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56節
第74章 鷸蚌爭 滾回東宮閉門思過 尋仙殿中, 寶幔低垂,李行衍與沈厲山分別立在兩旁,相對無言。 殿內一片沉寂, 只有清香燃盡時, 香灰落在鼎中細微的響。 因而槅扇打開時的響動, 便于靜謐的宮室中格外清晰,驚得立在一旁的李行衍豁然抬起頭來,看向殿門。 只見大宦官伏環緊步進來, 對上首躬身道:“圣上,七皇子到。” 隨著他話音落下, 李容徽與凌虛道長一道進來,躬身行禮。 成帝赤紅著一張臉, 慢慢自寶帳后抬起眼來, 隔著幔帳冷視著這個剛立下功勞便公然忤逆的皇子,半晌冷笑一聲:“老七, 太子親自彈劾你為了自身的功績, 而在賑災期間搜刮民脂民膏,公然受賄, 又強征災民充入軍中,迫其上前線與亂軍對陣, 致使災民死傷無數,你可認?” 李容徽視線微微一抬, 平靜道:“兒臣從未如此行事。” “沈相。”寶帳后,成帝將視線轉到了沈厲山的身上:“將折子給他。” 沈厲山這才掀起眼皮, 淡淡應了一聲,只袖中取出兩份折子。 李容徽雙手想要接過,但沈厲山卻先一步松開了手, 不偏不倚正避開了他的動作,將折子棄在他眼前的桌案上。 李容徽也并不在意,只從善如流地自桌案上拿起了折子,細細翻看了半晌,答道:“回父皇,折子上寫的是兩次賑災的用度。” 一次是戶部賑災,一次則是由他親自去北城賑災。 成帝聞言一拍桌案,厲聲道:“前后兩次賑災,不過隔了月余,耗費卻相差如此之巨!朕已令戶部細細清點過,你所得的物資,僅夠賑災之用。根本不足以平亂,更勿論是半載之內功成回京!” 一直不曾開口的李行衍也淡聲道:“兒臣知道皇弟立功心切。但賑災用度不足,也應當遞折子入京,求得戶部再度撥款,而不是搜刮當地的民脂民膏,又受官員賄賂,用以充當軍餉,建自身功業。” 沈厲山雖袖手在旁,不曾開口,但顯然也是認同成帝與太子所言。 畢竟戶部一直是由他統領,兩次雪災的用度,他心中自然是明鏡一般清楚,以李容徽的身世,即便是貼上全副身家,也不夠補貼賑災物資。這多余的一筆銀錢從何而來,自不必多言。 他一直不曾上折子彈劾此事,就是等著東宮與清繁殿動手,他好坐收漁利。一直等了這許久,這兩宮可終于將事情查清,捅到了御前。 以他對徐皇后的了解,沒有萬全的準備,是不會輕易動這個手,一旦動手,那李容徽便也是在劫難逃。 他只等著李容徽被貶出京城,再將李行衍遣死士刺殺李容徽的證據遞上去,便可解了兩心腹大患。 果不其然,李行衍見李容徽沉默了須臾,不再開口,便又自袖中取出厚厚一疊名冊交給伏環,由伏環遞到了成帝跟前:“前日里有人將此物遞交東宮,說是七皇弟貪污受賄的賬冊,還請父皇過目。” 成帝接過,目光往上一掃,須臾,一張本就赤紅的臉色漲得更紅,像是一只破風箱一般粗重地喘息著,抬手就將賬冊丟在李容徽腳下,厲聲道:“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李容徽并不低頭撿足邊的賬冊,反倒也自袖間取出一本冊子,同樣遞給了伏環,只輕笑道:“正巧兒臣手中也有一本賬冊,還請父皇一并看了吧。” 成帝正值盛怒之際,被他這樣輕飄飄一句堵過來,大有一種怒火無從宣泄之感,面色陰晴不定了半晌,終于還是接過,隨意掃了一眼。 這一眼下去,目光便像是膠住了一般,忍不住一筆筆細細看了下去,直至看到末尾,仍是半晌沒有開口。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連沈相都起了幾分疑竇,想看看李容徽遞上去的,究竟是什么。 成帝沒讓他等太久,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有些疲憊地倚在高座上,抬了抬手,讓伏環把李容徽遞上的賬冊轉交于他。 沈厲山接過賬冊,也細細看了一陣,片刻后,皺眉將冊子合了,隨手還給了伏環,心中倒是微微一嘆。 看來這鷸蚌之間已分出了勝負,他只能擇一取之了。 賬冊上,一筆筆銀子的流入寫得清清楚楚,皆是一路上清繳馬匪、山匪、水匪所得。近乎是從出城開始,這一路的征伐便沒有停過,大大小小上百場戰役,怕是將從盛京城到北城的路匪給清得一干二凈。 用的是以戰養戰的法子。 而此刻,李容徽也淡聲開口:“若是父皇仍對銀兩的來源存疑,大可差人重走一次賑災之路,若在這一路上,還能遇到成了氣候的路匪,那兒臣自當認罪伏誅。”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是徐皇后在場,便該收手,想個法子將此事圓轉過去。