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27節
而沈厲山冷著臉,坐在一旁不說話, 棠音的母親姜氏擔憂地望了她半晌, 終于還是無聲嘆了口氣,轉首去勸自己的夫君。 棠音一回想起方才的事, 一想起在群臣跟前說的話, 一雙耳珠紅得都要滴出血來。 況且父親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只將君子蘭往上一遞, 他恐怕便已知道了自己這幾日,是瞞著他入宮去了。 還是去的長亭宮。 正當她慌亂又窘迫, 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有一樣橘紅色的東西被悄悄自席案底下遞了過來, 像是要引起她注意似地,輕輕晃了一晃。 棠音微微一愣, 下意識地伸手接了,卻發現是一枚剝好的橘子,還細心地將橘子上白色的經絡都去了, 只留下橙黃色的果rou。 她遲疑了一下,抬頭看向橘子遞來的方向,卻見自家哥哥正從容地將橘子皮放進一旁的空盤里,見她視線望來,便若無其事地對她輕輕一笑,放低了嗓音問道:“后悔了?” 他的嗓音平靜,像是平日里與她說著小話一般的語調,沒有半分逼問之意。但棠音聽在耳中,卻仍覺得鼻尖一酸。她低下頭去,認真想了一想。好半晌,才微抿了抿唇,輕輕搖頭:“不后悔。” 方才金吾衛手上鋒利的刀尖都已挨上他的衣袂了,若是她再不出面澄清的話,可再沒有機會了。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金吾衛帶走,在天牢里含冤枉死。 她與李容徽相處了這些時日,經歷了這許多事,分享了秘密,互贈了禮物,應當已經算是朋友了吧? 如果因著怕父親責罰,而對自己的朋友見死不救,她才會后悔,才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得安寧。 可她這樣做,畢竟是忤逆了父親的叮囑,也會給家人帶來未可知的麻煩。 她這樣想著,慢慢分了一瓣橘子出來,卻不放入口中,只是靜靜地看了一陣,又抬起眼來,輕聲問沈欽:“哥哥覺得,我做錯了嗎?” 棠音話音方落,便覺得自己掌心又微微一重,卻是沈欽又剝好了一枚橘子放在她的手上。 “世間這許多事,又不是每件事都能分出個對錯。遵從本心就好。” 他說完,又伸手輕叩了叩她面前的紫檀木席案,輕聲道:“走馬會又開始了,不看嗎?” 棠音遲疑一下,拿著剝好的橘子,緩緩抬起眼來。 場中立著的是李行衍,只是方才那一陣鬧劇后,他已經換上了一件干凈的錦袍,袖口緊束,一匹模樣神駿的銀鬃馬立在他身旁,輕輕噴著鼻響。 棠音下意識地抿唇,轉過頭去,可心中隱約又覺得奇怪。 ——以哥哥的性子,在發生了這許多事情后,又怎么會刻意讓她來看李行衍? 她還未想明白此事,卻聽遠處一陣馬蹄聲奪奪而來,眼角余光里,倏然闖入一道飛速而來的黑影。 棠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再度抬起眼來,卻看見那道黑影已到了場中,正以前蹄踢踏著地面,馬首高昂,日色下,通身皮毛純黑,如一匹名貴的黑緞般熠熠有光。 正是逐影。 棠音的眸光輕輕一亮,下意識地往逐影旁側看去。 李容徽不知何時,已自皇子席中步下。身上厚重的大氅已除,只著了一身輕便的騎裝,挽著一張沉重的鐵胎弓。 棠音倏然明白過來,如今應當是皇子們與勝出的臣子較量的時候,意在君臣同樂。 李容徽既已脫罪賜席,自然沒有不讓他下場的道理。 唯一令她擔憂的是,李容徽的身上的傷勢也不知道好得怎么樣了,這樣激烈的一場騎射下去,也不知會不會撕裂傷口。 