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45節
* 落雪的天氣,天光似乎收得分外早些。 才剛用罷晚膳,庭院內便已黑沉一片。 唯一的一點微光,是棠音手里提著的一盞羊角風燈。 她方自父親的書房里出去,正一道賞著夜里的雪景,一道緩步往自己的閨房里走去。 今日她心情頗好,一是抄完了書,二是拿著宣紙去父親書房的時候,父親沒再為難她,只粗粗過了一遍眼,便將玉牌還了她。 有了這玉牌,她便又能去宮中尋昭華。 ……也許,還能順道去一趟長亭宮,見見李容徽。 畢竟自他上回將抄好的古籍交給她后,又過了數日,卻是音訊全無,也不知過得怎樣了。 正想的出神,卻聽簌簌的落雪聲中,似有一道低醇的嗓音,輕輕穿過雪幕而來。 “棠音。” 棠音愣了一瞬,忙將風燈提高了一些,四面一望。 很快便望見,不遠處的梅樹下,姿容昳麗的少年靜立在雪地里,一雙淺棕色的眸子正深看著她,眸底思緒翻涌,繾綣不舍。 棠音略微一驚,忙四面張望了一下,見庭院里無人,遂緊步過去,將手里的絹傘遮在他落了薄薄一層積雪的發頂,小聲道:“你怎么來了?” 她說著,便將手里的羊角風燈掛在了高枝上,空出手輕輕為他撣落發上的碎雪,擔憂道:“怎么還一個人站在雪地里?若是著了風寒可怎么辦?” 李容徽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小姑娘墊著足尖,攀著他的衣襟,將發上的落雪撣了一地,這才輕聲開口:“我是來與你告別的。” 棠音撣著雪的手指輕輕一頓,微側過臉看向他,輕訝道:“為什么?你要去哪里?” “去北城賑災。”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一瞬也不舍將目光移開,卻仍低聲答道:“明日就啟程。” 棠音愣了一下,倏然覺得心中一陣空落,只輕輕收回了手,低垂下眼去,看著地面上厚而白的積雪。 她知道北城,聽聞那里是盛京城的最北邊,即便是騎上最快的駿馬,晝夜不停,也要一個月才能抵達。 她的手指輕輕攥緊了斗篷袖口,將袖緣上繡著的玉蘭都揉的發皺,輕軟的語聲融在簌簌的落雪聲中,縹緲得聽不出話里的情緒。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第59章 問生辰 哪有隨便問未出閣的姑娘生辰的…… 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李容徽微垂下視線。 此次趕赴北地, 除了賑災平亂之外,他還要去收攏一些前世的舊部,其中還包括兩名得用的副將。 只是如今, 他們應當還是平頭百姓, 甚至還可能混在流民, 乃至暴民之中,光是暗中尋人,便頗費功夫。更勿論還要替他們捏造合適的身份, 讓他們跟著自己回京。 他思忖須臾,想著棠音今年將要及笄之事, 便輕抬起眼看向她,低聲道:“在你及笄時, 我一定回來。” 他說著略停一停, 眸底神光微黯。 其實兩世中,棠音都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生辰。 前世里, 是她與太子的生辰一道送至欽天監占卜吉兇的時候, 他夜闖其中,奪走了寫著棠音生辰的玉牌。 今生…… 他想讓棠音親口告訴自己。 這個念頭, 一但升起,便像是一點星火在枯草上蔓延, 逐成燎原之勢,再也無法壓抑。 他抬眼看向棠音, 強壓下心底激烈的情緒,只柔聲問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時候?” 棠音聽他這樣問, 先是稍稍一愣,繼而一張瓷白的小臉迅速染上了酡紅——哪有隨便問未出閣的姑娘生辰的? 她本不想答話,卻又怕李容徽真的一去不回, 遲疑了半晌,還是低垂著臉,蚊吶般輕輕答道:“暮春時節,棠花初開的時候。” 隨著她的語聲輕落,旁側梅樹上的積雪終于堆積到了纖細的梅枝不能承受的地步,那柔韌的枝條輕輕一晃,大片積雪墜下,砸落在地面上,一連串窸窣的響,近乎要將她的話音盡數遮蓋過去。 就在棠音想著,若是李容徽沒聽見,那這羞人的事情,她也再不重復了的時候,掛在梅枝上的風燈隨著梅枝下彎而輕輕一晃。 燈影搖曳,于李容徽冷白的面上投下一方暖意,一直落盡那雙色澤淺淡的眼睛里,化為笑影:“我記住了。” 雖說得很是模糊,但棠音終究還是告訴了他一些。即便她今日不愿意開口,明日,后日,乃至于經年后,她終歸會愿意的。 棠音卻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低頭輕應了一聲,墊足將風燈自梅枝上取下,望著李容徽擔憂道:“明日就要啟程了,你不回去打點行裝嗎?” “我想帶的不多。”李容徽的目光靜靜落在眼前的小姑娘上,半晌,才替她攏了一攏身上厚實的白狐裘斗篷,柔聲道:“至于行李,盛安會替我打點,你不用擔心。” 棠音又低低應了一聲,倏然像是想起什么來,只抬頭望向他,放輕了嗓音道:“你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李容徽微微一愣,旋即那雙窄長的鳳眼里鋪上笑影:“好。” 為恐旁人發現,棠音將手里的風燈壓得極低,若不低頭細看,便看不見風燈的輝光。 