但偏偏李行衍卻是個年少氣盛的,好容易有了能夠置李容徽于死地的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棄,便又咬牙上前道:“即便賬冊是有人蓄意構陷,那皇弟又要如何解釋強迫災民上前線與亂軍對陣之事?” 李容徽輕瞬了瞬目,慢慢開口道:“兒臣確實曾在北城征兵,但從未強迫。愿意入伍者,所得軍餉,兵器,口糧,與賑災士兵無二。至于死傷慘重——” 若不上報如此慘重的死傷,他又如何將憑空消失的那一波人瞞下,暗中帶回京城? 他自然不曾將真相說出,只輕抬唇角道:“這些民兵半路入伍,行軍對陣上自然不能與朝廷官兵相比,死傷慘重些,也是尋常。” 他說著,又自袖袋里取出一錦盒,讓伏環再度轉交給成帝:“盒中是民兵入伍時親手寫下的生死狀,若有不會寫字的,便由旁人代寫,自己摁上手印。還請父皇過目。” 伏環接過錦盒,在成帝跟前小心打開,一張張取出給成帝過目。 成帝只看了幾張,便厭煩地揮手讓他退下。 既民兵是自愿入伍,并非強迫,還簽下了生死狀,那便是生死由天,即便死傷慘重些,也至多只能說李容徽不擇手段,行事狠厲,卻終究不能定罪。 “父皇——”李行衍面色蒼白,仍不死心,還想上前。 可還未開口,成帝便已怒斥道:“你還嫌不夠丟人?給朕滾回東宮閉門思過!” 李行衍身形微晃,卻終究不敢再觸怒成帝,只得青白著面色,躬身退下。 李行衍一走,這一場戲便也該散場。沈厲山一道盤算著該什么時候將李行衍派死士截殺李容徽的證據放到成帝案前,一道拱手告退。 成帝便也疲憊道:“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便都退下吧。” 話音剛落,卻有一人目光閃爍,心中一橫,往前一步,對寶帳后成帝的方向行了個道家禮,捻須道:“貧道凌虛,聽聞圣上一心向道,卻多年苦無進益。今日機緣所致,特來獻一良方,助陛下早日位列仙班。” 此人正是凌虛道長。 他前幾日派去鄴城盯著災情的道童已于晌午飛鴿傳書回來,說是一大早鄴城就鬧了蝗災,現已亂成一團。 既然李容徽所言為真,他不能失去這個絕佳的機會。 成帝對此半信半疑,便將視線轉到了與凌虛入宮的李容徽身上。 李容徽迎著成帝的視線,淡聲答道:“兒臣在北城時,便久聞凌虛道長盛名,前幾日回城,幾次差人拜訪,終于求得一見,得了凌虛道長一卦,卜的是天災人禍。” 他微停了一停,又繼續道:“道長曾言,五月初五,鄴城有蝗災。兒臣不信,約道長今日再來和敬茶樓,想當面對證。” “不曾想,派去鄴城探聽民情的隨從還未回來,兒臣也未來得及前去茶樓,便隨急詔進宮,不得已之下,只能將道長一并帶上。” 成帝也不信有如此玄妙之事,皺眉對伏環道:“去將今日鄴城的折子拿來。” 伏環應了一聲,緊步下去,不多時便又回殿躬身道:“回陛下,鄴城的折子皆在此處,沒有蝗災的。” 成帝臉色微變,正要問欺君之罪,倏然外頭一名小宦官急急自外跑進殿來,跪在成帝跟前叩首于地,將一封折子高高捧起,顫聲道:“陛下,鄴城蝗災。這是剛到的急報!” 既是急報,那除非是未卜先知,預先遣人在鄴城通風報信,否則,必不能在這折子上達天聽之前,提前得知。 成帝想通其中關竅,將要出口的怒斥生生卡在了喉間,泛紅的雙目圓瞪。 半晌后,竟連鞋履也不穿,急急自寶幔后出來,不顧君王之威,一把握住凌霄道長的袍袖,焦切道:“道長真乃神人!還請務必留在宮中,為朕傳道授業,朕,許卿以國師之位!若日后能有所進益,必不薄待!” 第75章 玫瑰酥 只有玫瑰酥,不好嗎? 相府庭院中, 棠音正坐于一架秋千上,白芷與檀香守著兩側的月洞門,而銜蝶貓窩在她的懷中, 正睡得香沉。 棠音一手拿著一本哥哥新贈給她的香譜, 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銜蝶貓茸茸的軟毛, 正出神,倏然聽得馬頭墻處一陣細微的響動,便也抬起頭來, 看向身子輕捷自墻頭躍下的少年,杏眼微彎:“李容徽。” 她說著, 將香譜擱下,抱著銜蝶貓走了過去, 略帶擔憂地輕聲問道:“方才陛下急詔你入宮是為了什么事?為何圣上身邊的伏公公看著來者不善, 還帶了這許多金吾衛,一副要拿人的模樣?” “為了賑災的事。”李容徽直起身來, 輕垂下眼簾:“是皇兄帶了證據, 在御前彈劾我靠著搜刮民脂民膏,逼迫災民上前線征戰, 以此來建自己的功業。” 棠音的長睫輕輕一顫,其實李容徽回來得這樣快, 這樣風光,盛京城不是沒人懷疑過, 背地里一些不好聽的話也是不少。