擔憂的念頭尚未落定,只聽耳畔戰鼓聲忽起,幾位皇子分別翻身上馬,向著箭靶疾馳而去。 除沈棠音外,整個秋獵場的目光近乎皆落在了李行衍的身上。 畢竟在場皇子里,他的身份最高,又精通騎射之術,是歷年走馬會的魁首。 就連閨中貴女們,悄悄在手帕交圈子里開著的,賭一兩朵簪花的賭局,壓的也皆是李行衍獲勝。 就在群臣們一道談笑飲酒,一道等著太子殿下奪魁的時候,一道黑影在眾人面前如電而過。起初與太子殿下的銀鬃馬并轡而行,繼而慢慢超過了一個馬首。在疾馳至第一個箭靶的時候,已然是越過了半個馬身。 群臣們談笑的聲音小了下去,貴女們也驚訝地放下了手里的團扇。 ‘嗖嗖’兩聲厲響,兩支羽箭先后命中靶心。 珠簾后,徐皇后停下了正給成帝斟酒的手,眼底鋪了一層霜色。 而李行衍亦冷了面色,俯低了身子,持馬鞭的手運了幾分力道,促著**的駿馬往前追去。 可無論他怎樣揚鞭催馬,身旁的逐影卻還是一寸一寸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李容徽手中的鐵胎弓也一次又一次地張開。羽箭飛射而出,每每正中靶心,無一絲偏頗。 眼看著李行衍必敗無疑,徐皇后放下了酒樽,鳳目輕抬,無聲掃過立在身后的貼身侍女珊瑚。 珊瑚會意,雙手捧起御桌上快要見底的酒壺,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秋獵場中的較量仍在繼續,眼看著李容徽已越過太子三個馬身,也已連中九個靶心,只差這最后一箭,便可分出勝負。 他將身子緊貼在馬背上,單手拉開沉重的鐵胎弓,一支羽箭緊扣在彎月般的弓弦上,尾羽都繃得栗栗發顫。 正當李容徽瞄準了靶心,將要松開勾弦的手指的時候,卻聽‘哎呦’一聲嬌呼。 卻是皇后身邊的侍女珊瑚摔倒在一旁不遠的小徑上,手里捧著的九龍盤珠玉壺脫手飛出,正往箭靶中心砸來。 李容徽手中這柄鐵胎弓弓力六石,足以穿壺而過,直射靶心。 可珊瑚脫手砸來的,卻偏偏是繡著九龍盤珠的玉壺,是圣上御用的東西。若是被他以這種方式損壞,少不得被有心之人安上一個蔑視君上的罪名。 而**的逐影四蹄生風,眨眼間已躥出一個馬身,仿佛下一瞬,便要離開弓箭的射程。 絲毫不給人思考的余地。 幾乎沒有半分遲疑,李容徽將身子往后一仰,倒掛在馬背上,手中長弓順勢轉過一個弧度,復又指向箭靶。 隨著他食指一松,羽箭飛射而出,正中靶心。 戰鼓聲陡然一停,秋獵場中愈發靜謐如死,連摔倒在地的侍女珊瑚都趴在地上忘了起身。 李容徽中的,是李行衍的靶心。 逐影又往前奔出一程,直至過了劃在地上的那條縱線,李容徽才勒馬停下。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將長弓挽在手臂上,對尚在馬背上的李行衍啟唇道:“皇兄,承讓了。” 李行衍薄唇緊抿,仍是賽完了全程,只是到第十個箭靶的時候,也反手一箭,射穿了本屬于李容徽的靶心。 雖是同樣的動作,但兩人一前一后。一個是事出突然時的急智,另一個則有睚眥必報之嫌,未免落了下乘。 兩人并立在場中,與其余皇子們站成一列。而身后是之前勝出的臣子們,涇渭分明的兩行,都微微躬身垂首,等著成帝下旨定奪名次。 其余人的名次并不難定,唯獨到了李行衍與李容徽這,簾后卻沉寂了一瞬。 眾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樽,屏息等著。 須臾,簾后傳來徐皇后淡淡的一聲笑:“容徽的這匹馬看著倒是眼熟,可是昭華的?” 昭華對這場賽事全無興趣,正百無聊賴地低頭看著自己新染的鳳仙花指甲。