褥子這一類的,可不得提前準備起來?”

    她又笑著開口:“我們王記綢緞莊里,剛到了幾匹上好的云緞,可不比宮里的差,若是相府里有意,自然是要留著的。”

    她此言一出,整個花廳里倒是靜了一靜,眾人皆將視線落在了棠音身上。而棠音慌得一張小臉通紅,只低聲道:“王娘子哪里的話——”

    姜氏堅持,便也輕笑著搖頭道:“棠音的親事未定,還不到準備這些的時候。”

    王娘子聞言倒也不好再說什么,只笑著與眾人客套了幾句,便帶著緞子回去了。

    王娘子一走,棠音便也自花廳里退了出來,重新往自己閨房里走。

    畢竟她方才剛調了一盞花枝放在閨房中的案幾上,怕耽擱得久了,變了味道。

    她剛走到廊下,手里的一柄油紙傘剛撐開到一半,便聽見身后自家哥哥輕輕地一聲喚:“棠音。”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將手里的油紙傘收了,回過身去,杏眼微彎:“哥哥尋我什么事?”

    沈欽輕抬起眼,緩緩將視線落于自家meimei面上。

    一身錦茜紅羅裙的小姑娘背光立在廊下,軟白的小臉上已褪了嬰肥,顯出精致的輪廓,眉眼間也如那含苞的海棠一般,隨著時日流轉,逐漸顯出鮮妍嬌美的姿態。

    如今才初及笄,已是掩不住的姝色妍麗,若是假以時日,名花初綻,想是整個盛京城的目光都要忍不住地落到相府。

    藏,已是藏不了多久了。

    沈欽輕輕嘆了口氣,往前走了一些,撫了撫自家meimei柔軟的發頂,輕問道:“方才王娘子說的話,你如何想?”

    棠音沒想到是這件事,剛褪下熱度的臉倏然又紅了起來,只蚊吶一般道:“方才,方才母親不是說了,還未定親,不著急這些事。”

    她低下頭去,小聲道:“我與母親想的一樣。”

    沈欽見此,有些無奈地輕笑了笑,輕聲道:“棠音是不是覺得,定親的事還很遠?”

    “難道不是嗎?”棠音抬起頭來看向自家哥哥,慌亂道:“母親與我說過了,若是我不想嫁給太子,便可不嫁。”

    她說著,面色白了下去:“難道是太子殿下要以權壓人?”

    “太子殿下如今自顧不暇,想是彈壓不了相府了。”沈欽替她攏了攏鬢發,示意她放心,卻又放輕了聲音,低聲問她:“若是不嫁太子,棠音最想嫁的,是誰?”

    他頓了一頓,又輕輕嘆了一聲,為她補充:“只能在諸位皇子中選。”

    “哥哥怎么問這樣的話?”棠音雪腮通紅,忙低下臉去看著自己的鞋尖,纖細的手指絞著衣袖不答話,只在心里盼著自己哥哥快點將話茬轉開。

    可往日最是顧念著她心思的哥哥,今日卻不知為何,非但不將話茬引開,反倒又一次開口道:“若是非要選呢?”

    語聲中,也頗有幾分無奈。

    棠音一陣慌亂,下意識答道:“除了太子殿下外,我只與七皇子相熟一些。其余皇子除了年節之外,根本不曾見過幾面,有些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若要非選——”

    她愣了一下,像是被心中的答案給驚著了,只覺得盛夏的熱度一陣陣往面上涌,轉瞬便蒸得一張瓷白的小臉如鍍了紅釉一般。

    沈欽微低下眼,眸底愈見無奈之色:“除了七皇子。”

    沈欽望著自家meimei,緩緩收回了手,指尖輕輕在扇柄上叩了兩叩,輕聲開口:“除太子與七皇子外,二皇子,三皇子已有正妃,而四皇子雖正妃病逝,但嫁過去,終歸是做繼室,不是適宜的人選。”

    “而六皇子與八皇子雖無正妃,但一位身子病弱,常年需要服藥,連太醫都束手無策,而另一位,生母卑微,心情暴戾,府中姬妾如云,皆非良配。”

    “至于九皇子之后的諸位皇子,年歲尚幼,自不在考慮之列。”

    “如此說來,就只剩下五皇子。”棠音細細聽了一陣,緩緩抬起眼來看向自家哥哥,長睫微顫,低聲道:“這是哥哥心目中的人選?”

    沈欽錯開了她的視線,微闔了闔眼,再開口時,溫和的語聲混于夏日嘈雜的蟬鳴聲中,低微得像一聲嘆息。

    “這是父親心中的人選。”

    第81章 玉璋宮   還不如嫁給李容徽

    正是吳牛喘月天氣, 棠音的閨房四角里放了數只有半人高的銅制仙鶴,仙鶴肚里盛著剛自凌室里鑿出來的冰塊,此刻正從鏤空的毛羽間絲絲往外透著涼氣。

    棠音輕輕打著團扇坐在臨窗的玫瑰椅上, 等著剛調好的花露出香。因怕日光進來, 窗扇上的湘妃竹簾已落下, 只自簾子末端,透出些微的碎光,落在她輕薄如絲的雪緞袖口上, 又于柔白的手背上,投下朦朧而躍動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