只是她卻不曾想到,如今是李行衍親自去圣上面前彈劾了他。 她神色微緊, 輕聲追問道:“圣上可罰了?” 圣上的偏聽偏信世人皆知,更勿論彈劾他的還是太子。 看著李容徽輕輕頷首,她心中更是焦灼, 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焦切道:“罰什么了?” 李容徽輕輕抬目望向她,開口道:“禁足東宮,閉門思過。” 棠音聞言微微一愣,訝然開口:“罰的是太子殿下?” 李容徽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一雙淺棕色的眸子一瞬不瞬,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我將賑災賬本與災民們自愿入伍的生死狀呈上御前,證明皇兄是有意構陷。那罰的,自然也是皇兄。” 他輕抬了抬唇角,輕笑著開口:“棠音好像很意外,以為圣上罰的是我?” 他說著頓了一頓,離小姑娘近了一些,俯身湊近了她的耳畔,低聲誘哄:“我與皇兄之間,棠音更關心誰?” 他唇齒間的熱氣就落在她的耳緣上,將玉白的耳垂染得微紅。棠音手指一顫,趕緊將握著他袖緣的手指松開了,緋紅著臉低聲辯駁:“你——” 她本想說一句’你怎么問這樣的話?‘,但剛開口說出一個你字,只覺得肩上微微一重,卻是李容徽輕俯下身來,不輕不重地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輕聲開口:“我便知道,棠音最關心的一定是我。” 語聲低醇,帶著幾分饜足。 棠音被他搶白得微微一愣,一時有些接不上話來,卻聽他的聲音愈發低下去,透著幾分喑啞:“日后,最好也不要再關心旁人。” 棠音面色愈紅,忙往后退了一步,低垂著臉小聲道:“你在說什么呀?這可是相府的庭院里,萬一有下人進來看見了可怎么是好?” 李容徽輕瞬了瞬目,輕輕笑道:“你不是讓你的兩名侍女分別守在前后院門了嗎?” “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了。” 棠音被他點破,瓷白的小臉上愈發是紅得已不見了本色,只慌忙將手里的銜蝶貓送到他的懷里,轉開了話茬道:“還沒給它起名字呢,你快想想。” 李容徽接過了銜蝶貓,目光落在它嘴邊上的一圈白貓上,遲疑著一瞬,緩緩開口道:“不如就叫銜蝶吧?” 棠音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是不是太敷衍了一些?” 李容徽輕凝了凝眉,沒了辦法,又將銜蝶貓給棠音遞了回去,輕聲道:“我沒給貓起過名字,一時想不到好的,還是你來吧。” 棠音自然也沒起過,加之這銜蝶貓窩在懷中小小軟軟的一團,自然也不能學著哥哥起神威這樣英氣的名字,一時間倒也有些遲疑。 倒是懷里的銜蝶在兩人這一番推讓之間醒了過來,半睜開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奶聲奶氣地低喚了一聲,又往棠音懷里蹭了一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嬌聲嬌氣的。”棠音被它逗笑,旋即卻又想到了什么,便道:“不如就叫嬌嬌吧。” 李容徽自然沒什么意見,只輕輕頷首。 銜蝶貓的名字,便也就此定了下來。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庭院中的日頭也漸漸上來,在青石地面上鋪上一層淡金色的影。 棠音便將嬌嬌交給李容徽抱著。自己則去小廚房里取了冰鎮的烏梅湯來,又倒了兩盞在青白瓷的小盞里,放在臨著一棵海棠樹的青石桌上。 海棠花影下,兩人一道喝著冰鎮的烏梅湯,一道逗著貍奴,只覺得通身的暑氣也消去許多,只眼前青石地上那一片明晃晃的日光,仍舊是十分耀目。 “這時日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都已入夏了。再過幾日,屋里都快用上冰了。”棠音打著團扇,輕聲笑道。 “那便不好出門了。”李容徽眸色微深,若有所思,只緩緩開口道:“棠音還記得護國寺里求來的簽嗎?” 他頓了一頓,又輕聲道:“我們求的,都是七十八簽,是一樣的。” 他說著,語聲愈發輕了下去,帶著幾分繾綣:“聽聞若是能求的一樣的簽,便是前世注定的姻緣,今生也不會再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