而李容徽則靜靜跟在她身旁的黑暗里,不用風燈照路,也走得平穩,甚至還能在她踩到地面上的積雪,身子微傾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扶她一把。 兩人一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閨房。 天寒地凍,抄手游廊外大雪仍舊簌簌落著,而畏寒的檀香與白芷,已在棠音的吩咐下,分別回自己的西側房睡下。 閨房中,空無一人。 棠音收了手里的絹傘擱在廊下,又輕輕打開槅扇,遲疑一下,還是沒讓李容徽進去:“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出來。” 見李容徽輕輕頷首答應,她便提著一盞風燈進去,吱呀一聲將槅扇掩上。 須臾的功夫,室內燃起溫暖的燭光,風燈滅去。 李容徽靜立在黑暗的回廊中,目光則輕落在眼前一陣列長窗上。 他看著暖橘色的燭光亮起,嶄新的竹篾紙上便出現一個小姑娘朦朧的剪影。 看著她步子小而急促地在室內奔走,時不時還矮下身去,像是在翻箱倒柜尋著什么東西。 看著她手里拿著個長方形的物什,東一件,西一件,零零碎碎地往里放東西。偶爾還遲疑一下,像是舍不得手里的東西一般,端詳須臾,但最后還是指尖一松,讓東西落進了那物什里。 看著她終于收拾好了東西,竹篾紙上朦朧的剪影迅速往門邊移動,奔他而來。 李容徽這才輕輕收回視線,將目光落在眼前的槅扇上。 又是‘吱呀’一聲輕響,小姑娘推門出來。 一雙鹿皮小靴輕輕邁過門檻,立在他跟前。 小姑娘沒提風燈,整個纖細的身子都裹在庭院里的黑暗中,只寬大的斗篷邊緣,還染了閨房里一點暖融融的光。 憑著這點輝光,李容徽這才看清,她手里拿著的,是一只裝飾精美,嵌了幾方紅寶的小葉紫檀錦盒。 “我之前去書房的時候,聽到父親正與哥哥提起雪災的事情。說北面動蕩的厲害,無數流民凍餓而死。”她柔白的手指一抬,咔噠一聲將錦盒打開,又雙手捧到了他的跟前,輕聲道:“我把這些東西給你。你換成銀子拿去北面,替我開一個舍粥鋪子,最好再能發幾件冬衣下去,便能救活他們了。” 李容徽于心中低低嘆了一聲,慢慢走近了一些,好在這樣黑暗的雪夜里,看清她的神情。 小姑娘的神情溫柔又虔誠,沒有半分懷疑。 畢竟她生在盛京城里,長在權相的羽翼下,所見過最大的苦難,也不過是路邊的缺衣少食的乞丐。而解決的法子,自然是由盛京城中好心的富戶們舍粥捐冬衣。 但她卻不知,北城的處境與之完全不同。餓殍遍地,易子相食,只如修羅地獄一般。 他自然不會與她說這些,只無聲垂落視線,將目光落在她捧著的錦盒中。 雪夜昏暗,卻不難看清錦盒里的情形,只因正中便放了一枚水杏大小的夜明珠,澄碧色的寶光,正好能將整個錦盒照亮。 盒中整整齊齊地分成兩列,一列是疊好的銀票,另一列則是琳瑯滿目的女子首飾,在夜明珠澄碧的寶光映襯下,也各自輝光熠熠。 小姑娘似乎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拿著紫檀木錦盒的手指輕輕收緊了,復又低聲開口:“要是,要是你盤纏不夠的話,也可以挪用一些。” 李容徽的目光靜靜落在她的面上,修長的指尖一一拂過錦盒里的首飾,從白玉簪子,到紅寶石花鈿,再到水頭上好的翡翠鐲子…… 他一件一件地點過去,看著小姑娘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揣摩著她對這些首飾的好惡。 就當點到一支三翅鶯羽滕花簪的時候,小姑娘終于忍不住小聲開了口:“我的首飾都在這里了。你……你能不能給我留下一兩樣。” “不然,我都沒有簪子綰發了。” 她的聲音一點點放低,直至微不可聞。一張瓷白的小臉上轉上紅云,連一雙白玉般精致小巧的耳垂,也已紅如莓果。 仿佛是為自己的小氣而赧然至極。 可她話音落下,便聽見李容徽低低一聲笑,輕而柔,似一片羽毛慢慢拂過心上,有些發癢。 “只要一支便好。”他說著,隨意取了一支小姑娘不大喜歡的金鑲玉蜻蜓簪出來,十分珍視地攏在掌心,輕聲道:“此次是去北城賑災,朝中自然撥了賑災款和冬衣下來,賑災的物資也都不缺。我會替你將心意帶到的,不用當了你喜歡的簪子。” “我也不缺盤纏,你別擔心。” 棠音又捧著錦盒立了半晌,見他執意不肯再拿,又見夜色已深,略遲疑一下,便將錦盒放好,從里頭拿了方才那盞羊角風燈給他,小聲道:“那你……一路小心。” 她頓了一頓,又低聲道:“記得平安回來。” 李容徽這次卻沒有推拒,只輕應一聲,便自她手中接了風燈,緩緩轉身往雪地里走。 剛走下游廊,踏上地面上的積雪,他便略微遲疑一下,又回轉過身來,輕聲道:“明日辰時,賑災隊伍從北側城門出城。” 這句話聽著沒頭沒尾,令棠音也輕愣了一下,一時沒有開口。 李容徽也再不曾多說什么,只提著那盞風燈,步入漸沉的夜色中。 燈火如豆,頃刻便消失在目力所及之處。 第60章 牡丹亭 隔著千萬人,與他短暫地對望了…… 翌日天明。 賑災的隊伍蜿蜒如長龍, 井然行至北城門處停下。 守城門的小吏們冒著大雪走下城樓,兩人為一列,散入出城賑災的隊伍中, 一一盤查。 而賑災眾人也趁此時機, 紛紛打開行裝, 做著最后的清點。 畢竟這出了盛京城之后,一路向北,漸行漸荒蕪, 也不知是否還有采買的機會。 亦不知道……何日才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