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19節
若是自己交代得不清不楚,父親回頭問起守門的小廝,小廝再將盛安的事情一說,那可就全露餡了。 “我……” 正當她想著要不要將事情推到昭華頭上的時候,卻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繼而一輛車輦自兩人身畔停下。 一身著作郎官服的沈欽于車輦上下來,拱手對沈厲山喚了一聲父親。 沈厲山哼了一聲算是答應,目光卻仍舊落在棠音身上,似是還在等她回話。 沈欽的目光也隨之落到棠音面上,繼而,款款一笑,溫聲問道:“今日回來的這般晚,可是去我推薦給你的那家戲班子聽戲去了?” 沈厲山面色一寒,冷聲道:“什么戲班子?” “是城中新來的‘杏春園’,只招待女客。城中不少貴女都愛去那聽戲。”他頓了一頓,又道:“聽說,他家一折‘牡丹亭’唱得極好。只是班主jian猾,為了留客,總是最后才唱這折子戲。聽完散戲的時候,多半已是日暮了。” “牡丹亭?”沈厲山頓時被氣得怒目圓睜,一時間什么都顧不上了,只厲聲訓斥道:“你竟讓你meimei去聽此等yin詞艷曲!這十數年的圣賢書,就教會了你這等東西?” 他氣得渾身發顫,狠狠一甩袍袖道:“你給我去祖宗祠堂里跪著,不到天明,不許出來!” “父親……”棠音眼看著父親拂袖而去,哥哥要替自己受過,有些急了,想趕上去求情。 步子還未邁開,沈欽卻已往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攔住了她,只躬身道:“恭送父親。” 眼看著沈厲山走得遠了,沈欽這才拿扇柄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輕笑道:“追上去做什么,想和我一起跪祠堂?” 見棠音還想開口說什么,他便收回了扇子,又笑道:“好了,快回去換身衣服用飯吧。不然去得晚了,母親還得將一樣的話再問你一遍。到時候,可沒人給你做掩了。” * 戌時,月上中天。 一身淺鵝黃小襖的少女貓著身子悄悄自閨房里出來,一路穿過垂花門,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當她輕輕打開祠堂木門的時候,沈欽正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輕聲誦讀沈家的祖訓。 棠音有些心虛地在一旁的蒲團上跪坐下來,將一碟子點心遞了過去,小聲道:“我不敢給你帶飯來,只好去小廚房拿了些點心。但都是你愛吃的,應該能夠將就一下。” 沈欽應了一聲,順手捻起一塊桃花酥,輕輕抬眉:“如今四下無人,是不是可與我說說,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棠音聞言更是心虛,輕輕低下頭,拿手攥著袖緣不說話。 沈欽也不催她,只慢條斯理地吃著點心,一直用到第三塊的時候,棠音終于小聲開了口。 “去宮里了。” 沈欽似乎并不意外,只隨意嗯了一聲,淡淡道:“不是去見昭華公主吧?” 棠音遲疑一下,還是輕輕點頭認下了。 沈欽便笑:“那是又去‘鋤強扶弱’了?” 一句話,說得棠音紅了臉,賭氣似地將那盤點心挪遠了。 “哥哥取笑我!” 她的指尖不安地捏緊了瓷碟邊緣,像是為自己辯解一般小聲開口:“父親讓我近日里不要進宮。我本也打算不去了的。可宮里鬧刺客,他傷得很重,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沈欽輕抬了抬眼,心中有了定數——看來棠音搭救的,不是個小宦官,是個小侍衛。 小侍衛,可比小宦官麻煩得多了。 “你畢竟不是宮里的人,幫得了一時,也幫不了他一世。” “若是真放心不下,不妨去尋你的太子哥哥,讓他給那人安排個輕省點的差事,便也不必成日里與刺客打交道了。” 棠音甫一聽見太子哥哥幾個字,便覺著心里一陣滯悶,以至于后半截的話都沒細聽,只自顧自地搖頭:“我不想去找太子殿下。” 沈欽以為她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開口,便只隨口笑道:“就只差一紙詔書,便要當太子妃的人了。這點小事,又有什么不好開口的?” 棠音愣了一下,低垂下頭,嗓音有些悶悶的:“我不想當太子妃了。” 從花朝亭里的夢魘到紫檀木盒子上的血腥氣,再到廢殿里燒小衣與虎頭鞋的宮女,還有今日里,李容徽遇刺時手里緊緊握著的東宮腰牌。 一樁樁一件件,都昭示著看似溫潤悲憫的太子,人前人后各有一副面孔。 這樣草菅人命,屠戮手足的太子,令她覺得害怕。 她不想如皇后娘娘說的那般順其自然了。 沈欽的眸光微微一抬,于心中暗嘆了一聲,這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這麻煩,還真就找上門來了。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可要想清楚。” 棠音的指尖瑟縮了一下,長睫垂落。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與太子的婚事,關乎著皇家的體面與家族的榮辱,不是說毀就能毀的兒戲。 