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封號,黛眉微皺,不大高興地站起身來,勉強掛了一點敷衍的笑意,隨口答道:“是兒臣的。” 她知道徐皇后想問什么,自然不會在人前牽扯出棠音來,便也不待她開口,又挑眉道:“是兒臣送給他的。” 她雖不喜歡李容徽,但相比之下,還是更討厭皇后。 每次看到她惺惺作態,擺出一副母儀天下的模樣,她就膩得連晚膳都吃不下。 清繁殿與玉璋宮不睦已久,皇后倒也不在意她敷衍的態度,只復又輕笑道:“早聽聞昭華愛馬,這匹逐影確是神駿,性子又十分馴良,算得上是舉世難求的良駒了。” 昭華皺了皺眉,猜到了皇后接下來要說些什么。 無非就是說李容徽是占了馬匹的便宜罷了。 但是她出來接下這事,只是替棠音做掩,可沒有半分要替李容徽出頭的意思。便也不再理會,只自顧自地讓一旁伺候的寶珠拿自己案上的玫瑰酥卷去給棠音。 寶珠剛端起銀盤,還未邁開步子,便聽見場中一道低醇嗓音響起。 “兒臣愿與皇兄換馬重賽。” 這一句話,立時就將皇后將要出口的說辭生生堵住,再吐不出半字。 又是須臾的靜默,徐皇后淡淡開口道:“就依你所言。” 她的話音落下,便有馬奴們疾步上前,將兩人的馬匹交換。 與此同時,棠音也接過了寶珠拿過來的玫瑰酥卷,一直郁郁不樂的神情,終于舒展,眸光輕落向場中。 ——逐影的性子……可并不馴良。 當玫瑰酥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暈開的時候,馬奴已分別將韁繩遞到兩人手中,躬身退下。 李行衍剛接過韁繩,還未來得及握緊,只聽得身旁一聲長嘶響起。逐影猛地一甩頭將韁繩從他手中硬生生地攥了回來,繼而四蹄生風,飛快地跑回李容徽身畔。以馬首蹭了蹭他的掌心,親昵地噴了個鼻響。 李容徽伸手隨意順了順它的鬃毛,輕抬唇角,對李行衍道:“逐影性子桀驁,不喜生人,皇兄還是騎這匹銀鬃馬吧。” 他說著,松開了銀鬃馬的韁繩,示意馬奴牽給太子,又抬目輕掃了一眼馬廄。 “再隨意牽一匹給我吧。” 馬奴愣了一下,繼而忙點頭稱是,去旁側馬廄處牽了一匹馬‘玉頂’過來。雖不及銀鬃馬神駿,但也算是這批御馬中的佼佼者了。 李行衍眸色微寒。 他也是精通馬術之人,只看那逐影的模樣,便知道這馬性子桀驁,絕不會輕易屈從。即便是強行上馬,怕是也要發狂。 有霜行之事在先,他已不能再冒險。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馬匹從背上甩下,怕是要徹底淪為旁人背地里的笑柄。 他咬緊了銀牙,終于還是未置一詞。 兩人棄下弓箭,分別翻身上馬。 這一場,只賽馬,不比箭術。 馬奴們便殷勤地將箭靶移開,露出空曠的草場,又重新在更遠處劃了一道紅線,好讓馬匹盡情發揮。 隨著戰鼓聲響起,兩匹駿馬電射而出。 李行衍自負馬術絕佳,只是方才因要挽弓射箭而不能完全施展,加之慣常騎的霜行又被射死,換了陌生馬匹,這才力有不逮。 如今不需挽弓,李容徽也同樣換了陌生馬匹,他自覺不會再次落敗。 心念方轉,卻忽聽耳畔風聲一厲,卻是李容徽的玉頂馬已越過他半個馬身。 李行衍面色一緊,揮鞭催馬。 可無論他如何努力,李容徽的玉頂馬還是一點一點地越過了他,兩人之間的距離還隨著時間流逝,而一寸寸地拉遠。 李行衍的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他的背影上,握著馬鞭的手近乎攥出血來。 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