她沉默著,輕輕抬起眼來看了看供奉在祠堂中的祖宗牌位,又低下頭去,看著被自己跪得發皺的蒲團,語聲慢慢低了下去。 “容我再想想。” 第32章 糖塊 棠音給的糖 秋夜冗長,更深夜闌時竟又落起雨來,打落一樹金桂,直至天明時方歇。 這一場秋雨后,整個盛京城仿若一夜之間入了冬,清晨的時候,道旁草木上都積了一層薄霜。 棠音添了厚衣,裹了一件厚實的狐裘斗篷,素日里穿著的繡花鞋也換成了鹿皮小靴,踩在鋪了青石的宮道上,輕軟無聲。 長亭宮的殿門敞開著,盛安正半蹲在殿門口,侍弄著一些新栽的植株,頭也不抬得十分專注。 直到棠音都走到近前了,繡著芍藥花的斗篷邊緣都快垂落到草葉上,盛安這才驚覺,慌忙站起身來給她行禮,語聲既驚又喜:“沈姑娘,您來了!” 棠音雙手攏著個銀手爐,笑著問他:“你在殿門口做什么呢?這樣專心。” 盛安也笑著回道:“回沈姑娘,殿下令奴才去內務府要了些花移種在殿門口。說姑娘您興許會喜歡。” 棠音聞言微微一愣,垂目看向殿門處。 殿門外剛栽上一小列植株,葉片深綠,皆是劍形,在這百草畢落的秋日里,難得的悅目。 “是君子蘭。”棠音眸光微微一亮,旋即卻又不無遺憾地輕聲嘆道:“可今日轉涼了,清晨的時候,還結了些薄霜。也不知道這時候移花過來,還能不能養得活了。” 盛安忙答道:“七殿下吩咐過,說是夜里露重的時候,搬一些炭盆放在一旁暖著,大抵是能活的。” 自己傷得那么重,卻還顧著君子蘭能不能成活。 棠音于心中輕輕嘆了一聲,輕蹙著秀眉擔憂道:“他的傷勢可好些了?” 盛安沉默須臾,面上略顯難色,只躬身道:“不如奴才帶您進去,您親自看看吧。” 棠音今日入宮來,本就是為了探望他的傷勢,見榮滿這樣一說,便也輕輕頷首。 兩人一前一后入了內殿,繞過了殿內擺放著的屏風,一眼,便望見了李容徽。 他半倚在拔步牙床上,長睫密閉。一床團花織錦的厚錦被擁在身上,一直堆疊至領口,更顯得面色積霜堆雪般蒼白。 這是還睡著。 棠音不想驚醒他,便示意盛安先出去了,而自己放輕了步子,雙手提著裙裾,小心地躡足走了過去。 可即便她連呼吸都放緩了,人還沒走到近前,榻上的少年已經睜開了一雙色澤淺淡的眸子,冷冷掃向此處。 那道微寒的視線甫一落到她的身上,卻像是被室內融融的炭火烤化了一般,須臾間冰消雪融,眼底沂水春風般覆上暖意。 但只一瞬,又轉為慌亂。 “你是什么時候來的?”他小睡方醒,嗓音里猶帶著一絲喑啞。冷白的指尖一抬,便要披衣起身:“是我不好,我本想去庭院里等你,可不知不覺,竟又睡了過去。你……是不是等很久了?今日里冷了許多,外頭風又大……” 棠音見他的身子一晃,像是虛弱得要栽倒,忙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他,幫他披上一旁放著的黑狐裘,又將自己捧著的銀手爐塞給了他,這才輕聲解釋:“今日是我來晚了些,也不曾等。剛隨著盛安入殿,你便醒來了。” 她說著,心里不由得泛起些疚意。 經了昨日之事,她出府的時候愈發謹慎,明明父親的車輦已去得沒影了,但她又硬生生等過了一炷香,才喚了榮滿趕車出來。 雖說這回不曾在路上撞見父親了,但到底也是耽擱了。 正當她不安的時候,槅扇輕輕一聲響,是盛安自外頭進來。 他手里拿著個木質托盤,盤中放著一碗黑稠的藥汁,并一只白瓷小匙。 “殿下,沈姑娘,藥熬好了。” 棠音下意識地接過了木盤,轉手遞向李容徽。 李容徽的眸光輕輕一瞬,繼而緩緩抬手來接。 就在他冷白的指尖剛碰到碗壁的時候,卻倏然往回一縮,一雙剔羽般的眉旋即蹙緊了,薄唇緊抿,似強忍著痛意。 “是藥碗很燙嗎?”棠音輕輕了一愣,試探著伸出指尖,小心地碰了碰碗壁。 瓷碗似乎是提前在冷水中凍過,碗壁上結了薄薄一層水珠,觸手有些濕潤,但并不覺得燙人。 “不燙。”李容徽先她一步開了口,鴉羽般的長睫輕垂著,薄唇上近乎是褪盡了血色:“只是方才的動作扯到了傷口,有些疼,一時間沒能忍住。” 他說著抬起眼來,惶然望向她:“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怎么會?”棠音忙搖頭否認了,重新扶著他將身子倚回床頭的大迎枕上:“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一層。” 她說著又看了一眼托盤里的藥碗,遲疑一下,終于還是輕聲開口:“還是我來吧。” 棠音說完,將木質托盤擱在了床頭的小幾上,又搬了張小木凳坐在床前,以小匙舀起了一匙黑稠的藥汁,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幾下,這才緩緩遞到李容徽唇畔。 李容徽略低下頭,將一小匙的藥汁盡數喝下。 看得出,棠音從未這樣照顧過人,動作很是生疏不說,就連那遞過來的那一小匙湯藥也還是略有些燙人的。 更要緊的是,應該沒人告訴過她,藥還是放涼了一口氣喝了好。 這樣一小匙一小匙的,會很苦。 可李容徽卻沒有出言打斷她的動作,甚至連眉峰都不曾蹙過一下。 棠音一匙一匙給他遞來,他便一匙一匙用,直到瓷碗見底。 隨著一聲瓷碗擱在木盤中清脆的響,棠音甜軟的嗓音輕輕響在耳畔。 “這藥是不是很苦?” 李容徽愣了一瞬,抬起眼時,卻見小姑娘正笑盈盈地望著他,手中輕輕遞過來一個包得十分嚴實的油紙包。 李容徽遂伸手接過,將油紙包打開。